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慈感觉到那道灼灼的视线已消失, 才又侧头看向宁濯, 目光自他的额头缓缓下移至脖颈处的凸起上,再倏然收回。 宁濯闭上眼,便瞧不出他的温润和煦来,皮肤白如霜雪,五官昳丽,清冷若云端的仙人。 宋娴慈忽然在心底生了个古怪的念头:若是有朝一日宁濯收起他的柔和笑意,自己怕是会不敢再接近宁濯了。 待宁濯呼吸平稳,陷入梦乡之后, 宋娴慈悄悄下床去洗漱更衣。 待收拾齐整了, 她去外面叫来肖玉禄, 吩咐他备好出行的马车。 宁濯睡着, 她便有些无聊,索性去棠梨宫坐坐。 兰瑾近日想搭一个大些的架子,届时让紫藤萝攀爬,底下还要再做石桌石凳,待来年便可在紫藤萝下品茗了。 因这活费力,所以阿涓便叫来几个灵巧些的宫女内监帮忙。 宋娴慈见里面有没见过的宫人,便转身戴上备在身上的面纱。 既赶在这时候来了,她就也想过去搭把手,可左右看了看似乎都没有哪里需要自己的,好在有个热情大胆的小宫女问她会不会雕花。 祖母喜爱雕木,因这项喜好太特别,所以京中的夫人们都对此印象深刻。宋娴慈在祖母膝下长大,耳濡目染间倒也将祖母雕刻的本事学了个五成,于是便过去与那小宫女一同给木条雕花。 小宫女是个话多的,干活时同她说起不知哪里听来的宫外趣事,从哪家小姐私通外男被抓了个正着到哪家夫人发现自己相公和自己亲妹滚在一张床上。 宋娴慈静静听着,一双杏眸只认真地看着刻刀和木条,手上动作一刻未停。 小宫女回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便悄声对宋娴慈说了最后一桩八卦:“听说长公主家的小公子满月礼当日,皇后娘娘的庶妹,就是那个与定北大将军和离的宋五小姐,突然就不见了!结果贵妃娘娘您猜怎么着?几日后查案的官兵看见深夜一辆泔水车从定北大将军府出来,往山林里去。官兵跟过去一看,里头装的哪是什么泔水,是宋五小姐的尸首!” 宋娴慈的手狠狠一抖,刻刀险些扎进手指里。 小宫女还在说:“这事传得满城风雨,听说陛下大怒,当即将顾将军抓进了牢子啧啧啧……” 宋娴慈静了片刻,放下手上的东西,抬眸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小宫女,眼瞳清澈,眉目淡然。 小宫女被看得有些发慌,白着一张脸告罪:“奴婢失言!奴婢多嘴!” 一向宽容的宋娴慈却仍是这么看着她,半晌,自樱唇中缓缓吐出一句话:“是顾寂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吧。” 小宫女心里一咯噔,正欲开口,就听宋娴慈继续说:“本宫赐你一个恩典,你回去收拾收拾,下午便出宫去吧。” 小宫女怔住:“娘娘……” 宋娴慈重又拿起刻刀:“叫你进宫的是谁?” 小宫女嗫嚅片刻:“是……一个叫陈浮的。”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宋娴慈看着惶然的小宫女:“你这般不怕死地在本宫面前说这些话,应是有把柄在顾寂手里。你不必担心,直接出宫便好。若陈浮找上你,你就说是我让你走的,想必他不会再为难你。” 小宫女眼睛瞬间红了,哽咽道:“真的吗?” 宋娴慈点头。 小宫女喜极而泣,连连同她道谢。 宋娴慈看着小宫女离开的背影,拍去手上的木屑,同阿涓兰瑾打了声招呼便回紫宸殿了。 她找到祁俞,开门见山道:“宋娴姝是不是陛下杀的?” 祁俞刚收到消息,正要去逮顾寂的眼线,闻言一惊,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对着宋娴慈笃定的目光,明白不能说谎,于是低头道:“是。那日长公主府小公子满月礼,宋五姑娘假扮娘娘,联合顾家欲用迷情香毁陛下清白,好在陛下谨慎,没有中招,盛怒之下杀了宋五姑娘。” 说完他忐忑地悄悄抬头去看宋娴慈,却见她亭亭立于前方,沉然安静,从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正想着要去查查到底是谁泄露了此事,却听宋娴慈道:“今日有个小宫女告诉我宋五姑娘在满月礼当日失踪,被官兵发现尸首出现在定北大将军府的泔水桶中。顾寂没理由杀宋娴姝,加上那日陛下自长公主府归来时神情有异,宫女又恰好在陛下生辰之日告诉我这些,我便知道是小宫女是顾寂派的人,宋娴姝是陛下动的手。” 她看着祁俞:“ 娴姝为何要勾.引陛下?” 祁俞不自然道:“似是因为宋五姑娘想与娘娘在宫里继续做姐妹。” 宋娴慈有些不能理解这个妹妹。当初她在顾家,娴姝也是心甘情愿进顾家门,只为能和她同住一个府邸。 如今她入了宫,娴姝仍不死心,竟敢算计天子。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所以娴姝知道我还活着?” 祁俞脸色也不好看:“嗯,应是顾将军说出去的。” 宋娴慈皱起眉。她以为顾寂虽当初在纳妾一事上与她生了龃龉,但他征战沙场多年,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她不利,没想到他竟将如此重要的事说给娴姝听,并联合娴姝一起给皇帝下套。 她抬眸:“我放那个宫女出宫了。” 祁俞想了想:“无妨。只是此事属下需禀报陛下。” “应当的。” 祁俞看着宋娴慈,咬牙开口:“陛下也是万不得已才下了狠手。宋娴姝既会发疯陷害陛下,日后不知还能惹出什么祸事来。望娘娘体谅!” 