不过像容宁这等臣子,在受命之后便能进入守陵之处。 守陵处有不少人居住。如今包括当初的大皇子,如今的静王以及其家眷,还有不少太监宫女,以及专门的守陵人。 人烟罕至,草木密集。陵墓中即便是白天也让人感到阴风阵阵。 被赐静王身份,并守陵墓,也可想而知当年的嫡长子,如今是过的何种生活。 容宁顺着路安静走着,直到找到了静王。 静王身穿一身朝服,头发一丝不苟束着。他比秦少劼年长不少,出乎容宁预料的是,头发已斑白。 在容宁看见静王的同时,静王一样见到了容宁。人尚且还没说什么话,身边的一个太监已主动走了出来,恭敬朝着容宁行礼:“见过容少将军。” 容宁应了一声。 太监行礼后,立刻开口:“殿下脑子这些时日愈加不好,很容易伤着人,少将军莫要靠太近。” 静王发出了阴测测的笑声:“呵呵,我脑子不太好?你这等阉人也敢如此说。” 太监转过身,眼神阴冷:“殿下,皇陵重地,万不可如此说话,要是让先帝与列祖列宗听见,少不得要怪罪。” 虎落平阳被犬欺,皇子没落,连个太监都能够爬到人头顶去。 不过想也知道,这些太监和宫女并不会将动作搞得太大,毕竟皇室身份贵重,要是哪天皇帝和大臣来了,见人受了虐待,那太监和宫女就注定没了性命。 容宁没有意外。 她不知道秦少劼为什么特意要来皇陵一趟,但大概猜测是与瑞亲王有关,便拱手交代了一下:“殿下,瑞亲王谋反,已诛。劳烦您告知先帝。您在这里守陵,切记注意身体。” 这样交代就足够了。 容宁满意。 这下就能回去问问秦少劼具体的事。不回答就不给糕点。回答的不好,糕点就糊他脑门上。 先帝知情,蒲先生肯定知道的事也不少。秦少劼和自己同龄,刚刚登基,对当年那些事肯定知道的不多。 他要是什么都知道,早用她兄长当年消息的具体情况来利诱她,让她去当什么皇后了。 要是因瑞王妃一两句话,她自此对帝王皇室产生隔阂,容家早完蛋了。 她收回手,准备走人。秦少劼也没说要在皇陵干点什么,说明不重要。 静王显然并不这么以为。他阴沉着脸:“容宁,你跟在秦少劼前后,真的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么?” 太监一听,飞快上前试图捂住静王的嘴。这种话也是能够说的么? 静王抬脚一把踹开靠过来的太监,一步步走向容宁:“他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三弟当年被他设计,宠溺的妾室活活用寿桃将他噎死!” 容宁微愣。 对了。当时三皇子妃有孕在身。原来三皇子出事的时候和妾室在一起? 还以为他都到宠妾灭妻的程度,妾室至少不会想三皇子死。没想到当年三皇子身边属步步惊心了。 静王走到容宁面前,露出疯癫又恶劣的笑:“他一贯会说话,装病装弱讨一些可怜,再故作自强不息。我一向来以仁义著称,做一件坏事,便名声丧尽。他呢?他恰恰相反!” 摔在地上的太监惶恐,再度爬起来试图阻拦静王继续说下去。 容宁想了下秦少劼自登基以来的一切处事手段,再想了下秦少劼这个月以来的勤奋。 她摆摆手:“不不不。” 容宁实诚表示:“陛下天生就是当皇帝的命。他太适合了。殿下不行,其他皇子也不行。勤奋的皇子里面没有一个有他聪明,聪明的里面没有一个有他勤奋。” 该下狠手的胆量,想来也是先帝看中秦少劼的理由之一。 “先帝选您,最多就是固守这江山。先帝选陛下,能开创又一个盛世。” 对比之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秦少劼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年少。即便如此,最终还是先帝选了秦少劼。 容宁不得不说:“殿下,想开点。” 静王想不开。他目眦欲裂,眼内血丝遍布。很快他试图抓向容宁的剑。 这换成别人,静王说不定还有机会。放在容宁这里,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容宁一个侧身,剑连剑鞘都没取,翻了个手腕,剑鞘直接砸在了静王额头上,留下一个红印。 她再一转身,将人踹跪在地,随即很快催促太监:“该带殿下去哪里就赶紧带殿下去哪里。不要耽搁了时辰。” 太监忙拽起静王,喊人:“来人,静王该去祭拜了!” 很快有人匆匆赶来,两人结伴将静王拖走。静王挣扎着,头发凌乱,状若癫狂:“朕才是皇帝!朕才该继承皇位!” 容宁叹息,叫住了一个跟着来,没有上前拖人的宫女:“杜大人之女也在?” 宫女行礼,恭敬回答:“在。少将军可要让奴将人叫来?” 容宁想了想,拒绝了:“不用。” 父亲反叛,她要是出陵墓的下场会更糟糕,不比在守陵的地方好过。要是能看开,安静度日反而能活久一点。 容宁取荷包,拿了一点银钱塞给宫女:“劳烦照顾一下。” 宫女应声:“喏。” 容宁带着一行人出了皇陵,重新回到京城大道上。永安园的动荡,并没有牵连到京城老百姓。 他们见没有什么大事,又打开门做起了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饭菜酒香四处溢散。 容宁把马交给旁人,去买了两抽桂花糕。一抽里面塞了细软的豆沙,一抽里面塞了肉馅。当季的桂花糕,香得人口水直流。 她一口没尝,带着两抽桂花糕重回永安园,回到帝王卧榻边,一手一纸袋桂花糕,语气相当友善:“陛下,臣刚才出去一趟,听说了不少事。您可要好好与臣交代。”
