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平伯府在普通百姓看来,那也是个官宦门户了,这官宦人家也卖女儿呢?瞧这喜气洋洋、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一门正经的喜事呢,但谁又不知道那位徐世子活不了多久了。 闻崇走在街上不免被人指指点点,可他不在乎。 向来人心之差、霄壤之别,有人骂他,还有人嫉妒他呢,这些骂他的,谁知道是不是没赶上这好事酸的?那些骂得越狠的,可能是那些越嫉妒的! 侄女还没成亲,他就已经从国公府捞到不少好处了,这成了亲,还会少么? 闻崇越想越得意,走路都能哼上小曲儿。 太后的消息四通八达,听到消息后,赐下来了和其他几家一样的添妆,倒是没有厚此薄彼。 闻崇想了想,这个不敢动,得放在嫁妆担子的最前面!多大的荣耀! 阖府上下都忙碌着,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唯独丹露馆静悄悄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不用秀嫁衣,也不用担心侍候不好夫婿,自然也少了许多期待。 夜深人静的侍候,闻予锦会想到她短暂的上一世。 十九年的岁月当中,到底还是父亲和祖母占了更多的比重。 她想念爹爹的教导、祖母的念叨。爹爹其实说过裴靖川要再观察一番,甚至说过她可以不嫁,但是她当时一头扎进了裴靖川编制的假象当中,觉得他品行高洁、为人敦厚、满腔赤诚,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现如今,她又要嫁人了,没有亲人的谆谆教诲和殷切期望,所有的路只能她一个人走。 闺房换上了红色的帷幔,红得晃眼,看久了眼睛会觉得疼。 透过幔帐往外看去,忽然听到一阵响动。 一个四十许的仆妇走了进来,原来是曹氏身边的冯妈妈:“姑娘可会害怕?今晚要奴婢给您守夜吧。” 出嫁前一夜,按理会有家中长辈教导夫妻之事,也有心疼女儿的,会留下来陪女儿度过出嫁前的最后一夜,但闻予锦和曹氏闹得太僵,人前两人还能做出个和睦样子已经不容易了,想让她来和闻予锦一起睡是不可能的,闻予锦也不愿意。 于是,曹氏便折中派了个身边的人过来。 不过都知道她是去冲喜的,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是以,这边连教导夫妻之事的小册子都省了。 闻予锦客气道:“劳烦冯妈妈走这一趟,但我有些认生,反倒是自己睡更便宜些。” 冯妈妈便笑道:“既如此,奴婢就告退了。”女君的意思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免得将来挑理,如今她自己不愿意,倒也省了。 闻予锦迷迷糊糊的睡了,感觉刚睡着,周遭就鼓动了起来。 一睁眼,见院子里果然人流攒动。 她像木偶一般沐浴更衣,由喜娘妆点打扮,最后披上红盖头。 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很慢。 透过红盖头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她被搀扶着拜别尊长,曹氏好像还似模似样的挤出两滴眼泪,闻崇则给出了相夫教子、恪守妇道的教诲,那派头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没想到侄女连夫婿都是将死之人,怎么会有孩子让她相夫教子。 拜别尊长后,她被长房的一位堂兄背起送上了花轿。 周遭敲锣打鼓,好像没过去多久时间,就到了梁国公府。 喜娘挽着她的手跨过火盆,拜堂。 对面露出一双男人的靴子,想来是代徐叡拜堂的人。 闻予锦安静的、麻木的跟着喜娘移动,忽然刮起一阵风,直穿厅堂。 新娘子的盖头被风掀开一半,露出大半张精心装扮的脸来:瞳似点墨,隐有波光流泄,一点朱唇映着面上的珍珠,光影交织间,好似忽然间天光乍现,一张脸就那样惊心动魄起来。 宾客们惊叹着,又唏嘘着,想要再看,新嫁娘已经走远。 国公夫人何氏早想着给唯一的儿子冲喜,但她只想着从身边的丫头女使里选一个,真有个好歹当闺女养着便也罢了,她是真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忽然发下懿旨来,这一下子就娶了个贵女儿媳妇,还这么俊。 这容貌,足以匹配自己的儿子。 那闻家接触了几回,倒是挺认钱,就是还不知道这个儿媳妇秉性如何。 大喜的日子,来往宾客之间很快笑语晏晏。 闻予锦被带到新房,她以为要去拜见一下那位卧床数月的夫婿,没成想上房已经传话让她早些安置。 意思是,她可以自己睡,而且没有新郎子,撒帐合卺都省了。 听上去很体恤人,她也没客气,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今晚刚好补觉。 卸妆沐浴后,竟然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还没亮,菘蓝便来叫起了。 她梳妆打扮,挽起妇人发髻,八岁的半夏来禀:“姑……三夫人,门口有两位姐姐和一位妈妈在候着了,说是被分配到咱们院子来的。” “快请进来。” 为首的一位中年仆妇率先道:“给世子夫人请安,老夫人见姑娘身边空落,特命奴婢等五人来移清院侍候。奴婢姓郑,这两个丫头一个叫丹若一个叫林檎。” 两名女使露出紧张的神色,她们都是外头采买进来的,虽说进府时间不短,但之前都近不得主家跟前,没想到这次会被选中来伺候三夫人。 名字倒是新鲜的紧,都是果子名。 闻予锦放下手上的钗环:“妈妈快请起,我这里只有两个大丫头,余下两个还不满十岁,正是用人的时候,多谢母亲大人垂怜,往后也请妈妈多多关照了。” 蝉衣和菘蓝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比她们年纪略小一两岁的丹若和林檎。 “妈妈快来帮我看看,我这身衣裳去上房拜见,可还妥当?”