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小女儿容貌出众,否则也不会早早送她入宫,如今被薛邵瞧上,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按薛邵说的,他要娶宝枝为正室,那丁宝枝可就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夫人...... 风光是风光,但总觉得像是在与狼共舞。 不管了!丁鹏举在胸中拍板,嘿哟,瞧瞧这些人阿谀奉承的嘴脸,都想来沾丁家姑爷的光呢! 和丁鹏举心态完全不同的,是短短一个月内第二次出嫁的丁宝枝。 她知道这些平日里不走动的亲戚全是来看热闹的,她就像一只从虎口逃生后即将被豢养的肥羊,被其他羊圈里的羊参观学习。 来府上做客的女眷得以去到丁宝枝的屋里听她亲口诉说,一个二个都掩藏不住眼里的好奇,问东问西。 “宝枝,那你这下可就让丁家和锦衣卫攀上关系了,那是御前的钦差啊,从今往后谁见了你不得高看一眼。” “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什么呢?什么叫大难,那是丁家姑爷。” “瞧瞧我这嘴,光想着我们见了锦衣卫害怕,可宝枝见了锦衣卫啊那得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感情好着呢,宝枝你说是不是?” 正在说话的这个是二房张氏的娘家人,宝枝得管她叫婶婶,这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一绝,当年四房的玉枝嫁了个五品内阁学士,没少挨她的冷嘲热讽。 丁宝枝拿起桌上的葡萄,摘了一颗送到那婶子嘴边,她笑不及眼底,“王婶婶别再臊我了,你又不在朝为官,怕锦衣卫做什么?再说下去,我可就把几位婶婶都关到院子外面,谁也不见了。” 那几个女眷听后相互看了看,纷纷尴尬又不失体面地BBZL捂嘴偷乐起来。 “宝枝害羞了。” “那我们就不说了,不说了。” 此时院外来了个丫头,“宝儿小姐,刚刚府上来过两个锦衣卫,他们送来一只大箱子,说是你在章府的东西。” 丁宝枝借这机会从凳子上起来,“知道了,抬进来吧。” 家丁们将箱子抬进院内,半块门板那么大的樟木箱,稳稳当当摆在地上。 丁宝枝将没上锁的铜扣打开,两手一抬,搬开箱盖。 屋里的几个婶婶也围上来,她们哪怕知道这些都是丁宝枝的旧东西,也想看看到底都有什么,毕竟再过些日子,这些可就是指挥使夫人的东西了。 王婶婶指着箱子里的纸张,说道:“宝枝你看,还有张字条呢。” 这张字条放在最面上,一看就是专门留的,不是丁宝枝的东西。 丁宝枝皱了皱眉,其实不光是字条,字条的边上还有只不属于她的小瓷罐。 她将两样东西一并拿起。 ‘你带去章家的东西都在这口箱子里。手上的伤若是遇水化脓,就用这瓶药粉外敷,三次可以见好,薛邵。’ 他的字像极了他本人。 笔锋劲挺尖锐,墨色极其浓重,光读他写的字就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不容辩驳的语气和神情。 丁宝枝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她掌心缠着薄薄一层纱布,是那天拿瓷片刺他时受的伤。当时她满手是血,其实那只是手上血管多看着吓人罢了,这段日子下来她的伤早就愈合结痂,连疼都不疼了。 薛邵浑身伤疤,俨然是个受伤的行家,怎么会看不出她不过受了点小伤而已。时隔多日还要送来一瓶伤药,真是拙劣又假惺惺的示好。 翌日,薛邵请的媒人拉来了三驾车的聘礼。 等将媒人送走,丁鹏举满心欢喜地拿着礼单大声宣读。 丁宝枝心说果然还得是结两次婚才有对比。
第一回 卖她进尚书府换官职,丁鹏举不敢将喜色挂在脸上,第二回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聘礼一箱一箱往府里抬,丁鹏举脸上的褶啊,像极了刚捏出来的包子。 丁鹏举念得口干舌燥,喝了茶水对丁宝枝道:“宝枝,爹就说你是福星吧?” 长房李氏见丁宝枝不怎么高兴,便拉过她道:“宝枝,我昨晚还跟你爹说呢,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房赵氏在旁插嘴,“我找人算过,宝枝命硬,只有指挥使镇得住她。” 四房孙氏拆台,“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转向丁宝枝,“宝枝,你的婚事我已经告诉玉枝了,她替你高兴,还说到时一定来喝喜酒。” 丁宝枝点了下头,岔开话头问:“二姨娘呢?怎么不见她?” 三房赵氏道:“她呀,心口疼,疼好些天了。” 自上回小巷里撞上薛邵,二房张氏就以心口疼为理由闭门谢客,这几日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实在没脸出来见人。 “不说她。”长房李氏摸出个纸包塞给丁宝枝,“BBZL宝枝,拿着这个,带上我的大丫鬟去荣宝斋看两件漂亮的头面,荣宝斋认得她是我房里的人,肯定挑好的给你。” 丁宝枝捏捏那纸包,“谢谢娘。” 第二日丁宝枝以为只是去买个撑场面的首饰,不成想却在荣宝斋偶遇宫中故人。