第79章 秦少劼安然躺在床上, 并没有空闲下来。 他让全盛在床上支了一个小架子,再让人拿来了书和折子放在床边。折子看完就看书,全部看完, 想来容宁也回来了。 事实上容宁回来的有些早。 秦少劼一手折子, 一手笔批红,还没结束今天的公务。 他听到容宁的问话,神情没变,半点不意外。 在容宁出发时,他便知道容宁会遇到什么事情。 瑞亲王没能够说什么就没了性命。容宁亲自去处理王府诸事, 必然会撞见瑞王妃。瑞王妃知道的事不少,其中有他都不清楚的一些琐事。 那些事属旧事,父皇当年将事告一段落,告诉了他一些。那些被容宁知道也没什么。她年纪渐长, 而师傅已然外出, 容宁知道那些事是迟早的。 至于皇陵那儿, 他大皇兄不给他下绊子, 他都不信那人是他大皇兄。 桂花味浓郁, 秦少劼望着容宁满脸友善“威胁”的姿态, 没有从人眼里找到一丝的怀疑、惆怅、怨恨。那些负面的情绪似乎很容易被她压在脑后。 他想问容宁知道了点什么, 又下意识压下了笔, 没问。 秦少劼看了一眼全盛。 全盛知道意思,妥帖退下, 将门带上,也叫走了周围看守的人。 屋里只剩秦少劼和容宁。 秦少劼示意容宁:“坐下说。” 容宁转头看看椅子,发现有点遥远。她正准备提着两袋桂花糕去搬椅子, 就听秦少劼再说了声:“坐床边说。糕点放桌上。” 说罢,秦少劼便把他床上小桌子给整出了地。 容宁将糕点放到小桌上:“……陛下, 这是不是有点不成体统。”在桌上吃糕点,到时候碎屑会全部掉到床上的! 秦少劼:“那今晚就换个地方睡。” 半点不以为意。 容宁:“……”很好,寝宫多就是了不起。 糕点放在桌上,没有装盘装饰,看上去相当朴实无华。纸袋里露出浅淡白色以及上面点缀着的细碎桂花,瞧着相当诱人。 秦少劼问容宁:“从头开始讲有点长,时间跨度也久。想从哪里开始听起?” 容宁坐下,取出一块桂花糕:“从蒲先生讲起。他师从哪里?收了哪几个徒弟?现在又为什么整天都在外面?他和那个标识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一口咬上了香糯软甜的桂花糕。 吃归吃,她两眼盯着秦少劼,半点没有挪开的意思。 秦少劼明白。即便容宁对他毫无怀疑怨恨,也代表着她能接受一无所知。 “朕跟他学习时,他已经在京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秦少劼其实曾经也问过师从,“朕第一次问师傅,师从哪里。他说故人已逝,不用多提。很少会说起。” 一般来说,不乐意提的,要么是这一场逝去让人非常伤心,要么就是这一场逝去不可以随便说。 他慢慢说起过往,也拿起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 吃完一口才继续讲。 “你在京城几乎打探不到消息。那个名字被列为禁忌,当然也没有多少人会说。时间一久,记得的人不说,年少的人更加不知。” 容宁觉得自己不该买桂花糕。 她该多买点吃起来嘎吱嘎吱的,像下酒菜一样听秦少劼讲故事。这事从头说起看来真的很长。 “他师从庞敏达,庞太师。那时父皇还没登基,庞太师因罪入狱,满门抄斩。这种案子一定敲定,很难再改。后算不得沉冤得雪,只能说庞家人都被好好安葬了。” 让帝王承认杀错了人,那简直难比登天。至少要等后一代或者秦少劼这一代帮忙翻案才有点可能。但这等翻案又容易让人觉得先人是真做错了事,一般也不会翻案。 “庞太师有不少学生,但要说真正的弟子只有两人。一为朕师傅蒲盛宏,二为他师姐钟如霜。” 容宁一下子想起那个女子“秋霜”。 她诧异:“庞太师第一个收的弟子是钟如霜?这标识和她有关?她想要做什么?蒲先生在外是想要找到她?” 容宁的问题变得更多了!她紧张吃起了桂花糕,呜呜含糊说着:“你快嗦!” 秦少劼好笑看着容宁加速猛吃,又很想知道过去的样子,讲快了一点:“钟如霜是庞太师从牙婆那儿买到的孩子。她长得太好,要被卖去不干净的地方。她被庞太师带走后,学东西的能力初步展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常常觉得读书很头痛的容宁:“……” 容宁反应过来:“不对,秋霜长得很普通。” 秦少劼表示:“她厌恶自己的容貌,会易容。她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年庞太师出事之后,她剔去了所有头发,以示一样断了头。” 容宁微怔。 钟如霜这个女子,决绝至此。 不过容宁也因此反应过来,难怪各地都没有这么个人。跑到哪里都能够轻易换一张脸的话,实在太简单了。 秦少劼:“后来朝廷把抄庞家拿来的东西,大部分给了钟如霜和朕师傅。庞家没有人了,而她身份到底算是庞太师的弟子。她却将书全部捐赠,变卖了余下所有东西,很快离开了京城。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事。直到你在边塞罗卜藏青手里收缴到了那个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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