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眼神细细描画着冯奕面容,每一寸都不放过,可,她根本不记得卫元廷长什么样了。 她那时不过五岁,终究年幼,只记得是一个很漂亮的哥哥,别的,都不记得。 芷兮渐渐冷静下来,呼吸变得平稳,听得他又道:“我也希望活下来的是元廷,这样义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他声音带着隐隐的哽咽,道:“可惜活下来的恰好是我,好在,元缨还活着,义父义母还有元廷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良久的沉默之后,芷兮眼底的希冀渐渐散尽,视线从冯奕身上转移,垂首盯着自己的衣角。 “我母妃知道你的身份?” “是,当年进宫,也是多亏了宸妃娘娘暗中协助。” 芷兮点一点头,缓缓走向一旁的饭桌,坐下后便用起了饭。 她吃得很慢,边吃边道:“那么,你隐姓埋名改变身份到了我父皇身边,是为了报仇吧?” 她的声音已经平缓下来,冯奕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不是卫元廷,他看着她的背影,坚定道:“是,当年我义父被人诬陷谋逆,全家被诛,此等血海深仇,不报,又怎么对得起义父义母的养育之恩!” 他的双手再次握成拳,额角因为愤怒而暴起青筋。 诬陷卫家的人,当然是祁家。 安庆帝刚登基时,靖国兵马主要分为三支,其中当属封家统帅的三十万兵马最为庞大。 大靖北部多游牧民族,常年骚扰边陲小镇,是以自先帝登基起,封家军便常年盘踞在北部,抵御外敌来犯。 封家军的将领封宁如今已年过六十,掌管封家军已有四十年,他只每五年会回京述职一次,其他时候无论有无战事,他始终守在北境。 封家军以下,便是卫家手下的二十万兵马,以及祁家的十万兵马了。 安庆帝还是魏王时,祁家就投靠了他。 先太子被诬谋反时,便是安庆帝带着祁家军行了所谓的清君侧行为。 至于卫家,当时全家都驻守在南境。 安庆帝行事果断,派人在路上截杀了先帝派出的所有去南境或者北境求援的人,是以当一切尘埃落定,北境与南境大军才收到太子谋逆,先帝将皇位传位于魏王的消息。 封家与卫家,向来效忠的只是大靖的天子,尽管他们也怀疑事有蹊跷,但都不愿再起战乱,于是这么认下了新主。 再后来,时机成熟,南境战事平顺,安庆帝就将卫英一家召了回来,他们在京城呆了还不到半年,就因谋逆被诛杀了。 卫英死后,他手里的兵权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祁俨手上。 这些真相,以前只是冯奕猜测,但听了楚恬的那些话,他的猜测就成真了。 “可我看你跟祁兰枢的关系,似乎很好?” 冯奕讲了这么长一段话,芷兮已经吃了个半饱,她放下碗筷再次坐回到床边,眉眼间全是担心。 冯奕眼眸垂了下去,半晌才出声道:“祁兰枢,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这朋友,注定是要背叛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悲伤,杀害他全家的仇人的子孙,却以真心待他,想必他的心里也很煎熬。 芷兮声音软了下来,道:“可是,祁家如今有一个中宫皇后,又有一个嫡出的皇子,恐怕不好撼动这颗大树。” 冯奕抬头,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是啊,是不好撼动,可是他们已经触了陛下的逆鳞了,陛下早就对皇后忍无可忍了,只要兵权顺利移到他人手中,皇后与祁家迟早倒台。” 皇后将女儿嫁给武安侯家,又几次三番的想要聘左丞相的孙女为二皇子妃,其心昭然若揭,就差举着大旗说我在为我儿子收拢人心了。 离开京城前,他已经告诉安庆帝,皇后为了拉拢左丞相,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让安庆帝解了大皇子的禁足,大皇子无缘无故被人冤枉,自然会全力以赴找到陷害他的凶手。 他的人也会适时的将灰熊一事的所有证据都送给大皇子,包括昔年祁家为了兵权而陷害卫家之事。 估计等他们回京,这场他安排许久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 京城,祁家。 祁俨端坐太师椅,听完下人的禀报,一把拍在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滚落在地,碎成一片。 他冷笑道:“一群废物,派这么多人过去,还是没能要得了他的命。” 下属不敢抬头,惴惴道:“冯奕此次去禹州,带了很多武功高强的暗卫,我们的人损失极为惨重,只有两个侥幸逃脱,其他人都死了。” 祁俨道:“身为死士,没有完成任务便撤离,也不必留着他们的性命了。” “是,只是还要再派人去吗?” “派,我就不信冯奕能带多少暗卫,务必要在他回京之前解决掉他。” 话音刚落,又有一名下属疾步跑了进来,口中不住的喊着:“老爷,出事了。” 祁俨将手边的茶壶掷出,冷冷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有话慢慢说。” 那下属跪在地上,喘了口气道:“回老爷,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冯奕他……他居然找到传国玉玺了。” “什么?”祁俨震惊起身,厉声道:“你再说一遍,他找到什么了?” “冯奕与平阳公主此去禹州,是暗地去替陛下寻找传国玉玺,现下云州刺史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给陛下,称平阳公主一行在路上遭遇伏击,玉玺险些被抢走,所以由云州刺史带兵护送平阳公主与玉玺进京。” “陛下估计已经收到了消息,半个时辰前,他就下旨令东厂其他人员悉数出动,暗查百官有无私下培养死士,咱们恐怕得避一避风头。” 祁俨一时愤恨难当,这玉玺,怎么就给找到了? 他背着手,神情严肃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最后咬一咬牙,吩咐道:“计划暂停,让所有死士就地潜伏,没我的命令不许出现。” 