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了四五个人往山上走,不管是官道,还是山上,至少证明路是走对了。 山太大了,尤其是晚上,想寻找什么很难。 “去山下找村民或者猎户,让他们进山带路。”傅元承吩咐,“找到了发信弹。” 一人闻言,转身往山下跑。 奔跑了大半夜,东方发青,眼看着就要天亮。 蔚茵这边实在太累,晃晃悠悠被拖着走,身上开始不舒服,发冷酸疼。她担心是不是那些药的原因,争执中有没有喝下去? “我记得翻过山就有一个镇子,到时候找一辆马车。”穆明詹道,回头看看蔚茵,“你不会想让他看见咱俩这样吧?” “你带上我只会拖累速度。”蔚茵道了声。 穆明詹不在意,冷哼一声:“你不是看见了?那批人马去追马车了。” 蔚茵不再说话,和穆明詹实在已无话可说。大概也明白,就算跑不出去,他也会拉着她陪葬。 只是现实总会出人意料,爬上山顶正好天亮,穆明詹看到的是另一座更高的山峦。根本没有城镇,连一间小茅屋都没有。 蔚茵累极,坐在石头上,腹中隐隐作痛。趁穆明詹不注意,用手捂住,开始担忧。 “怎么会这样?”穆明詹不可置信,在原地转着,然后站去高石上,仍旧只是茫茫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翠。 他是朝着西面一直走的,为什么? “茵娘,我们翻过这座山一定会到的。”穆明詹跑回蔚茵面前,蹲下。 蔚茵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迷了路:“我走不动了。” 一晚上,气力早就耗光,是咬着牙才走了这么远。而且,再走下去,她的肚子根本受不了。 “不不,你能走。”穆明詹站起,用力拉着绳子。 蔚茵真的走不动,身上很不舒服,松树的尖针扎得身上很疼。 “走啊!”他过来拖拽。 “放开她!” 一声怒吼传来,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傅元承。 蔚茵一怔,视线有点模糊,可的的确确是他,他找过来了。 穆明詹反应很快,当即从身上抽出一把到,抵在蔚茵的脖子上:“别过来!” “你敢动她试试!”傅元承话语中浓浓的警告,眸中是嗜血的怒气。 “我有什么不敢!”穆明詹毫不示弱,眼眶猩红,“你过来,我就杀了你的孩子!” 蔚茵脖间一疼,利刃在上面留下一条痕迹。何曾想过有一日,穆明詹会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 傅元承停住脚步,眉间紧皱。 穆明詹一看得逞,立即又道:“背过身去,把身上的信弹扔掉。” “别听他的!”蔚茵冲着前方喊着。 傅元承闻言嘴角勾了下,脚步微动,缓缓转身,那枚信弹扔去一旁悬崖下。 她这样算是关心他吗? 穆明詹恨傅元承,不止因为抢走了蔚茵,更因为他已经失去所有,再不是光鲜亮丽的贵族,是活在黑暗中的蛆虫。 “往前走不准回头!” 蔚茵眼看着傅元承一切照办,身旁的穆明詹已经抬起右臂,精巧的袖箭就绑在手腕上。 只见穆明詹手指一松,腕下飞出银光,直朝前面射去。 “不……”蔚茵瞬间的尖叫,然后看着前面的人缓缓倒下,扑在那片草丛中。 她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傅元承,他就在哪儿一动不动,半边身子埋在草中。 穆明詹一把推开蔚茵,重新整理着袖箭,大步往前,想要再补一箭。 忽然,傅元承从地上翻起,几下到了穆明詹面前,一把匕首刺进对方腹中。 “你……”穆明詹瞪大眼睛,疼痛让他扭曲了脸,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肚子。 “就凭你?”傅元承一脚将穆明詹踹在地上,脚踩上匕首,耳边全是人的惨叫声。 当然不会这么算完,他弯下腰直接扭断了穆明詹的胳膊,叫声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再大点声,”傅元承站直居高临下,脚底碾着那条废臂,“把朕的人全喊过来。” 他的脚尖又踩上穆明詹的脸,那把沾血的匕首抽出来,抵上对方的喉管。 “茵娘救救我!”穆明詹喊着,恐惧的缩成一团。 傅元承抬头,正看着蔚茵看他,动作随即一顿。不能当着她的面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穆明詹竟是直接往悬崖下滚去,一把死拽上傅元承的袍角,大喊:“一起去死吧!” 蔚茵往前跑着,想伸手去拉住,可是她的手被捆住了,眼看着傅元承被拉下了悬崖。 静了,林间的晨雾蔓延,白茫茫弥漫。 蔚茵趴在悬崖边往下看,什么也看不到:“傅元承!” 声音回想着,但没有回应。 她慌了,抖着手拾起地上的匕首,然后割开了绳子。 随后,她找着一处缓坡下去,想到崖底下去寻找。并不好走,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稍微踩不实就会滑下去。 “傅元承。”她又唤了声,沿着深草继续往前。 突然,前面草丛动了下,蔚茵赶紧拖着步子跑过去。 雾中,他坐在那儿,然后抬脸看她:“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朕的名字。” “那你听见都不答应?”蔚茵站住,鼻子一酸,话语中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委屈,“你,你怎么样?” “没事啊!”