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兮道:“父皇若是知道当年卫家是被冤枉的,一定会替卫家平冤昭雪,到时候,你大可以恢复卫元敬的身份,重振卫家雄风。” 听完她的话,冯奕突然嗤笑一声,凉凉道:“公主,你对陛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心,继续道:“让陛下替卫家平冤昭雪,不就是让陛下承认他曾经做错了吗?” “让帝王承认错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者,我也没想着能替卫家恢复清名,不过都是虚妄罢了,义父不会在意这种虚物的。” 再者,他既顶了冯奕的名,便只能一辈子当冯奕。 处心积虑谋划多年,若是安庆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即便所有证明卫家无辜的证据摆到他面前,安庆帝也不会信,反而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他伪造出来的。 只有让他知道,卫家的人已经死光了,他才不会多疑。 冯奕说这些话时,浑身都散发着绝望的颓废气息,仿佛报仇就是支撑他活着的唯一理由,芷兮毫不怀疑,若事成,依他如今的状况,极有可能会一病不起。 “除了报仇这件事,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你在乎的人或事了吗?”芷兮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 这句话问出,车厢内又是一片默然,冯奕几不可察的叹息了声,轻抬眼睫,他在公主眼中看到了让他喜悦却又心碎的希冀。 “没有。”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才能控制自己跳的温热的心脏,否定的话语从喉咙里溢出,他看着少女的眼神,终于在他面前黯了下去。 这样,是最好的。 * 这日起,芷兮再没问过冯奕类似的话,她只是用尽了全副心神,醒着的每一刻,她都在想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医治冯奕的病。 只是这件事是前所未有的难,芷兮暗暗决定,回到京城后,得想办法见一见太医院的院正江善。 江院正,可以算得上她的师公吧。 母妃的医术,便是江院正教授。 后来母妃入了冷宫,无法再教她,芷兮便偷偷去太医院找了江院正,江院正倒也不怕接近自己会惹祸上身,将自己的毕身医术倾囊相授。 只是,她到底见过的病人太少,普通的病症倒还好,像冯奕这种疑难病症,她翻遍医书也只是束手无策罢了。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 安庆帝本来想出城相迎,武安侯却说:“陛下,如今玉玺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天佑陛下,可若是假的,陛下去了,岂不失了身份。” 不止武安侯,就连左丞相也如此说,安庆帝只好耐着性子在宫里等着。 左丞相自然不是怀疑玉玺为假,若是假的,冯奕根本就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冯奕那竖子高高翘起的尾巴罢了。 庄严肃穆的含元殿内,百官站成两列,众人敛气屏声,眉眼低垂,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敞开的大门。 金座上的安庆帝也是一样。 天气寒冷,含元殿正殿异常空旷,安庆帝平时很少在这里举行朝会。 今日为了迎接玉玺,他一大早就召集百官在殿里站着,一站就是一上午。 安庆帝倒是在松软的龙椅上坐的舒舒服服,可这些臣子可就苦了,除了左丞相年事已高,得了安庆帝亲赐的椅子外,其他人只能乖乖站着。 众人心内叫苦连天,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盼着冯奕能尽快到来。 终于,殿外传来小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司礼监掌印冯奕,求见陛下!” 殿内众人心头猛的一震,目光纷纷转向殿外。 安庆帝突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快,快让他进来。” 高永文便喊道:“传!” 轻盈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冯奕双手捧着玉玺,一步一步的迈了进来。 安庆帝早就忍耐不住,三两步下了台阶,冲到冯奕面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手里的玉玺。 冯奕一屈膝,就要下跪,安庆帝一把扶住,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这就是,传国玉玺?” 冯奕道:“回陛下,这玉玺被楚恬埋在了禹州郊外的一处坟墓里,多亏了平阳公主聪慧,臣这才能不负陛下所托,将玉玺带了回来。” 安庆帝听到玉玺是从死人墓里挖出来的,顿时觉得有点不吉利,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天子,这又是玉玺,什么孤魂野鬼定然不敢靠近。 他伸手拿过玉玺,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但奈何他并未见过传国玉玺,所以也看不出其中真假。 冯奕道:“左丞相是三朝元老,资历颇深,相传当年高.宗皇帝将玉玺传给先帝时,左丞相也在场,左丞相应该见过真正的玉玺,不如请左丞相看看?” 安庆帝便道:“左丞相?” 左丞相应声上前,细细端详一番,随即整冠跪下,高呼道:“这玉玺丢失多年还能寻回,可见陛下终究是天命所归之人,臣恭贺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落,其他臣子也跪了下来,跟着左丞相齐呼。 毕竟陛下今日将他们召集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刻吗? 安庆帝得了玉玺,自是喜不自胜,享受完大臣的奉承跪拜,他便开口道:“玉玺重见天日,实乃朕之大喜,高永文,告诉钦天监监正,让他挑个好日子,朕要在重阳殿设宴,与众爱卿同贺。” 高永文道:“奴才遵命。” 安庆帝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众爱卿就退下吧,冯奕,你随朕来。” 冯奕嘴上应着,目光却缓缓的从殿中众臣的脸上扫过,他们脸上的神色各异,羡慕,嫉妒,愤恨,可谓是精彩万分,冯奕看得高兴,不由弯起了唇角。 许久不在京城,倒是有些想念与这些表里不一的臣子们周旋的日子了。 