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高兴了,叹了声‘天作之合金玉良缘’,总算批阅起呈上去的北镇抚司案宗。 出了紫禁城,侍卫为毛丰和薛邵牵了马来。 毛丰接过缰绳突然道:“薛邵,你有没有留意到御前的容太监升了秉笔。” 薛邵拍拍马鬃,“那便恭喜他了。” 适才行至金銮殿前,薛邵和毛丰循例取下佩刀,将刀递出却发现今日殿外的宦官似乎换了一人,待看清那人面目才发觉原来不是换了个人,而是升官发财换了身皮。 从金銮殿出来时,容太监还恭喜薛邵大婚,俨然将殿里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殿前随侍的宦官都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皇帝知道的他们知道,皇帝若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就是他们在帮着朝野后宫的人欺上瞒下。 毛丰上马道:“我记得容太监进司礼监后就一直跟着马志忠,后来弃暗投明,马志BBZL忠逃往清州的消息还是他主动交代的。也得亏我们铲除了一颗毒瘤,才有他们这些人的出头之日。” 薛邵只问:“他全名是什么?” 毛丰思索道:“这得去尚宫局查阅他进宫时的登记名录,不过我听司礼监的人叫他容予。” “盯着点他。” 毛丰微一皱眉,打趣道:“我看容太监细皮嫩肉皮肤白得像女人,估计是真的不敢和马志忠同流合污,见他大势已去就想早点另谋生路,这些宦官也不容易,想爬上位都得经由马志忠点头。” 薛邵觑他,“让你盯他就盯他,哪来的废话。” 毛丰笑笑,“知道了新郎官,聊点公事外的事吧?” 薛邵打马走远,“我跟你这个打了二十六年光棍的人有什么好聊。” 毛丰瞪着眼,一夹马腹跟上,“你二十四年光棍你了不起!”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婚!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11章 夫妇成婚的吉时在阴阳交替日落黄昏的傍晚,丁宝枝一回生二回熟,整个白天只管张开两臂让长房的丫鬟收拾捯饬。 她对镜坐着,稳了稳发髻正中间做了福字的挑心。 李氏上前扶着她的肩,一道看向镜中人,笑道:“我早就想说,宝枝入一趟宫变化真大,小时候都说你性子虽静但不够沉稳,看来紫禁城真的养人,你回来后举手投足都娴静稳妥,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镜子里洁净清丽的脸上荡起个‘娴静稳妥’的笑,“娘只说对了一半,紫禁城不养人,只熬人。” 李氏不成想丁宝枝会逆着她说,脸上僵了瞬,“是,熬,但宝枝熬出来了,不但熬出来,还嫁得好,嫁去指挥使司当指挥使夫人。我瞧指挥使大人提亲时心诚着呢,宝枝你一定是去享福的。” 薛邵的心还能让旁人看出诚不诚了?丁宝枝笑了笑,“借娘吉言。” 外头来了操办婚事的喜娘,挥着大红喜帕笑得满面春风。 “夫人小姐,到时辰该动身了,新郎到了正揖让升堂呢。你们再舍不得,有什么话也只能等回门的时候说了。” 丁宝枝扭转过身,装装样子地握了握李氏的手,李氏也拍拍她手背,还以一个慈眉善目的笑。 喜娘上前给丁宝枝蒙上红盖头,和李氏一左一右扶她小臂走了出去。 在前厅热热闹闹走完章程,拜别父母之后,丁宝枝被带到了薛邵身边,盖着盖头她才发现她有分辨薛邵气息的能耐,特别是回忆起那晚金水河的救命之恩,她总觉得自己和薛邵之间的羁绊一夜间深刻了许多。 红盖头下,她只能看到薛邵的袍角和皂靴,只不过这一回他衣袍上的红不是他人的血红,而是喜庆的朱红。 丁宝枝攥着夫妇间的红绸,跟随薛邵离开丁府。 进花轿时,薛邵替她提了提马面裙的裙摆,丁宝枝从盖头缝隙看到他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正抓着她的红裙。丁宝枝飞快踏入轿中,丝滑的缎面从他BBZL手中逃脱。 喜娘喜气洋洋高喝一声‘起轿’,她就这么一路平稳地被抬入了薛邵的私宅。 拜过天地,她被喜娘送入主屋,听了几句嘱咐后就孤零零坐在床边,等散席后的新郎来揭开盖头。 拜父母时她见主座上仅坐了一人,那人身穿锦衣卫的香色蟒袍赐服,猜想是薛邵的师父或者前辈。他父母似乎不在身边,倒真像方阿宁说的,偌大个薛宅将来只有她一人做镇,无人管束,自在快活。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薛邵散了筵席,携带酒气推开寝室房门。 喜娘跟进来,端着一杆秤和一只被一分为二的匏瓜,伺候新婚夫妇喝合卺酒。 喜娘道:“请大人拿着这秤杆,挑开新娘子的盖头。” 盖头掀开那瞬,丁宝枝只垂着眼并不看向薛邵,也无任何扭捏作态。她环视周围,屋里红烛照得满室光亮,暖融融的,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薛邵脸上。 说来滑稽,将往事回想起来她才觉得薛邵的眼睛熟悉,五年前在宫里吓过她一回,五年后在章府也将她吓得不轻。 明明他五官生得俊逸清隽,偏偏神态独具几分煞气,好像是从荒野厮杀后存活下的最后一匹孤狼,一旦露怯便会被其他猎食者咬住脖子。 喜娘牵着丁宝枝坐到摆放餐食的桌旁,又请薛邵在另一侧坐下,端给他们一人半只盛着酒水的匏瓜瓢,酒水带着瓜瓤的苦涩,新婚夫妇喝过之后也就同甘共苦,合之为一了。 