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酸涩,她应当只是这女子的影子罢了。 正中躺着的人动了动,鼻子轻哼一声,手指勾着想蜷起来。 蔚茵浑身发麻,眼皮沉重。因为路上太过颠簸,她提早从昏迷中想来,脑中一时空白。 她缓缓睁眼,头间发疼,想抬手揉揉,奈何身子还麻着。 如此,忽然就记起来,自己被穆明詹从茶肆中掳了出来。 “嗯……”蔚茵像支撑着起来。 一双手过来扶上她的手臂,她一惊瞪大眼睛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个女子,昏暗中只有隐约的轮廓。 阿凤握上蔚茵细细的手臂,抿了抿唇:“要起来吗?” 蔚茵怔住,因为对方的声音实在和她太像:“你是,是谁?” 她的声音还在发颤,现在只能借着阿凤的力气支撑。忽然就想起那一日,穆明詹堵她在茶楼,傅元承跑回来的时候,曾对她轻描淡写的说在追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女子的声音和她很像。 “我叫阿凤。”阿凤有力气,一两下就把蔚茵扶起来靠在车壁上。 蔚茵看她,然后环顾车厢,并不见穆明詹的影子,顿时心中发慌:“这是要去哪儿?” “公子不让说。”阿凤道,视线留在蔚茵脸上,“你是茵娘?” 一般女子被掳走,定是会又哭又闹,可是蔚茵的安静让阿凤觉得奇怪。想起了那日她假扮她,在马车上哭泣求饶,引得那位郎君来追。 从窗帘的缝隙中,她看见那男子冒雨奔跑。 蔚茵掐了掐手心,看出这个叫阿凤的女子心思不坏,便点了点头:“穆明詹呢?” 阿凤不语,心底还是站在穆明詹这一边。从他买下她的那一刻,就就决定一辈子跟着他,不会出卖他。 蔚茵见她不说话,便知也问不出什么。 外面路不好,又没有声音,必是到了城外。而穆明詹此时应该在处理什么,或者就是知道傅元承会来追,而设置一些虚假的痕迹,误导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四下是一片起伏的山峦。 天上几颗星辰,更为荒野填了份诡异的安静。 马蹄声渐近,蔚茵身上紧绷起来,盯着门帘。 没一会儿,帘子掀开,穆明詹从外面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倚在墙角的蔚茵,眼中不免闪过得意。 “茵娘醒了?”他去她边上坐下,黑暗中盯上她的脸,“路上是颠簸些,你忍一忍。” 然后,他伸手帮她去整理散落下的发丝。 穆明詹话音温柔,阿凤一直盯着他看,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公子。她也心悦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他似乎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丫头,在她身上看着另一个人。 “你出去。”穆明詹皱眉,扫了一眼阿凤。 阿凤一愣,双手抓紧衣角:“公子……” “出去!” 车厢内只剩下两个人,相互间对视。 穆明詹易了容,粘了假胡子,如今到了车上,干脆也不再遮掩,一把撕下,露出本来的面容。 他扫扫袖口,略一垂眸:“没想到你藏在南城,他倒是会找地方。” “你如何找到我的?”蔚茵心里吃惊,表面依然镇静。 “太夫人,”穆明詹语气中有那么丝得意,“我一直跟着她,总会等到。不得不说,他在暗中布置了不少人,想把你救出来,真的很难。” 蔚茵觉得讽刺,苦笑一声:“救我?” “茵娘,我们一起去关外。”穆明詹去拉蔚茵的手,刚碰触上手背,她便抽走躲开。 他眼中升起一股恼怒,强硬的攥上她的手腕,将僵麻的她差点拽到。 她不想他碰她,她在躲闪。曾经他把她视为明珠,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她反感,君子一样守着男女之理。 “你厌恶我?”穆明詹双目猩红,手里力气加重,“你想跟着他?你是我的妻子,居然不让我碰?” “嘶!”蔚茵吃疼,脸上扭曲一下,“我不是!” “不是什么?”穆明詹质问,想硬拖着把人抱过来,“你进了穆家门,便是死,也是我穆明詹的鬼!” 蔚茵伸手去拍打,咬牙想挣脱:“我不是你妻子!” 妻子?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穆明詹动作一顿,目光透出凶戾:“你说什么?蔚茵,你可有良心?” “良心?”蔚茵摇头,牙齿咯咯作响,“你可曾是真心想娶我?” “自然……”穆明詹呼吸一滞,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间,“你?” 蔚茵皱眉,趁机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回:“我?不是你们穆家的一步棋吗?穆明詹,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不是吗?” 什么明媒正娶?他走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会死,被送去教坊司吗? 是,他当然知道,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穆明詹额间暴起青筋,一拳垂在车壁上:“我都算好了,会把你接出来,只是出了岔子!” “可那还是欺骗。”蔚茵无情的说着事实。 穆明詹一时无语反驳,真相像一把刀,将两人彻底切割开来,沟壑难平。 “出了关后,我再跟你解释。” 蔚茵心灰意冷,淡淡叹了声:“二哥,我们没有成亲,我不会跟你走。” “蔚茵!”