傅元承站起来,像是证明一样伸开双臂给她看。 蔚茵不信,那么高的地方下来会没事?视线一扫,那边乱石上躺着穆明詹,面目狰狞,浑身是血。 “茵娘,”傅元承侧身挡住,“别看了。” 他笑着,不顾手上的血和脏污,捧上她的脸,眼中狠戾的杀气再也不见。 “又哭了?”他问,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拭着她的眼角,“这次是为我哭吗?” 蔚茵喉咙酸涩,脏兮兮的小脸上皱着眉头:“你为什么要追过来?他要杀你,你不知道?你不是皇帝吗,手下呢?” “知道。”他抱住她,头一次觉得离她这么近,“你忘了我在西北长大,一身的本事,一个草包罢了。” 他现在还有工夫嘲讽穆明詹?蔚茵闭上眼睛,眼角挂着泪珠。 “呃嗯!”她嘴里溢出一声疼,手不禁捂上肚子。 “茵娘你怎么了?”傅元承双手扶着她的双肩,脸色再次沉下来。 “我好疼,”蔚茵带着哭腔,再也忍不住掉下泪,“他给我灌了药汁……” 傅元承脸上血色褪尽,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记得沈御医说过,女子小产会伤及性命。 这里是深山,必须赶紧出去,奈何那枚信弹已经丢掉。 蔚茵捂着肚子蹲下,咬着唇想憋回哭声。 “茵娘别怕,我带你出去。”傅元承蹲下,将人拉到背上。 他背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踩着坑坑洼洼。 蔚茵趴在他的背上,脸无力的贴着他,手捂着小腹,那里安安静静的,已经不在动。 “茵娘,你别睡,要是疼你就咬我。”傅元承害怕后背上的安静,她的手落在他的颈间,那般冰凉。 “嗯。”她轻轻出声,除了腹中的难受,还有席卷的疲倦。 “你想去哪儿?”傅元承诱哄着她说话,明明话音带着颤抖。 “湫州。”蔚茵笑笑,看着白茫茫的雾气。那里有她最美好的时光,家人还都在。 “好,就去那儿。”他应下。 能回去吗?她再也撑不住,沉沉合上眼帘。
第五十三章 正文完结 蔚茵醒来的时候, 身上很温暖。 入目是轻黄色幔帐,薄薄的透纱能看清外面的每一件物什。床很大,柔软又舒服。 这里是天极殿, 傅元承的寝宫。 忽然也就想起在荒山的那一幕, 穆明詹惨死,她和傅元承困在迷雾中, 后来他背着她, 再后来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她手摸上自己的小腹, 平坦的没有一点动静。是没了吗?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 傅元承迈步进来。 范岭跟在后面, 转身将门关好。 傅元承先是看了床帐一眼, 想要过去看看,被范岭叫住。 “陛下,还是先换药吧,天热别捂着伤口。”范岭指着椅子。 傅元承颔首,随后坐下提起龙袍。 他受伤了?蔚茵轻着动作, 从幔帐往外看。看见傅元承提起裤脚,在右腿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包着厚厚的绷带。 范岭小心翼翼,一层层将绷带解下:“这穆贼当真恶毒,居然还在箭上抹毒,陛下受罪了。” 傅元承垂眸瞅了眼,伤口外翻, 倒是不以为然, 再疼的伤口他都有过:“一个草包能有多大本事?” “是,”范岭忍不住笑了声,往伤口上撒了些伤药, “陛下疼的话也该说出来,你不说,人家也不知道啊。” “说什么?”傅元承瞅人一眼。 范岭干脆大着胆子道:“您一路背着莹娘子下山,明明腿上还扎着毒箭,怎么能不疼?” 傅元承抬脚踹了下范岭,放下裤脚:“有什么好说的,她胆子那么小,吓她做什么?” 说完,他嘴角勾起,不由笑了声。 范岭纳罕看着这一幕,小心问:“陛下笑什么?” “朕有笑吗?”傅元承瞪了人一眼,又道,“她那天找我,从山上下爬到崖底,还哭了。” 她为他哭了。 范岭有些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去把折子搬来,朕在这边看。”傅元承恢复淡漠的样子。 蔚茵没有动,听着外面的话,她才知道傅元承在荒山受了伤,腿上中了毒箭。可他在她面前一副没事的样子,还有心情逗她。是他一路把她背了出来,拖着那条伤腿。 难怪,他当时脊背僵硬。 她见过穆明詹的袖箭,箭头尖利带着倒勾,进入皮.肉得多疼? 外面傅元承见没了人,也不再装,右腿走起来明显有些跛,动作也慢。 他走过来掀了幔帐,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你,”傅元承愣住,随后按着床探身过去,嘴角是好看的弧度,“我家小觉迷总算醒了?” 蔚茵笑不出来,嘴角耷拉着:“我睡了多久?” “两天。” “你的腿,”蔚茵抿抿唇,声音闷闷,“当时怎么不说?” 傅元承眼睛一亮,脸凑得更近:“你这,是不是在心疼我?” 心疼吗?蔚茵可不这么认为,干脆抱着被子坐起,身子很轻快,不胸闷不头晕,肚子里真的干净了? “是不是很疼?”她问。 平日里她磕碰一下都会疼,还会起淤青。他腿上的是毒箭,一路背着她,怎么会不疼。 “不疼。”他摸摸她的头顶,安慰一样,“你忘了我在西北长大,摔打出来了。” 诚然,像范岭所说,说出自己的疼,甚至更加夸张些,一定会换来她的心软。可他不想,她的心软中也有难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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