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寂摆筷的手顿了顿,不自然道:“嗯。” 宋娴慈便扬了扬嘴角,坐到他对面去。 客栈里头的饭菜品自是不如将军府的,但今日劳累,倒觉得滋味很好。 顾寂见她虽吃得斯文,饭却是已添到了第三碗,因她磨伤而生的烦闷总算淡下些许,低声道:“明日休整一天,待你的腿好些了再走。” 宋娴慈一愣,转而柔声劝他:“不可。路上会遇到什么事不能预知,得早些过去,别误了神医出关的日子。” 顾寂沉着脸。虽北境近年来一向安定,但自己每年入秋都得回北境镇守至来年入春,能在此时去南境寻医已是圣上开恩。他也不能丢下军务再提前几天动身,所以时间紧了些。 更何况,二皇子前些日子已秘密前往南境与孟国公会合,粮草也早就备好了,两国大战一触即发。虽南境有孟国公坐镇,但自己身为将军,既要去南境,也得做好相助二皇子与孟国公的准备。 只能委屈了妻子。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就又出发了,一路骑快马十余日,终于到了沈神医隐居的那一片南境深山中。 这里丛林密生,已不能再骑马,顾寂与宋娴慈只能将马安置在山下的一户人家,给这户人家里的大娘一锭银子,然后领着人步行爬过几座山。 顾寂脚上这鞋是宋娴慈为这次出行亲手做的,翻山越岭时走起来舒服不硌脚。妻子事事妥贴,如今还带着他为母亲尽孝道,受了这十几日的罪。他不由又生出几分愧疚来。 待走过这座山头,便能看见一个茅草屋,宋娴慈直接开门进去:“这是三年前我来时,先太子让人建的。沈神医不喜外人留宿,咱们这几日便在这里歇息。” 当时宁濯重病,她与阿涓并沈神医去找他,宁濯见着她来,急得从病榻上坐了起来,呆呆愣愣了很久,才想起来问她此次来南境住哪里,得知她竟睡在野外,便让人立刻建座屋子给她和阿涓落脚。 这一屋两室,如今正好她与顾寂一间,其他几个住一间。 顾寂知妻子向他坦言此事是不想他疑心,一时之间整颗心酸甜参半。 这屋子外头看起来虽简陋,里头却很是雅致齐全。 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刚刚这一路都是山林,别说客栈,就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好在有这么个地方可以住下。 顾寂出门,望见对面不远处有个小院子,他眼力好,待瞧见那院子门口挂着的灯笼上写着“沈”字,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宋娴慈跟出来,低声道:“沈神医就在里头。灯笼挂出来了,意思就是他出山了,有诚心者可见。咱们今晚沐浴熏香,明早便去求见吧。” 顾寂回头,张了张口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宋娴慈见他竟纠结至此,便笑着柔声说:“今日将军走了那么远,定也累了,快进去歇一歇。” 顾寂见着这样温柔美丽的宋娴慈,再忍不住,倾身过去抱住她。 晚间两人吃了干粮,再用烧热的山泉水沐浴完,便躺在内间的榻上歇息。 宋娴慈一双眼皮子都在打架了还不忘抓着他的手反复提醒:“……沈神医脾性有些暴躁,说的话不大中听,将军别与他犟嘴,千万要忍着些。第一日神医定是不见我们的,你别着急,我陪你多等上几日,神医顾着女子体弱,定会开门的……” “好,”顾寂将她的手轻轻放入白日里被拿出去晒过的薄被里,替她掖好被角,温声说,“睡吧,阿慈。” 第二日,顾寂与宋娴慈领着人到了沈家门口,让人敲门并扬声恭敬报上名号和事由后,便在外头等着。 直等到正午也没有回应,倒是里头冒了炊烟,一阵饭菜味飘了出来。 宋娴慈眉眼一动。 他们清早来的时候来的时候就带了干粮喝水过来,见里头炊烟停了,应已开始用膳,便也到边上坐着吃了些东西。 顾寂刚吃完便又走到门前等着。 宋娴慈走过去,低声说:“我想了个法子,或能引得神医早些出来。”
第16章 第 16 章 ◎食诱◎ “什么法子?”顾寂附耳过去。 “还只是猜测,晚膳时分才能知晓是否可行。我先带陈家兄弟回去做些准备。” 顾寂点头:“去吧。” 宋娴慈冲他一笑,刚转过身,却听他叫住自己,便回头看向他。 只见顾寂定定瞧了她许久,淡淡道:“你若是累了,回去歇着也好。” 宋娴慈愣了片刻,不知他话中之意是心疼自己劳累,还是疑心自己不想陪着他等。 细看他脸色,宋娴慈心中隐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她心里咯噔一下,收回心绪,转身领着陈沉和陈浮回去。 宋娴慈让他们歇了一刻钟,才吩咐陈沉到附近去打猎,或是去小河便捉些鱼回来,再去捡些干柴。她自己则带着陈浮下了山。 往回走了好几座山头,才见着了昨日安置马匹的那户人家。宋娴慈进去向大娘买了些香料和葱姜蒜油盐酱醋米,还要了些酒。大娘见她一张俏脸热得通红,便请她与陈浮坐下吃点西瓜,休整一二再走。 宋娴慈沉吟片刻,依言坐了下来,边吃着西瓜边听主人家说着这儿的风土人情。 她抬头怔然望向院外,忽觉若能在这样美的山林中有座这样的小院子,种菜浇花,安安静静活到老,真的很不错。 