宋娴慈一默,轻声道:“我知道,她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被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今日是陛下生辰,这件事就有劳祁大哥先看顾着了。”她回头看着里殿,“无需顾及我,一切以陛下为重。” 祁俞心里彻底安定下来,拱手行礼:“是。” 宋娴慈垂眸转身,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娴姝的尸首……当真进了泔水桶?” 祁俞一愣:“是。” 他奉命把尸首丢在顾寂书房门前,让顾寂处理自己惹出来的祸端,没想到顾寂竟比他们还狠。 下一瞬他忙补充道:“不过属下当初派人为宋五姑娘清理过,让她干干净净下葬了。” 宋娴慈静了许久,说了句“多谢”,便去了小厨房。 宁濯怕是不多时便会醒来,她得赶紧做菜,否则宁濯知道了,定是要将她拉出去。 她知晓宁濯也爱吃她做的菜。少时她特意跟祖母学了一手,欢欢喜喜地做了菜进宫给宁濯吃。宁濯明明吃得一点都没剩,却面色肃然地让她以后别下厨。 他怕她累着。宋娴慈知道。 抛开那解酒汤不提,她已十年没为他下过厨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做一桌好菜给他尝尝。 一道酱汁浇鸡,一道炙鹅,一道酒烧螺肉,一道拍黄瓜,再做个冷盘三色水晶丝。 她本想再多做几个,但看了看天色,知道宁濯快醒了,只好放弃。 厨娘看宋娴慈忙到飞起,有心想搭把手,却被她拒绝。 她想独自完成。 刚做到最后一道,正颠着勺,她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微怒的男音:“你在干什么?” 宋娴慈吓得险些把勺丢出去,回头见是宁濯,面色不变地说:“把盘拿来。” 宁濯一默,转身拿了张合适的盘子递给她,惊得一众宫厨不敢说话。 宋娴慈又炒了一会儿,把菜盛出来,将这几盘菜分三个食案放,端着其中一个往正殿走。 剩下两个,肖玉禄过来端了一个,女官也过来欲端这最后一个,却被宁濯拦住。 宁濯伸手端起这放了酒烧螺肉和三色水晶丝的食案,稳步出了门。 女官愣愣地瞧着,突然觉得陛下与娘娘此刻真像是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一般。 宋娴慈去洗了把脸,回来见到宁濯在摆碗筷。 他看了一眼宋娴慈,替她拉开椅子。 宋娴慈便坐了下去。 宁濯拦住宫人欲拿碗的手,让他们都退下,亲自过去为宋娴慈和自己盛饭。 席间二人都很安静,只是每每宋娴慈抬头,都能看见宁濯脸上的笑意。 这回不需她哄着宁濯吃饭,他食欲很好,饭添了一碗又一碗。 待用完膳,宁濯拉着她去漱口净手时,突然低眸轻声唤了她一句。 宋娴慈偏过头:“嗯?” 宁濯却不说话了,只是笑。 * 今日有风,倒是凉爽了些。 申时到了,宋娴慈将准备的贺礼放在包裹里,去牵宁濯的手:“走,咱们出宫转转。” 宁濯的目光落在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上,笑着说了句“好”。 祁俞有事,这回的便是影卫的人驱马。马车一路往西,到了一座宅院。 这是宋娴慈以兰瑾的名义买的,一共买了两处,这一处是她的,另一处是兰瑾的。 宁濯知道她在宫外有宅子,却没进去过。他也不开口问宋娴慈为何带自己来此地,只是安安静静跟着她走进去。 这地方一看就是宋娴慈亲自挑的,风景秀致清雅,一侧栽松柏,一侧栽海棠。 只是海棠已谢,只能看见青绿的叶子。 宋娴慈牵着他进了园子,他一见到眼前之景便愣住了。 是一池菡萏。 孤傲至洁的荷花自淤泥而生,微风吹过,粉白的花朵轻轻摇晃,却不曾折腰。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濯。 宁濯一颗心顿时如被火烧般滚烫,连带着耳垂都热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宋娴慈。 宋娴慈自包裹中拿出那本画集递给宁濯。 宁濯低头接过,只翻到第一页便猛地抬头去看她。 宋娴慈别开脸。 宁濯看着她微红的脸蛋,艰难地将视线移回画集上,一页一页地细看,嘴角愈发上扬,眼睛也愈发红。 娴慈竟将他与她的点点滴滴画了下来,再赠予自己。 画集最后是一句话,墨迹未干,似是新添的: “欠君八月,还君余生。” 因踏错一步而当了八个月的他人妇,遗憾已成,只能用整个余生来弥补偿还。 这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表述此意,却是头一回珍而重之地写下来。 白纸黑字,以后再也抵赖不得了。 宋娴慈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脸上绽出一个极甜的笑,比池中菡萏还身姿亭亭、娇艳动人。她声音轻柔:“宁濯。” 宁濯长睫轻颤:“嗯。” 宋娴慈踮起脚许之一吻,在他深邃的目光中轻声道:“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6 10:00:19~2023-05-27 00:4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iver君 6瓶;胖脸小松鼠、jingjing 5瓶;顺顺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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