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双疼得叫着,撕心裂肺。 蔚茵冲上去,拔起头上簪子狠狠扎进男人的臂上。 男人哀嚎一声松了手,抱着手臂双目怒瞪着蔚茵:“老爷今日就弄死你!” 蔚茵手里紧握簪子,护在穆雨双身前,贝齿咬着苍白的嘴唇。弄死她?她早死过两次了,根本不会怕。 男人吆喝声引来了打手,几人撸着袖子大步上来,瘦弱的蔚茵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只鸡仔,对付起来毫不费力。 “不用你帮!”穆雨双一把推开蔚茵。 蔚茵后背撞上门板,不可置信的看着穆雨双重新走回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身旁,抱上男人手臂。 男人没好气的打了穆雨双一巴掌,穆雨双忍着痛继续贴上去,形容那般狼藉,却还得做出一副笑脸。 鸨母过来,好一顿说和才将人劝回屋去。 蔚茵呆站在原地,比任何时候都无力。那些闻声过来的女子,其中有的像穆雨双一样,逃避她的眼神。 良久,鸨母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叹了声:“进来这里就是这样,别想着和以前一样。想活着,就得低声下气。” 蔚茵闭上眼睛,鸨母的话想魔音一样,一直在耳中回荡。 “别站在这儿了,”鸨母推着蔚茵的小臂,带着她往前走,“那位算是客气的,真要碰上那种有恶癖好的,会把人往死里整。你说有办法吗?没办法,进了这儿,就再难出去了。” 蔚茵回头去看,已经没有穆雨双的身影。她知道,在这里的穆家女眷不少,大抵也是这个命运。 她被带进一间房中,收拾的还算雅致,一架长琴摆在桌上,榻上搭着一条薄毯。 窗前立着一个身影,暖暖春光中,身上的冷气像是无法消融,仅一个背影便让人不寒而栗。 “看到了?”傅元承问,依旧看着院中,似乎在欣赏什么。 蔚茵站在门边,手里仍然抓进那只簪子,久久没从方才的事中回神。 是,她看到了,看到那些她曾不敢想的东西。这里没有人把女人当人看,只是取乐的工具,而她当时也应该送来这里。 见她不语,傅元承走过来,立在她身前两步远,眼神再没有先前的半点柔和。 “这就是你一直在挣的,”他扫她一眼,嘴角一丝讥讽,“有时候,你是不是将事情想得太天真?看看她们,你会想要变成这样?” 蔚茵垂着脸,半落着眼睑,眼睫抖得厉害。 天真吗?所以他带她过来,就是将她心中以为的那些彻底打破,让她看着自己是个笑话?那他又是什么?另一个笑话? “你觉得到了这里会有人帮她们出去?看清楚,谁都是躲得远远地。”傅元承又道。 蔚茵双肩绷紧,仍旧不语。 “蔚茵,”傅元承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不带有感觉,“朕原先是高兴的,你没有去找穆明詹那个草包。是真的高兴,以为你心中有一点点是在意的。” 蔚茵慢慢抬头:“你知道?”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不解,依着他的性子,肯定会杀掉穆明詹,可他没有。 傅元承不回答,反而自嘲一笑:“是否,给你一把刀,你会刺进我的心口?” 他的声音很轻,没了以往的高高在上,似乎掺杂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蔚茵垂眸,有一刻她在想,或许他这是想放手了,两人之间的折磨在此告终。 傅元承深深的看着那张脸:“蔚茵,朕很后悔,当日在汉安,就该杀了你。” 他仰脸痛苦的闭了双眼,别在背后的手攥紧,根根筋络凸起,显示着心中此刻的怒火。 可是,终究还是舍不得。要说这辈子他有什么软肋,那大概就是她了。就算拥有天下,可她眼中永远不会有他的影子,他没有去杀穆明詹,是因为他想和她要一个孩子,手上的杀戮太多,他为了那个还不存在的孩子,想积德呢。 多可笑?他是一个心肠狠辣,视人命如土的君王,如今却小心翼翼的,听那些他从来不信的善缘、功德。 那夜在河边,他为她放了烟花,原想对她说的话也没有意义了。她不会稀罕! 蔚茵试到一阵轻风,那是傅元承擦肩而过,两片衣袖彼此错开,没有相交。 门开的声音,脚步声远去,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夕阳从窗口进来,在墙上头下一片橘黄,不知何处传来女子歌声,委婉动听。仔细听着,又好像些些的忧郁。 鸨母走进来,小心搀扶上蔚茵:“娘子,快回去罢。” 蔚茵随着迈步门外,看看西边的日暮,刺的眼睛眯起。 “嘭”,一片青色自上坠下,重重落地砸出一声闷响。 有人大声尖叫:“有人跳楼了!” 蔚茵怔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女子,衣衫不整,长发乱开,身下血迹蔓延。 “穆雨双?”她喃喃叫着这个名字。 穆雨双听不见,静静的在那儿没了声息,不知羞耻的露出半边肩膀,十六岁,她的人生走到了头。 似是这种事情经常有,鸨母面不改色的指挥着人收拾,一边骂了声晦气。 “帮她好好安葬吧。”蔚茵深吸一气,那根紧攥的簪子塞进鸨母手中。 鸨母叹了声,也没推辞,不在乎方才还是扎人的利器,收进掌中:“娘子,本也不干我的事,瞧你现在的样子当时遇到了什么。” 蔚茵看她一眼,抿了抿唇不语。 “鸨妈我这辈子什么没见过,”鸨母指尖摸着簪子精致的簪头,瞥了眼,“什么都别信,就是这金银拿在手里才是正经事。咱女人得不了权势,只能这些来傍身。” “权势?”蔚茵喃语。 