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骑马的郎君下地,过去帮着掀开门帘,对里面说了什么,后面一位夫人挽着个姑娘从车厢中下来。 是蔚书莲与陈清清母子,两人之间说笑着,陈正谊走去渡头与船工交代。 蔚茵紧抿嘴唇,鼻尖酸酸涩涩,想起了自己在陈家的日子。姑母对她与蔚渝很好,表哥和表妹也好,虽说姑丈有些古板,但也为她操着心。 明明隔了几丈远,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再不会有交集。 最后,一个瘦瘦的小少年从车上下来,被陈清清扶着。他穿着厚厚的衣裳,因为身体弱扣着深深的兜帽,看不到脸。 “阿渝。”蔚茵嘴角轻轻蠕动,声音只能压在喉咙里。 陈家人没有多耽搁,先后上了游舫,随后船缓缓离岸,摇进河中央。船板上的小少年不知为何,往岸边那排柳树看了眼,随后陈正谊上去,将他带进了船舱。 蔚茵躲在树后,眼看着船远去消失在夜色中,轻轻叹了一声。 胸中发堵,却也放下心来,蔚渝看起来不错。只要再长大一些,他的身子状况就会慢慢好起来。 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主街上拥挤不堪,两排士兵将大道清出来,行人尽数赶到两旁。 “是新帝的车架。”有人兴奋的翘起脚。 众人骚动起来,纷纷翘首望去街尾,实际根本没有仗队的影子。天子出行,必然是提前开好道路,确保万无一失。 蔚茵挤在人群中,突然心中发慌。即便还不知傅元承在哪儿,可只想起这个名字就会手脚冰冷。 不能这样干等着,她不想再受他的影响,哪怕只是车架从她面前经过。 只是到处是人,实在寸步难行,往高处一站看见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眼见是挤不出去,蔚茵干脆退到人群后方,在一处铺子外站下,刚好墙角有一处位置容她站立,想着等人群散去就离开。那么多的路,傅元承不一定就会走这条。 想着,她低下头盘算着以后。离开京城需要花费,她没有银两。所幸傅元承送过她许多东西,随便两样便是价值不菲,所以除夕那日带了两件出来,埋在临江塔下的河滩。 自然是不能在京城兑换,很容易会露出马脚。只能待离开京城,然后找偏僻处将东西溶了换盘缠。 这时,突然几匹骏马从街上疾驰而过,人群瞬间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有人举高手臂指着。 蔚茵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就见着奢华的帝撵缓缓而来,随行仗队浩浩荡荡。 御林军侍卫个个精神奕奕,骑着高头大马,为他们的帝王开道。 帝撵有两层楼那么高,透过朦胧的帐幔,里面端坐的就是当朝新帝。 两旁楼阁的二层平座上,有妙龄的女儿家半遮着脸张望,想看一看里面丰神俊逸的年轻天子。 外面的喧闹丝毫影响不到傅元承,静静坐在那儿。登基以来,第一次以帝王仪仗出行,也算是同万民一起庆贺佳节。 为帝王者,也要做到与民同乐。 身旁摆着一张檀木小几,他顺手捞起上面的画轴,抽开系绳展开。 画面上出现一张女子娇靥,眉目含笑。仅看了一眼就被他收起,扔回几面上。 不像,根本不像她。那些画师没见过她,怎么能将她画出呢? 傅元承攥着珠串,指尖揉揉额角。 “陛下,是否觉得不适?”御座后,范岭小声问道。 傅元承不语,透过绫纱幔帐看出去,全是拥挤的人。 范岭转转拂尘,身子半躬:“平西候已经在宫中等候。” “他想等便让他等。”傅元承并不在意,微阖眼睑,“范岭,这么多人,你说她会不会就站在下面?” “奴才不知。”范岭不再言语,退了回去。半个月了,该着的地方都找了,人怎么能活着? 街旁,围观的百姓兴奋又畏惧,高声赞扬着他们的帝王。 蔚茵身子紧贴着墙壁,将自己尽量藏起来。虽然这么多人,傅元承根本发现不了她,可还是被恐惧支配,想远远躲开。 她屏住呼吸,往正经过的帝辇看了眼,随即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风掀开一角幔帐,露出他微扬的下颌,以及那串总是被他握在手里的墨玉珠串。 直到人群散去,蔚茵才从墙角出来,站的太久身子发僵,头间也隐隐作疼。 回到周家,她径直到了自己房间,将包袱摊开往里塞着衣裳,想着现在就离开。 收拾到一半,她才瘫坐在床边。上元节,城门早已关闭,这样离开,周家人不知道缘由再跑去打听找寻,反而坏事。 坐了许久,蔚茵终于平复下呼吸。到底,傅元承的点滴都会影响到她,哪怕只是一个模糊身影就会让她坐立不安。 她低头,看着手心中的荆桃花竹牌,习惯的摸着上面刻字。幸好,阿渝他还好好地。 “嗯?”她不禁发出疑惑声,指甲尖在玉牌上扣下一点东西。仔细在指尖捻了捻,原是蜡屑。 怎么会有蜡屑? 蔚茵微怔,将竹牌凑近来看,见到一片花瓣下的确起了些许蜡屑,绝不是包浆,是蜡屑无疑,像竹牌一样的颜色。 她找来剪刀,挑开那一层封死的蜡,发现里面塞着一张卷起的纸条。纸条展开也就食指大小,上面两行小小的字迹,她认出是穆明詹的。 凑在烛火下,蔚茵看着:茵娘,去东花市口的长亭街巷香料坊,我在关外等你。 “二哥?”她手指微颤,再次看着那张纸条确认,的确是穆明詹的字迹无疑。 心中五味杂陈,原先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现在这张纸条给了她方向,原来路一直就在她手里。