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承回神,抬了抬眼:“怎么样?” 玉意往后退开两步,低眉垂首:“曾娘子与桂姐那边都没有动静,娘子除了她们,京城里只认识陈家。” 傅元承也知道蔚茵不会那么笨,跑出去还去求助相识的人。所有人都说她死了,连关着的那个残废也如此说。他们都不懂,都被她骗了,上一回在侯府,她不就是想假死逃走? 心里有个声音在赞同他,又有一个声音反驳着,让他不得安生。 他独自沿着后门出去,一直到了临江塔下,却再不敢上前。他没有过怕的东西,即使面对死亡也不会,如今心中空荡荡的缺口是什么? 吹了许久的风,他抬步慢慢走进水里,初春河水依旧冰凉,瞬间浸湿衣袍,脚底淤泥拖拽着他下沉。 是不是淤泥?她踩进淤泥陷了进去。 傅元承直接蹲进水中,双手去抓着那些稀软的烂泥,好看的手染成黑色。 跟上来的庞稷摇摇头,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陛下。” 傅元承像没听见,连头顶也没进水中,眼前一团黑,淤泥污染了这一片,视线再也不清晰。他干脆双脚一蹬,潜进水底。 不同于除夕夜的漆黑,白日的河里有些光线。他在河底的乱石间搜摸着,衣袍缠在身上,像是厉鬼的手将他往水底拖,脚腕不小心就会被水草缠上。 直到憋闷到不行,他才浮出水面透气,继而又钻进水里。 回到岸上时,傅元承已经冻僵,水珠顺着俊美的脸流淌,红润薄唇褪去血色,呈现难看的铁青色。 庞稷为他披上斗篷,示意马车过来,好歹将人送进车内。 傅元承安静坐着,突然笑出声,似乎不明白自己方才那样奇怪的举动,太不像他。他从不在乎别的人死活,他想要的是天下,可是现在得到了,越发觉得无趣,他甚至连一件喜欢的东西都留不住。是不是就如那人所说,最终他什么东西也留不住。 “啪”,车内一声脆响,那是瓷盏捏碎的声音。 外面的庞稷不禁攥起双拳,瞅了车帘一眼。跟了傅元承两年多,他知道这个主子阴晴不定,平和的表面只是假象,内里偏执自私,心狠手辣。蔚茵是可怜的,车里的男人不是好人,但是却会是一个合格帝王。 “陛下。”他凑近到窗外。 良久,里面淡淡的嗯了声。 庞稷像是下定决心般,低声回道:“侯府,那边有异动。” 面前的窗帘被从里挑开,细长手指流着血,蜿蜒着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帘子后露出半张冷白的面庞,傅元承薄唇抿直:“侯府?” “是,”庞稷颔首,“之前会在侯府外出现的人,今日一个没来。” 马车轻晃,车轮吱呀轻响。 傅元承松开窗帘,抓起一旁的帕子擦手,血迹染上雪白,蔓延成狰狞的花:“你还活着是吧,蔚茵?” 。 二月春日暖,墙下迎春花开放,风中带来干燥。 从香料坊回来已有十日,蔚茵每一天都在耐心等候,等着离开京城的这一日。 离开周家时,周婶娘叮嘱了许多,又让她代为问候三公子,蔚茵对人致谢。 她没有太多东西,走的时候也是简简单单。 在出城前,她跟上了往关外去的商队,一男一女两个异族人护着她,他们是穆明詹留在京城寻找她的。 商队有七八头骆驼,背上拖着木箱,是送往关外的商品;另外还有马车,骡车。 蔚茵雇了一辆骡车,她同女子坐在车中,男子在下面跟随。两人话都不多,严肃着一张脸,但是极为认真,对她照顾小心。 出了西城门,路上顺利的话,沿着官道往西走上一个多月就可以出关。 路程遥远,总要一点点的行进。 临近中午的时候,商队停下休息,有些人就围坐在地上吃着干粮。 蔚茵不会同商队走到底,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三人会离开,加快出关。如今靠着商队,是因为她没有证明身份的符牌,只能扮成异族女子模样,穿了一身肥大的罩袍。 随行的异族女子叫虹彩,身材偏高,正从河边打水回来。 蔚茵坐在车前板上,见着虹彩的步伐有些快,再看身旁她的哥哥南扎神情跟着严肃起来。 “后面跟上一队人来,”虹彩将水袋往车上一扔,神情紧张看了蔚茵一眼,“穿着军服。” 本来这条路上出现一对骑兵也正常,只是现在蔚茵的处境,难免会多想。 仅一会儿的工夫,那队人马踏起的尘土飘了过来,商队的人紧张站起,彼此的眼中都带着疑惑。 骑兵们策马,围着商队转圈,骏马嘶鸣。 蔚茵坐进车里,挑开一线帘缝看出去,见一名将领勒马停下,一身硬甲。 “本官查到一名在逃的大盗藏在商队中,”将领居高临下扫了眼,“现在所有人到前面站好,快点!”