穆明詹怒吼一声,一张俊脸彻底扭曲,“放心,我不会让你回去他那儿。” “我不回他那儿,”蔚茵语气淡淡,“一年后,我会离开京城,他答应过。” “呵!”穆明詹冷笑一声,像听到了多可笑的事情,“他在骗你,你信他都不信我?” 蔚茵往后移了移,下意识往肚子上一捂:“我相信我自己。” 这个动作犹如一道惊雷,将穆明詹彻底炸懵。他怎么就忘了她肚子里还有的孽.种? “这样吧,你先喝口水,剩下的事后面再说。”他突然稳下情绪,看了眼蔚茵,随后抬手敲了敲车壁。 一个水袋从窗口递进来,穆明詹伸手接过。 他拧开水袋的盖子,往蔚茵靠近,伸手去攥她的手腕。 蔚茵心中敲响警铃,避开穆明詹的手,继续往后躲着:“我自己来。” 穆明詹仿若未闻,手里紧攥着水袋,目光阴沉。 蔚茵见他接近,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往车门冲过去。可惜她身上还麻着,动作实在不利索,脚腕被攥在,整个人趴在那儿。 疼得哼出声,下一瞬穆明詹抓上她的脖颈,再将水袋塞进她嘴里。 “咳咳……”蔚茵呛了一口,全是浓浓的苦药。 她挣扎着在他手里晃着,将那些药吐了出来。 穆明詹手下力气更大,捏上她的嘴巴迫使她张口,水袋里的药汁往里灌着:“你也不想要这个孽.种,把他除掉!” 蔚茵双手去抢那水袋,死死咬住齿关不松。 车厢内的动静太大,阿凤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身子止不住发抖。她见过穆明詹生气,可是没见过他这样发疯,他想打掉茵娘肚子里的孩子。 荒野中,根本找不到郎中,万一一尸两命怎么办?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人,冲到马车外:“公子,有人来了。” 车厢内一静,随后是穆明詹阴沉的声调:“马上离开。” 马车重新向前,在颠簸路上疾驰。 蔚茵将水袋顺着窗口扔出去,口里的苦味儿让她发慌:“咳咳咳……” 穆明詹倚着车壁坐下,气息不稳:“不会是他,你别抱希望,有人亲眼看着他出了南门。” “你其实想我死,是吗?”蔚茵头发散开,双臂前撑支着身子。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清醒,那个人灭了整座侯府!”穆明詹冷冷道,“你居然想给仇人生孩子。” 蔚茵疲惫冷笑:“你没想过肚子里的孩子死了,我也会跟着死?” 他真没想到还是假没想到? 穆明詹看了她一眼,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一把抓上她的手腕抬起:“蔚茵,你居然!” 她的袖口是湿的,带着淡淡的果香气,一颗颗樱桃从她袖子里掉出来。 他明白了,她一直用樱桃做路标,丢在路上引着傅元承过来。 蔚茵恨恨的瞪着穆明詹,眼前的人那么陌生,她与他从小相识,会叫他“二哥”。她是想要和他携手一生的,可是他怎么会是这样的? 傅元承那样恶劣的人都会试着去改变,会承认错,为何穆明詹变得如此可怕? “好,那就看看他能不能找到你!”穆明詹咬牙切齿。 他把她摁在那儿,不顾她的反抗扯下她的外衫,随后找了绳子绑了她的手,将她拽下马车。 “你们继续往前走。”穆明詹站在地上,将蔚茵的外衫扔给阿凤,“你穿上,万一追上,你就下车跑。” 阿凤怔然,低头看着轻粉色外衫:“公子……” “穆明詹!”蔚茵不可置信的仰脸,声音发颤,“你这是让她去死?” 傅元承追上后,看到阿凤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是会改变,但是他的改变只是对她,对别人他还是那个淡漠冷戾的君王,他真会杀了阿凤。 可这姑娘分明也是被利用。 阿凤看去蔚茵,女子身形单薄,身上只剩一件单薄里衣。她没想到她会帮她说话,都看出她是去送死,穆明詹看不出吗? “死?”穆明詹拽着手里绳子,连看都不看阿凤一眼,“她是我买回来的奴婢,我要她做什么,她就要去做。” 已经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穆明詹呵斥一声:“还不走?记得,隔一段扔一颗樱桃。” “是。”阿凤木木应下,抱着蔚茵那件外衫上了马车,踩上车板回头看看穆明詹,“公子,阿凤以后不欠你的了。” 穆明詹脸色很不好看,眼见着马车离开,他扔了一把樱桃在路上。 “茵娘,咱们走这条路。”他一拽绳子,拖着蔚茵往一旁的山上走去。 。 夜间视线不好,在路上寻找樱桃并不容易,遇到岔口便会分走一波人。 所幸,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提示,所以就算走错,在差不多地方找不到樱桃便可以折返,去原先之前那条路。 傅元承错过一段,落在后面那批人中,地上清晰可见踏过的马蹄印,是前面庞稷那批人马留下的。 算算时候,应该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追上。 “陛下,在这儿。”侍卫指着地上几颗樱桃。 傅元承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骑马走出一段,他忽觉不对,勒马回转,到了那几颗樱桃的地方。之前的记号都是两颗,这里留了好几颗,而且呈分散状,不像是偷偷丢下,倒像是随手扬开。 他从马上下来,随后走到路边蹲下,看见了杂草被踩踏过的痕迹。 从小在西北的恶劣环境下长大,他有些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即便是在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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