如今冯奕已经大张旗鼓的寻了云州刺史带兵护送,再想派刺客暗杀冯奕,无异于明目张胆的告诉安庆帝,我要造反。 虽然如今大靖一半兵权在祁家手中,封家军远在千里,真要出兵斜坡陛下退位给二皇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祁家的兵权,到底还是握在他那个冥顽不灵的孙子手上,祁俨无比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将兵权都给他。 事情紧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东厂的番子查到他培养死士一事,否则以安庆帝多疑的性格,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祁俨微微躬着背,在心里设想着所有的可能。 玉玺已找到,说不定这是一件好事。 若是陛下能够亲手将玉玺交给二皇子,那岂不是省了他们许多麻烦?如此,他们根本不需要费力去筹谋。 得玉玺者得大靖,只要手持玉玺,不怕百官不臣服。 想到此处,祁俨终于展颜,闲适的抚摸着自己胡须,自是胸有成竹。 * 安庆帝接到消息时,正好在丽华宫陪张贵妃用晚膳。 高永文平静的转述完,但见安庆帝目瞪口呆,刚喝了一口的汤就那么顺着嘴角流下,明黄的龙袍前襟一片狼藉。 张贵妃眼底闪过一抹嫌恶,随即拖着已有五个多月的肚子起身,拿着帕子擦了擦安庆帝的嘴角,随即在侍女的搀扶下跪了下去,娇媚道:“臣妾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丽华宫满宫的宫人以及高永文都跪了下来,齐声道:“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庆帝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心神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弯腰扶起张贵妃,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句:“玉玺,找到了?” 张贵妃含笑道:“是,陛下您没听错,冯掌印与平阳公主替您找到了玉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好啊。”安庆帝连连道了几声好,只觉多年心中的憋屈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他不由大笑几声,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朗声道:“高永文,传朕旨意,张贵妃善解人意,深得朕心,即日起晋为皇贵妃!” 张贵妃盈盈笑着福了福身子,温柔道:“臣妾多谢陛下隆恩,只是臣妾无功在身,实在不敢忝居皇贵妃之位。” 安庆帝捏了捏她因为怀孕而稍显丰满的脸颊,笑着道:“贵妃替朕孕育子嗣,便是大功,这皇贵妃的位子,你安心坐着就是。” 张贵妃虽不在意皇贵妃的位子,但这事传到凤仪宫时,皇后那个贱人只怕要气个半死,想到这点,张贵妃再次谢了恩。 “陛下,您的午膳还没怎么用,臣妾伺候您再用些吧,正好臣妾这里的地龙烧得旺,等下臣妾再伺候您午睡。” 安庆帝道:“好,听爱妃的,不过你怀着身孕,让下人布菜就行了。” 张贵妃道:“多谢陛下体谅。” 十月底的京城,虽未下过雪,但京城的气温已经像是进入寒冬。 丽华宫里地龙不分昼夜的燃着,殿内十分温暖。 安庆帝慵懒的躺在床上,握着张贵妃的手道:“朕自登基以来,因着没有玉玺,这些年没少被天下人质疑,朝臣们更是几次三番的上书让朕早立太子,可朕还没当够皇帝呢。” 张贵妃轻轻拍着安庆帝的胸口,静静的听他说话。 安庆帝冷哼一声继续道:“他们让朕立太子,无非是看朕已年迈罢了,他们,都盼着朕早死。” 张贵妃眼眸一转,软语道:“陛下,可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 她拉过安庆帝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道:“陛下与臣妾的孩子还在臣妾肚子里没出世呢,陛下哪里就老了?这孩子还等着他的父皇教他骑马射箭呢,不止这样,将来咱们的孩子还会再生孩子,到时候陛下还要教咱们的孙子呢。” 没有帝王不爱长寿,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安庆帝的心坎,他笑道:“爱妃说的对,咱们的孩子还没出世,朕还年轻着,这个皇位朕还没坐够呢。” 所以,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不会立太子。 第74章 王奇从云州传信来,称云州刺史一听说让他护送玉玺回京,果然二话不说就派出了一小支军队。 接到信后,冯奕便即让闻人萍准备马车,往云州与朔州交界处而去。 冯奕如今受了伤,不便再骑马,只能和芷兮同乘马车。 一行人很快便与云州军队汇合,看着马车前后都有铁甲士兵守护,芷兮这才放下心来,放下车帘坐稳。 她看一眼自上车后就闭目养神的冯奕,道:“马车到底还是有些颠簸,你身上的伤可有不适?” 冯奕睁眼,眉眼却低垂着,并不看她。他缓缓道:“公主放心,臣没事。” 相处这么久,芷兮是知道他一贯喜欢嘴硬的,不过他的面色看起来倒是很正常,当然这种正常是相对于他自己来说的。 她背靠车壁,呼出一口气,忍不住问他:“给卫家报仇雪恨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冯奕怔了怔,道:“臣没想过……” 他这些年殚精竭虑,一心只想着让祁俨血债血偿,至于以后……冯奕心中苦涩蔓延,轻轻的吸了口气,他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啊,他只盼着自己的身子能撑到祁家败落的那日,这样自己到了九泉之下,也好跟父亲母亲还有那些被连累的家奴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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