冯奕跟着安庆帝到了御书房,安庆帝屏退下人,严肃道:“冯卿,你信上提到你们在路上遇到了刺客,是怎么一回事?” 冯奕抱拳道:“臣无能,许是在禹州寻找玉玺时不甚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玉玺已找到一事,这才招致刺客。” “那晚臣与公主下榻驿站,刺客半夜趁臣熟睡时潜入臣的房间,逼问臣玉玺在何处……” “幸亏那晚臣将玉玺放在公主房间,否则玉玺只怕要落入贼人手中了。” 安庆帝双眉拧起,道:“爱卿觉得刺客是谁派的?” 冯奕道:“驿站那晚来的刺客,不止百名,臣所带的暗卫损伤惨重,生者不过二十人,由此可见刺客背后的人,定然手握重权,否则他养不出那么多的刺客。” “嗯,你说的有理,普通人培养不出那么多的刺客,此人必然位高权重,说不定方才他就在含元殿。” 安庆帝打量着冯奕,缓缓道:“朕记得你在禹州查办了禹州刺史等一干人等,玉玺又是在禹州找到的,说不定这消息就是从禹州泄露出去的。” “臣也这么想。”冯奕作出沉思的模样,片刻后道:“陛下,臣现在怀疑,说不定禹州有许德元的亲信余孽,而许德元又与武安侯同属一支……” “你是说刺客是武安侯派的?” 冯奕道:“也不一定就是武安侯,臣只是怀疑而已,武安侯他没有夺取玉玺的动机,毕竟这玉玺只有在皇家手中才能令天下臣服,武安侯不过是个外臣罢了,他拿了玉玺也没有用。” 他边说边打量安庆帝的神色,见他闻言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唇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冯奕一侧唇角微弯,知道安庆帝已经对武安侯生了疑心。 武安侯的确是个外臣没错,但他的儿子可是娶了二皇子的亲妹为妻子,他自己夺了玉玺不见得有用,可若是给二皇子,可就不一样了。 安庆帝并不十分圣明,但你若给他提个醒,他还是能顺着你给的线索抽丝剥茧,举一反三的。 如冯奕所料,安庆帝的确是想到了这一点。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该浇浇水,松松土,让它发芽了。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高永文的声音:“陛下,大皇子求见。” 冯奕双眉微挑,心中暗道:浇水松土的人来了。 第75章 永安宫里,宸妃坐在妆台前,用手指沾了一点胭脂,轻轻的在自己脸颊两侧推开,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她紧蹙的眉头这才慢慢展开。 这时,碧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公主来了。” 宸妃回头问道:“怎么样,我看上去气色还好吧?” 碧姑姑心里难受,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她宽慰道:“是,娘娘看起来气色很好。” 宸妃轻轻吁了口气,这便好。她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她怕芷兮看出端倪来,只能涂点胭脂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一些。 冯奕在城门口就上了安庆帝从宫里派来的马车,芷兮也想尽快见到宸妃,便与冯奕一同乘车入了宫。 冯奕带着玉玺去了含元殿,她则来了永安宫。 芷兮在禹州差点被人绑架,还有在驿站遇到刺客这两件事,冯奕都有传信告诉过宸妃。 她虽知道有冯奕在,芷兮不至于会受到伤害,可还是免不了担心,如今看到她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跟前,除了比之前瘦了些外,并无其他的变化,宸妃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稳稳的落到地上。 母女两人抱头诉说了一阵离别的愁绪,宸妃便安排人去准备膳食。 芷兮从她怀里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正色道:“你们都出去伺候吧,我与母妃有话要说。” 话落除了碧姑姑外,其他的宫女都退了出去。 宸妃见她神情凝重,心中暗暗惊疑,道:“怎么了?” 芷兮拉着她的手,声音带着点隐隐的责怪:“母妃,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冯奕是卫元敬,你若是早点告诉我,女儿也不会……” 芷兮一梗,稳了稳情绪继续道:“你若早点告诉我,女儿也不会在新婚夜刺杀他。” 她说完这句,心中又懊悔又难过,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只能扬起头,慢慢平复心情。 宸妃还没从她说冯奕是卫元敬这句话里回过神来,便听到女儿说自己在新婚夜刺杀了冯奕,她一时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侍立的碧姑姑更是与她一样,呆呆的张着嘴,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您让女儿嫁给他,其实是因为他是卫元敬吧。”芷兮缓了缓,再次呜咽出声。 宸妃眼眸一转,试探道:“他告诉你他是卫元敬?” 芷兮点点头。 宸妃眼底惊愕慢慢散去,不动声色道:“不是母妃故意骗你,只是他的身份,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芷兮忍不住跺一跺脚,抽抽噎噎的道:“可是,女儿在新婚夜用涂了巨毒的簪子刺了他……” 那一簪子,虽然当时没有要了他的命,可终究是他的生命少了几年。 她这几日每每做梦就会梦见她的新婚夜,冯奕口鼻里不断涌出鲜血,她怎么做都止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没了声息,软软的瘫倒在自己怀里。 每次被惊醒后,她就会特别难受,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给紧紧捏住,疼得她直不起腰。 宸妃见她眼泪再次决堤,便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道:“兮儿别怕,他现在不还好好活着吗……母妃也知道他身体的毛病,可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你承袭了母妃的医术,又擅长制毒解毒,你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1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