可惜自己一生都要囿于宅院之中,当一个克己端庄的宗妇。 大娘唠完这些,又笑呵呵地说起前几日二皇子同孟国公领兵突袭南蛮,直打得那些贼子屁滚尿流。二皇子骁勇,还一箭射杀了南蛮王,南蛮因此军心都乱了,没两日便来了几个使臣说要求和。 大娘又低声道:“听说三日后庆功宴一过,二皇子便要回京了。这番打了大胜仗,也不知圣上会如何嘉奖他……” 宋娴慈静了片刻,起身告辞。 大娘看了看天色,便也不多留,只帮她把水囊灌满,再去园子里拔了些菜赠她。 宋娴慈谢过,与陈浮带着东西一道往回赶。 两人一路不停地走到了茅草屋时,日头还没落山。 顾寂并不在屋内,想来还在神医门外等着。 陈沉已打回两只野鸡并一只野兔,叉了七条肥美的鱼,捡了些蕈子,打水装满了大缸,干柴也抱了一大捆回来,还乐滋滋拿出一包捡来的栗子给宋娴慈看。 宋娴慈看了眼,笑道:“届时将这些栗子往火里一丢,一定好吃。” 她休整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便去了神医门口。 顾寂果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神医家又有饭菜味飘出来。宋娴慈走过去,轻声叫顾寂去吃些东西。 顾寂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打量了她片刻,点了点头。 宋娴慈拿出干粮和水递给他,低声道:“不必吃太饱,留点肚子。” 顾寂一顿,抬眸看向她。 宋娴慈笑,声音更低了些:“我闻见方才院里飘出的味,料想他做菜不得章法,这些年独居于此,定是过得清苦。咱们晚间在他门口架锅,亥时一到我便在他门外做几个好菜,引他出来。” 顾寂被这番话惊得沉默了好半晌,犹豫道:“可万一他不贪口欲,我们大晚上的惊扰了他,岂不是会弄巧成拙?” 宋娴慈抿抿唇:“午间我闻见飘出来好几阵菜味,定是做了不止一道,方才又生火烧菜。若是不贪口欲,他如此沉迷于医术,怎会花这样的心思?” 顾寂被她一番话说明白了,脑子转了转,开口问道:“那你午间说回去准备……” 宋娴慈笑了笑:“陈沉去了打猎捡柴,我与陈浮下山去了买东西。” 顾寂张了张口。 他今日是觉得妻子若能与他一同在门外不眠不休等个两三天,定比他这大男人一个人等更易叫神医心软,但妻子突然要回去,不知是真有妙计还是想回去歇一歇,虽他也不忍妻子受苦,可瘫痪在床的毕竟是他生母,心中不免生了烦闷。 原来是真有妙计,来时爬山的辛苦他还记得,能在天黑前赶回来,她路上定是走得很急。 顾寂捏着手上的干粮低头不语。 宋娴慈仍是笑着:“今日你站了一天,晚间你多吃点肉。” 顾寂心中一痛,哑声道:“好。” 宋娴慈回去让人把猎物处理干净,将葱姜蒜和大娘送的一大把苋菜清洗干净,再带上一堆锅碗瓢盆过去。 待里头熄了灯,宋娴慈便让他们在沈不屈门外架了两口锅,一口烧饭一口烧菜,又搬了张长桌和几把椅子。 亥时一到,宋娴慈将一只鸡、一半兔肉和六条鱼割了花刀腌制好,让他们另架一堆火去烤,然后便在长桌一角切菜。 她动作利落好看,没多久便将那只鸡和剩下一半兔肉切好。兔肉放入葱段、姜、盐、酱油和大娘自酿的米酒腌制一刻钟。 热锅倒油,加蒜末爆香,兔肉下锅翻炒…… 诱人的香味直逼神医院子里。 顾寂和旁边的下人们两眼发直地盯着她面前的锅。宋娴慈头也不回地提醒:“该翻面了,等下记得撒上些椒粉。” 后面一阵慌乱动静。 宋娴慈笑了笑,将兔肉盛出放在桌上,然后开始炖鸡。 炖鸡麻烦些许,但醇香浓郁的味儿往神医院里一飘,里头的灯就亮了。 宋娴慈与顾寂对视一眼,然后低头,见鸡肉炖得差不多了,便悠悠地撒了些葱花,将那瓦罐端上了桌。 然后是炒蕈子、炖鱼汤…… 那道门终于开了,一个矮瘦老者走了出来,忍无可忍气急败坏道:“无耻小儿!你们在此地作甚!” 这便是神医沈不屈了。 这声音洪亮贯耳,直吼得这几个下人一抖,生怕惹怒了这古怪老头,不肯跟他们回去为老夫人治病。 顾寂也面色紧张地站起来。 却见宋娴慈一边快速翻炒着锅里的苋菜,一边笑吟吟道:“神医来得正好,我炒了几个好菜,您来尝尝我的手艺。” 沈神医怒意凝滞在脸上,飞速垂眸扫了眼桌上那肉质金黄的炒兔和炖鸡,那白如牛乳的鱼汤,鲜嫩的炒野蕈,焦黄油亮的烤鸡烤鱼。 哦,还有刚出锅的新鲜苋菜。 只这一眼,便再难从桌上挪开。 偏这刚下完厨的小妇人还一脸笑意地把他摁在桌边,亲自盛了饭递上筷子,还把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咽了咽口水,忽想到什么,骂道:“是不是那丫头教你的!她人呢!” 宋娴慈心知他说的是阿涓,笑道:“她没来。” 沈不屈一怔,细细打量了她神色,“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妇人倒也有点脑子。”当初她对阿涓的救命之恩自己已帮着还了,若是这女人带着阿涓来求自己,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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