喜娘接过两只空瓜瓢,笑道:“礼成,大人,我就先告退了。” 薛邵扬扬手,喜娘退出屋外又说了两句吉祥话,这才领过赏钱离开。 屋里只剩丁宝枝和薛邵两人,他见桌上的餐食摆得整齐,便问她:“等这么久,怎么也不吃点东西?” 丁宝枝并不看他,如实道:“喜娘说那是等你进屋后一起用的。” 薛邵拿起筷子,“那好,我陪你吃点。” “我不饿。” 今日二人都做喜气打扮,薛邵发迹的抹额也换成了朱红织锦,许是有这份喜气加持,哪怕丁宝枝话语冷淡,也显得像是新娘子怕羞的欲拒还迎。 丁宝枝扭脸向他,发间花钿熠熠生辉,凝望片刻,她站起身绕过圆桌,在他面前站定。 薛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放下了手中木筷。丁宝枝抬手伸向他发迹抹额,薛邵只注视着她眼睛,没有闪躲。 她凑近了解开薛邵额前织锦,让他额头伤疤得以重见天日。 这回看得仔细,浅褐色一道半指长的疤,若不是躲避及时擦身而过,那箭定要穿透薛邵颅骨。 丁宝枝眼睑微颤,蹙眉问:“指挥使大人,那天晚上你满脸是血,就是因为这道伤口。” 薛邵喉头一滚,旋即抓住她右手,扳指硌得她腕骨生疼。 她挣了挣,没什么用。 薛邵紧盯着她,喜色星星点点遍布眼底,“你认得我了?” 他话音是从未有过的惊喜,似乎在为丁宝枝这块冥BBZL顽不灵的石头能够主动与他相认感到由衷的欣喜若狂。 丁宝枝平静道:“我当然认得你,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如今还是我的丈夫薛邵。” 落地有声,字字清晰。 薛邵眉心紧蹙,没从她话语里听出半分喜悦。 丁宝枝又试图挣脱他手上桎梏,却被抓得更紧,她忍痛道:“我感激大人你请旨放我出宫,可在我出宫之后,就算是泼天的恩情也该有个一笔勾销的时候不是吗?我救过你,你也还了我的恩情,我们其实早就两清了。” 薛邵眉头锁得更紧,原本在红烛下稍显柔情的眼神也不复存在。 她知道了他请旨放她出宫的事,可为何会是这个半死不活的反应? “丁宝枝,你觉得我娶你,是在恩将仇报?” 她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如果你经历了我这十九间的一切,就会明白我有多想平平稳稳的度过余生。我才二十不到,可回首尽是波折,倒像过了别人的大半辈子。” 丁宝枝降生丁府,小时候不受待见,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忽又被家人看重。于是十四岁进宫,以为自此就要深陷后宫的明争暗夺,转头却落选成了宫女,如此也好,只要她勤勤恳恳做事,不愁得不到晋升。 谁料她十九岁之际获选出宫,与五品女官失之交臂倒也罢了,可怜的是在回家后还要被卖女求荣,许给病秧冲喜。 命运将她捉弄得如此这般总该有个了结了吧,哪成想她夫家在大婚当晚被锦衣卫抄了满门。 正当她决心自力更生,从头开始讨生活的时候—— 薛邵横插一脚,再度将她的人生牵引到了尚未可知的方向。 这让她如何才能不感到生气。 丁宝枝想到此处已然气愤得噙着泪花,“指挥使大人,我在宫里见识过妃嫔争宠,两个人为了谁的衣袍多一针绣饰能将尚服局掀得天翻地覆,可等她们到了二十岁,一夕之间全都销声匿迹,因为色衰爱弛,她们已经过了能够凭借容貌恃宠而骄的年纪。” 薛邵望着她眼中泪水,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丁宝枝坦言,“我快二十岁了,所以在我得知可以出宫的时候,我只想用手艺讨生活,没有想过嫁人,更没有想过要嫁给锦衣卫指挥使薛邵薛大人。” 薛邵冷然问:“那姓章的呢?” 丁宝枝道:“不一样,而且那也是后话了。” “是。”薛邵哼笑了声,冷到丁宝枝骨子里去,“姓章的不能碰你,让你当活寡妇,你乐得如此。可我不同,既然色衰爱弛,趁如今姝色犹在,按你在宫中常年耳濡目染听来看来的,你说你现在讲这些是不是太迟也太败兴了?” “我...” 桌上烛火烧得‘噼啪’一声,引得思绪紧绷的丁宝枝偏头去看,一转头她发间金钗晃得薛邵眼晕,回过神眼中只剩她白花花的颈子。 细润洁白,如同仙侍思凡下界带入凡间的羊脂BBZL玉净瓶。 丁宝枝感到手腕一松,后腰遂被薛邵的胳膊收紧,失去重心扑进他怀中。 她两手搭着薛邵的肩,心脏跳得像只被关在笼中不断试图逃跑的兔子。 二人前胸贴着前胸,她听他在耳边说道:“我的确想过放你走,那天都送你到了丁府门口,是你的家人不争气,我不觉得你回去后能像你说的那样远走高飞如愿以偿,难道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他嗓音蒙上了层让丁宝枝倍感危险的黯哑, “薛邵!”她紧急将他四下游移的手叫停。 “说。” 她紧张道:“你先听我说完,我还有一句话要讲。” 不等他答复,丁宝枝便撑着他两肩说道:“自那晚我将你从水里救起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你或许还是五年前的你,心中想的也是五年前的丁宝枝,可你娶的丁宝枝是如今的我,那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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