鸨母知道眼前女子可能不一般,也就又多说了句:“不是权势,是金银。你拿自己赌什么气?” 蔚茵再看时,穆雨双的尸体已经不见,地上留着一滩血。而那个伤她的男人,此时骂骂咧咧从楼上下来,毫发无伤,一嘴一个“晦气”。 后面,她被领出了后门,坐上一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往深巷中走,简陋的车厢,她独自坐在里面。 还是回到了清莹宫,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一趟皇庄之行,仿佛经历了许多。 那趟回来之后,傅元承没有再来过,也没让人接蔚茵去天极殿。至于宫门没有再锁,不会拘着她的自由。 宫人们起先觉得是皇帝忙碌,才不来清莹宫,后来看出了苗头,人不来,甚至连个赏赐什么的都没有。这就很不正常,全宫谁不知道,他们的莹娘子是陛下的心头肉,恨不得天天见到。 如今毫无征兆的,两人之间像是结了冻,再不来往。消息也就传开,清莹宫这位失了宠。 连一开始打着小算盘的青兰,干脆也怠慢起来。更别提底下那些宫婢太监,平时里送碗药都是凉透的。 “选妃?”殿门推开,一个女子端着托盘进来。十八九岁,穿了身显眼娇嫩的柔粉色,正是青兰。 她的声调略显尖利,引得身边小太监捶她一下:“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青兰脸上难掩讥讽,侧目往寝室瞅了眼,没见着蔚茵在,便径直将托盘放去桌上,随后一叹:“终归选主子还得是家中有势才行。” 太监脸上绷紧,拧着眉两步到桌前,手指碰上瓷碗:“青兰你自己试试,这药都凉了。” 青兰往那药碗看了眼,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我也没法子,多少事情要做。你跟我说说,都是谁家千金要入宫?” “自然是不少,”小太监往人跟前一凑,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御世家的,廖家的……” 两人在一起说着,露台上坐着的蔚茵也听了个零零碎碎。这几日已经习惯,捧高踩低,人性总是如此。 墙边,她打理的茶花已经开放,娇嫩的花瓣在风中轻摆。 进了宫墙内,外面的所有都隔绝了开。她没有再收到穆明詹的信息,心道他想明白回关外是最好。 而她和傅元承,应当也是在教坊司将最后的一丝遮掩撕破,露出底下血粼粼的现实。她一直看得清那片狰狞,只是傅元承想尽力去粉饰,粉饰出一片美好。 想想,一个帝王居然会去做这种事。 是青兰的一声惊呼唤回出神的蔚茵,她皱眉往殿内看了眼。 “真的?”青兰捂住嘴,“只可惜咱们要留在这儿当差。” 小太监讨好的笑笑:“青兰姐姐这话说的,你顶顶的美人坯子,将来指不定也是这宫里的主子。” “尽瞎说。”青兰作势打那小太监,心里却美美的。 的确,轮样貌,青兰是个美人没错。宫里的女人,多少都会有像她一样的心思,毕竟是被人使唤的奴婢,做了主子便不一样,得宠就更不一样,多少人梦想着成为下一个姚怀玉。尤其青兰看见过蔚茵如何被傅元承宠爱,心底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被看上宠幸。 “不用做事了是吗?”玉意一步跨进殿中。 “姑姑。”两人当即闭嘴,弯下腰去作礼。 小太监迈着小步子溜得快,青兰有些不甘,摸摸鬓间发丝慢吞吞往外走。 “站住。”玉意叫了声。 “姑姑还有事?”青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玉意走到桌边,看着那碗汤药,黑漆漆的散发出清苦味道,的确是蔚茵每日喝的:“凉药伤身,去重新煎一碗。” “是,姑姑。”青兰低着头,嘴唇咬的发白,眼中闪过不甘。 说罢,她端起托盘往外走。 见人走出去,玉意拉开推门,见到露台上的女子。 “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的。”蔚茵回头,嘴角浅浅带笑。 玉意跪坐下,端起茶壶将茶盏斟满:“娘子其实什么都明白,又何苦为难自己?” 为难? 蔚茵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静静的没人打搅,和她之前想的青灯古佛差不多。 “娘子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玉意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茶盏往人手边一推,“以后后宫人多了,总会有人觉得你碍眼。” 更何况,傅元承的心思谁猜得透?他现在不过就是想让她尝尝苦头,认清现实,让她明白,她只能靠着他。 蔚茵看去墙边,手指搭上几沿:“姑姑,有了权势会如何?” 玉意抬眼,看着女子娇美的侧脸:“那样吗?便是什么都可以的。” 。 傅元承从御书房出来,那帮老臣聒噪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吵着。 天色暗下来,他沿着宫道往前,身后一班宫人安静的跟随。 范岭这个时候不敢上前多说话,应当说是这些日子就一直提心吊胆,尤其不敢提清莹宫那位。 “什么声音?”傅元承望去西北方,那里天空飘着绚丽的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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