她不知道这张纸条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却知道穆明詹应该一直在找她,上次傅元承给她看那封信,其实是在试探她,看她是否真的失忆。 关外?去关外。 蔚茵起身,将东西全部放回原处,然后静静等着天亮,她要去长亭街巷的香料坊,她要去关外找穆明詹。 却又担忧,傅元承既然能截到穆明詹的信,也就是他也知道穆明詹活着。那是否香料坊也在他的注视中?她又茫然起来。 。 “我以为你会毁掉这里?”铁栏后,男子坐在暗处,难听的声音笑了声。 傅元承扫了眼,语调不疾不徐难掩冰冷:“怎能毁掉?留着你,可以把她引回来。” 铁链声摩擦着地面,冬至活动着腿弯:“她不会回来,你谁都留不住,注定孤独。你没有感情,不懂爱。” 密室内静下来,火把映着傅元承的脸,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铁栏外,开了上面的锁。 “咔嚓”,铁器尖锐的摩擦声在密室内想起,那扇铁栏被打开。 冬至凌乱的发下眉头皱了起来,认真看去外面的人。被关在这儿两年,他不相信会放自己出去,也就在原处没动。 “是你教她离开的,她去了哪儿?”傅元承问,人站在出口处。 冬至一笑,收回视线:“我不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不是亲眼见她跳下临江塔?其实是你自己不想相信,她死了。” 后面三个字他刻意咬重。 “她不会死。”傅元承眼角一冷,抬步走进牢笼中:“不说?你以为我查不到?” “那就去查,永安河一年吞噬多少人命?又有几个能找回尸首。”冬至抬头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不想承认罢了。” 傅元承往前一步,手一伸捞起地上的铁链,用力一扯,冬至被从阴暗中拖了出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铁链哗啦啦的响,冬至完全无法反抗,双手下意识护住脖子上的锁圈,后背擦着地面被傅元承直直的拖出铁笼。 “真的?”傅元承松开手,将锁链扔到冬至身上,“听起来好笑极了。” 他蹲下去,单臂撑在膝上往前倾身,轻蔑的眼神在冬至身上扫过。忽的,他瞳仁一缩,注视到冬至破烂的衣裳掉出什么。 冬至发觉不对,伸手去取,奈何动作一慢,东西到底到了傅元承手中。 他指尖捏着那颗干瘪的饴糖,甚至已经没了糖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这糖是谁给的。 “那是我的,请陛下还回来。”冬至伸出自己的手,想要要回。 傅元承生出烦躁,手一攥收走糖怡,随后高高站起:“你的?你什么都没有。” 冬至擎着手,最后噗嗤笑了声垂下头去。 这时,庞稷走进来,怀里抱着几样东西,二话不说放去墙壁旁的桌上。做好这些立马退了出去,对着地上的人看都未看一眼。 傅元承居高临下,眼神睥睨着:“去把她给朕画出来。” 冬至看去桌上,才发现刚才送进来的事纸笔颜料。 “她来找过你,你知道她的样子,把她画出来。”傅元承见人不动,一字一句说了遍。 他太想她了,哪怕是她的一幅画像,可是那些画师没见过她,根本画不出她的神韵吗,一点点的不像,那都不是她。 “哈哈哈,”冬至笑起来,支撑着从地上站起,“原来陛下是有求于我?” 傅元承脸色发冷,手臂一伸,单手钳住冬至脖颈,慢慢抬高。 “咳咳!”冬至无还手之力,窒息感让他双目瞪大。 忽的,傅元承手臂一甩,将人扔去地上。随后,从桌上捞起一支笔递给趴在地上的人:“画出来。” 他可不会在意一句奚落,现在只看到她的脸。 冬至接过笔,再次从地上爬起,两人的身高几乎一致,只是对比又那么明显,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邋遢落魄的囚犯。 “瞧,”冬至叹声气,“有些东西终究是你掌控不住的。” “闭嘴!”傅元承往旁边走去,随手将饴糖扔在地上,脚尖一碾。 密室静了下来,冬至拖着脚铐站在桌边,握笔的手微微发抖,嘴角沾着血丝。 两年多了,他终于从那笼子里出来,可以摸到纸笔,曾经他觉得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书画琴棋,以至于母亲总会训他,他生来是掌权者,那些喜爱并无用处。 “等等,”傅元承看着冬至的背影,语气厌恶,“把自己洗干净了再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密室,那道厚重铁门重新严丝合缝。 从密室里出来,傅元承在书房坐着,看着窗边的位置。以前,他在这边处理事情,蔚茵就安静的坐在窗边绣花,脸色柔顺。本来,他打算抛弃这座宅子,密室中的人也应该带走,这里不再安全,已经被盯上。 可最后还是留着这处,不忍毁掉。只是短短三个月,大概留着这里还能证明当初的美好,即便是他用欺骗编织出来的。也在心底有一丝期望,万一她会回来呢? 这时,玉意端着茶水进来,轻放在书案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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