第9章 丁宝枝听从长房李氏的话,拿着钱去荣宝斋置办首饰,长房的丫鬟巧云跟着同去。 方阿宁自上次得薛邵指示看着丁宝枝,就一直留在丁府,做常服打扮,守着丁宝枝直到婚期。 他大早上本想一起去荣宝斋,却被丁宝枝给否了。 “我不是你们北镇抚司的犯人,请你不要像看管案犯那样跟着我。” “丁小姐...” “整个京城都是你们锦衣卫的眼线,难道我还能在你们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吗?” “那...行吧。” 丁宝枝摆平了方阿宁,带着巧云乘车前往荣宝斋。 她的确没有逃跑的打算,跑不掉的,就是单纯不喜欢被薛邵的人跟着而已。去荣宝斋她也并不情愿,只是长房李氏都拿钱给她了,她总不能给脸不要,丁宝枝打算随便挑两件首饰就当完成任务。 “宝儿小姐,我们到了。”巧云从车外边探进头来,柔声细语对丁宝枝说话。 丁宝枝点了下头,跟着从车上下去,进了荣宝斋装潢富贵的门面。 荣宝斋的东西都是给京城的贵人淑女们用的,丁家也只有长房李氏够得上这门槛,所以丁宝枝毫无准备一身素净地踏进去,看着就像个来替主子取货的大丫鬟。 店里有伙计认得巧云,上前来招呼二人。 “巧云姑娘今天来替李夫人看什么呀?” 巧云道:“我今天不是替我家夫人来看的,是跟着我家宝儿小姐来选新妇的首饰头面的。” 那伙计一愣,转向丁宝枝,眼里惊愕的神色快满溢出来。 丁家小小姐在出嫁当夜被掳进北镇抚司,半月后‘活鬼’薛邵上门求亲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传得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说户部尚书府根本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都是丁宝枝红颜祸水给牵连的。 丁宝枝朝他淡笑道:“麻烦随便拿两件东西给我看看吧,样式简单就好,不要繁琐的。” “哎好,样式简单不繁琐,您请稍等。” 伙计哪敢怠慢,她要回头跟锦衣卫抱怨一声,那他们荣宝斋还开不开了? 丁宝枝专门挑早上来,店里除了她和巧云没别人。她不让方阿宁跟着也有这层原因,虽然他做常服打扮,但身段气质根本不是普通家丁的样子。 更别说还带着巧云,一旦点明她是丁家小小姐,那任谁看不出她带的是个锦衣卫? 伙计端着木托盘紧赶慢赶的回来,“丁小姐,来了来了,您请看看这套头面,不知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这些开给贵府女眷的店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好东西都藏着,只有贵客上门才拿出来展示。 丁家庶女丁宝枝没有这个资格,但BBZL锦衣卫指挥使的准新妇,可就太有这个资格了。 她拿起托盘上的一支鸾鸟顶簪在手上翻看,隐隐觉得这件东西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熟悉在哪,光看工艺属实难觅,能和宫里司饰司的首饰比肩。 司饰司... 丁宝枝问:“这套头面是谁做的?” 那伙计见丁宝枝来了兴趣,赶紧道:“丁小姐好眼光,咱们荣宝斋前阵子聘请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典饰,做的东西可别致了,这套瑞鸟送福的金头面就出自她的手笔。” 丁宝枝将顶簪放了回去,问:“这位典饰可名叫刘生花?” 伙计道:“对!就是叫刘生花,丁小姐如何得知?” 巧云掩唇笑道:“我们宝儿小姐此前是宫中的典衣呢,说不定还认得你们店里的刘生花。” 伙计恍然大悟,噢对对对,差点忘了这茬。 丁宝枝示意巧云结钱,对那伙计道:“帮我包起来吧,我就要这套不看别的了。” 伙计连忙点头答应,端着托盘暂时告退。 丁宝枝在前厅等着,没过多久伙计便抱着首饰盒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张的熟面孔,司饰司的典饰,刘生花。 宫中的尚服局设立四司,分别是衣、宝、饰、仗。 四司之间时常走动,相互合作,丁宝枝曾在司衣司管理大事小情,与其他三司的人来往频繁,都还算相处得不错,除了刘生花。 此人原本在司衣司和丁宝枝共事,还比她早入宫两年。后来丁宝枝升任典衣,刘生花在大庭广众之下撂挑子不干,二人的顶头上司明白刘生花在宫中多年实属不易,便将人送去了缺人手的司饰司,半月后也升了官,和丁宝枝平起平坐。 这下刘生花消停了,除开偶尔在两司协作时给丁宝枝下点绊子,没再把事情闹到明面上。 其实刘生花只是个无法管控自己情绪的善妒之人,丁宝枝彼时的目标是升任五品,自然不会给她眼神,却反被当成了好拿捏的软柿子。 不过这也无妨,扮猪吃虎才是宫中的生存之道。 再后来,一千个宫女得到万岁爷特赦,刘生花也在行列,跟丁宝枝同时出宫,不必在宫中熬成老嬷嬷。 本以为她会回乡嫁人,想不到她留在京城的荣宝斋做事。 刘生花出宫后的模样变化稍大,比起在宫里的时候更像一只开屏孔雀,几年间压抑的天性总算是得到释放了。 “丁宝枝。”刘生花叫住她,眉峰上挑道:“咱们四五年的老交情,叫你大名你不生气吧?” 丁宝枝道:“不会,能在宫外遇到你也是一种缘分。” 刘生花道:“指挥使夫人可真平易近人,我还以为我们以前在宫里相处得那么不愉快,如今无依无靠只能出来谋生,要被你数落几句呢。” 丁宝枝维持着脸上笑容,示意巧云接了东西就走。 刘生花叫住她,“丁宝枝,你不是想在出宫之后自食其力吗?怎么还是过着你以往攀附权贵的日子?BBZL” 尚服局的人都知道丁宝枝入选宫女的理由和她们不一样,要不是命不好提前被后妃给撸下来,她这会儿早就攀龙附凤平步青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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