她本就长得好,声音也绵软,说起话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郑妈妈便上前认真的看起了她的装扮,那熟稔的样子,像是已经服侍了闻予锦许久一般。 蝉衣和菘蓝对视一眼,这还是他们姑娘么? 好似一只小绵羊。 国公府的整座宅子原是按照王府的标准建造的,谁知永昌帝孩子还没生,帝位就没了,之前建造的宅子便由今上论功行赏了。梁国公作为今上臂膀,四个儿子战死了三个,今上感念其功绩,便将这新宅子赐给了他。 国公夫妇住的院子叫做蕙宁堂,距离闻予锦居住的凝和院不算远。 沿途草木芳菲、斜石依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再往前走,却有些不对劲起来,怎么好像见到了菜地? 这个时节,那那里头的油菜花开得正好,鲜嫩鲜嫩的黄,已经勾得蝶儿蜂儿来采蜜了!另外那两块种的是啥? 郑妈妈的面皮好似抽搐了一下,见她盯着油菜花,忙道:“三夫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予锦:我的目标是,冲死新郎,争当寡妇!感谢在2022-03-26 15:00:00~2022-03-27 17: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739758 7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闻予锦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跨进门槛儿。 恰逢旭日初升,最柔和的那一束光从东南方向照进屋子,她周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修长的脖颈到微微摆动的裙裾都带上了光的剪影,有那么一个瞬间,竟恍然如同神女临世,整个屋子跟着都亮堂了起来。 何氏已经端坐在上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闻予锦进来的时候,这位婆母大人好像还往前伸了伸脖子,还是她身后的一位嬷嬷轻咳了一声,何氏才重新坐稳了。 闻予锦跨入室中,国公爷还没来,其他亲眷好似已经到齐了。 整个厅堂被塞得满满当当,国公府男丁凋敝,但姻亲却不少的样子。 所有人都盯着她这个新妇,闻予锦垂手,原来是国公爷徐赟到了。 郑妈妈递来个眼神,又有小丫头送上来蒲团,闻予锦端起茶盅稳稳跪下:“父亲大人请用。” 徐赟今年五十一,这个年纪很多人都已经迈入老年了,不过他是个武将,脸上看着凶悍却并不显老,他接了茶盅清了清嗓子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临了只给了厚厚的红封,应该是银票。 闻予锦谢过后接了,然后是何氏:“母亲大人请用。” “哎!”何氏就直接多了:“这么俊的仙女竟然成了我家的媳妇,看着就叫人欢喜!快起来快起来,看看这镯子合适么?” 那镯子质地细透,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碧蓝色,像一湾蓝汪汪的海,温润柔和,闻予锦一下子便认出,这是玉中之王冰种翡翠中的蓝水翡翠。 十分稀少。 她迟疑的功夫,何氏已经把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那镯子便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一时间竟不知道是镯子衬得她手臂更加白皙还是她衬得镯子更加清透。 族中其他人见了,终于从新妇的美貌中缓过神来,跟着啧啧出声,暗叹何氏的大方。 闻予锦继续认亲,接着是已经分家但目前仍旧借住在国公府的徐赞、徐贺两家:“二叔父、二婶;三叔父、三婶。” 徐赞瘦长脸,长相与徐赟简直南辕北辙,看上去温和极了,只是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相比徐赞,徐贺的笑容看上去更真诚些,但也仅限于此,两位婶婶倒是都热络的紧。 而后,是平辈,首先是大房的杨氏和窦氏:“大嫂、二嫂。” 杨氏寡言,且脸上神情淡漠,但无人觉得不妥,大抵孀居久了的寡妇都是这样样子;窦氏则热情些:“弟妹无事可以来我的昆玉院坐坐,咱们也好说说话。” 闻予锦笑着应下来,之后是二房三房的妯娌们,人有些多,粗略的数了数都有□□房了,就算她提前做了功课,还是没能完全把人对上,庞氏便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以后多走动就认识了。” “嗳,二婶说的是。”闻予锦应了一声,最后是小辈们。 杨氏育有二女,大女儿徐珍已经嫁人,小女儿徐珠十二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窦氏只有一女名曰徐璎,今年九岁。 在场的只有徐珠和徐璎。 礼物是早备下的,徐璎胆子大些,脆声道:“谢谢三婶婶。” 徐珠也谢了,但是声音则小了许多,若不是仔细听,都听不到。 至于二房三房的孩子就更多了,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二十来个,这回是真的记不住了。 这厢厮见过之后,闻予锦松了一口气。 一个月后,她的名字才能被写进徐家的族谱,今天,单纯的只是认亲。 离开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那片油菜花。 那烂漫的样子,有些像她的家乡淮阴清江浦。 …… 人都散了,何氏松了一口气,就是有些埋怨徐赟:“咱们花了那么多钱把人娶来就是让她给老三冲喜的,你怎么不让她去见见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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