第三十一章 我还是能抓到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忐忑起来, 那位西域商人走过去,对着马上将领解释着,掏出了盖有官府大印的通行令。 将领冷冷睨了眼, 连看都不看, 直接挥手让手下们将商队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放出去。 南扎的官话不是很好, 用自己的族语低骂一声, 手摸向车底, 那里藏着一把弯刀。 虹彩赶紧抓上他的手,皱眉摇头。 眼看着商队中的人一个个走到前面平地上站好, 拿着证明自己身份的符牌。 蔚茵放下帘子, 低头抿唇。商队怎么可能有大盗? 想了想, 她从车上下来,拽着宽大的罩袍,蒙头的围巾只露出她一双眼睛,清灵透彻。 “姑娘?”虹彩挡在蔚茵身旁,阻止她往前走。 蔚茵脚步一顿, 看看四下。这里地势平阔,只有几处凸起的缓坡。根本没有地方躲藏,商队为了避免遇到贼匪,都会选这样的平坦路走。 “你俩不要承认与我相识。”她叮嘱一声,推开虹彩的手,往前方人群走去。 才走几步, 就看见官道上疾驰而来一辆马车, 前后几人骑马相护,虽身着便装,但是最前面马上的高大身影那般熟悉。 蔚茵呼吸凝住, 为首马上之人是庞稷无疑。就算刚才还抱有一丝侥幸,那现在就是完全认清,她被发现了。 人群还在缓缓聚拢,忽的一声马儿凄厉嘶鸣,然后就见商队中一匹马疯跑出去,背上似乎趴着一个人。 将领神情一凛,赶紧吆喝手下去追。几匹马迅速跟上,马车那边也有几名随从跟着去追。 蔚茵藏在骡车与货物的夹缝中,与虹彩对了个眼神,后者点头。 紧接着,又一匹马疯狂冲出去,四蹄踢踏,显然受了惊。一会儿的功夫,四五匹马跑了出去,人群慌乱起来。 剩下的士兵手持银枪想维持好秩序,大声吆喝着,疲于应付。 蔚茵骑马出去的时候,身上罩袍绑在了另一匹马身上,两匹马同时冲初。 无垠的旷野中,已经分不清前面是不是有路,青草将将冒头,看上去依旧荒凉。 马背颠簸,蔚茵身子伏低,双腿紧夹马腹。头上的围巾滑落,露出她略带惊慌的脸。 后面已经有了追兵,正骑马追赶。 她不能停,只想离开,穆明詹说在关外等她。只要到了关外,傅元承就再也抓不到她,她会自由。 身后十几丈远,几匹马紧紧追着,骑兵总是更擅长骑马追逐。 最前头是一匹黑色骏马,膘肥体壮,四蹄矫健。它的主人松了缰绳,上身直起稳稳当当,双手搭着弓箭对准前面的马。 庞稷将弓拉满,羽箭撑在弦上,锋利箭头对准了女子的后背。 蔚茵体力不行,速度越来越慢,可依旧咬着牙,双腿用力夹住马腹,不肯放弃。 “嗖嗖”,箭矢闪着冷光从身旁擦过,直直的扎进前方草地上。 她不停,用尽全力策马而奔,脖上的围巾被风扯走,留下她单薄的身形。 又是羽箭,这次射在马腿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庞大身躯轰然倾倒。 蔚茵身形不稳从马背上摔下,身子在草地上滚了两圈。 “咳咳。”她趴在那儿,鼻子闻到了嫩草的清香,眼中没了生机,黯淡下去。 很快,她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耳边被马蹄声包围,马上的人遮住了暖阳,在她身上罩下阴影。 蔚茵抬眼,双手深深抓进草地。 庞稷对上那双死寂的眼睛时,不是没有感触。曾经,他觉得这女子就不该活着,历史上多少的祸国妖妃,就说如今太上皇的姚贵妃,还不是用禅位都要保住?眼前这个女子,分明也是。 可是,是她们的错吗?他有一瞬的不解,她们其实命运从不在自己手里,是在那些帝王手里。 “起来。”庞稷从马上下去,犹豫一下,终是伸手去扶。 蔚茵不动,余光中是宽厚的手掌:“庞稷,让我走吧,别带我回去。” 庞稷浓眉皱着,手臂僵在那儿。一个杀伐的武将心肠冷硬,在这一刻生出几丝怜悯。 “他找了你很久。”他兀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细细的手臂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 蔚茵叹了一声,力气早就耗光,如今魂儿也像丢了,恍恍惚惚的被带着往前走。她回头看去远方的山峦,终究是没跑过去。 前方的小坡上立着一个人影,春风卷着他的玄色衣袍,身形修长,好看的侧脸无可挑剔。 士兵将蔚茵往前一推,她一个没稳住摔在他的脚边。 熟悉的月麟香,熟悉的压迫感,她下意识缩起脖颈,攥紧衣裳。 傅元承低眸看了眼,凉薄的嘴角勾了下,眼中翻滚着浓浓阴戾,背后的手攥紧:“瞧,我还是能抓到你。” 声音那样温润,像此时的春风,却又让人冰寒彻骨。 蔚茵不语,甚至不曾想过抬一下头。不去回应也不去理会,木头般呆坐着。 “好,”傅元承笑了声,随后在她面前蹲下,“不想说话?” 他注视着她,细细的扫着每一处。现在的她穿着异族服饰,头发编成一条长辫搭在右肩前,那张脸依旧清灵柔美。不用任何雕饰,就是最美的。 一个多月,她就藏在京城里,耐心的寻找机会,哪怕死在箭下也不愿跟着他。她要去找穆明詹,去关外,逃离他。 这个认知煎熬着傅元承,她心中不可以有别人! “杀了我罢。”蔚茵轻轻送出几个字,清清冷冷。 “想死?”傅元承抓上她的下颌,迫着她抬头看他,“蔚茵,别想了。” 蔚茵瞪着他,咬住牙根。她有多后悔,当初会救他:“我不跟你回去!” 两人对视,傅元承脸颊一侧,好笑的看着她:“不回去?” 说完,他手一松,在她的脸上留下几枚清晰的指印,随后优雅的站起。往旁边给侍从递了个眼神,立马有一张弓送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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