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慈点头:“四妹妹安好,五妹妹安好。” 苏氏盯着宋娴姝,见她只是乖乖落座宋娴慈下首闭口不言,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开宴,顾寂与几个妹夫并二叔母的幼子坐在一起。当年宋家男眷流放之时,二叔母已怀胎九月,生下的便是这个幼弟宋玉谦。几日前顾寂来接亲时,便是这个三岁娃娃扛起了府门口拦亲的重担。 午膳一片其乐融融,连苏氏都开怀些许。 宋娴慈借口更衣,让人把宋娴姝叫到角落,淡淡问她:“这几日你过得可好。” 宋娴姝笑:“好。长姐看我这身衣服便知母亲未曾苛待我,您放心吧。” 宋娴慈默了默,轻声道:“你眼下的乌青,连脂粉都遮不住了。” 宋娴姝眼睛蓦地一红。 宋娴慈让兰堇把东西给她。 庶妹咬牙避过:“方才与姐姐妹妹们在正堂时长姐已给了礼,娴姝如何还能再收?” 宋娴慈便抓过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硬塞在她怀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宋娴姝在后面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 自嫡母掌家,她便过得连下人都不如了,新衣首饰直接略过她不说,之前攒下的首饰也被四姐娴月抢走了,膳食也只有冷馒头配米汤。若非今日长姐归宁,嫡母怕长姐发作,怎会给她今日这身新衣裳。 姨娘身子不好得日日吃药,长姐掌家时,虽长姐不亲近她们母女,但一直是让人拿最好的药送来。这几日药便断了,好在前三年她攒了些月例银子,但也撑不了多久,这几夜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就是在发愁姨娘的药钱。 宋娴姝捏着手里的荷包,怔怔地落下了泪。良久,她擦干眼泪到自己院子里把荷包收起来,又在脸上补了点脂粉,这才回去,却见到几个堂妹缠着宋娴慈在园子里放风筝。 长姐刚用完膳就被小妹妹们软磨硬泡地拉去干这事,似是很无奈,但仍是依了她们。 片刻后,风筝高高飞起,女孩们的拍掌雀跃声中,宋娴慈偏头,对上宋娴姝的双眸。 宋娴姝看见,长姐将脸上的笑渐渐凝固成端庄疏离的模样,然后朝着自己微微颔首。 长姐是曾经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府中,最尊贵的小姐。她本就天资聪颖,又得祖母与宫中贵人教养,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宋家落魄时她们这几个都还小,长姐百忙之中还不忘亲自教她们琴棋书画,教她们礼数规矩。 那是她距离长姐最近的一段时光,也在那时第一次明白了,为何两位叔母总是愤恨为何自己相公不是宗子。 宗子的嫡长女,便是曾经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小姐,嫡长二字,注定了当初整个国公府都向她倾斜。 虽镇国公府荣光不再,但她通身的气度、无双的才学、皇家女亦难匹及的仪态,早已养成了。 于是长姐便成了自己追逐的日光,自己拼命地仿着长姐的样子,学她喜欢的曲子,仿她清冽秀雅的字迹,翻阅她喜爱的古籍。 可是长姐依旧未曾认真看自己一眼。 宋娴姝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长姐已经够好了。嫡母厌恶姨娘与自己,长姐这么多年夹在亲生母亲与她们二人中间,尽全力护着她们好好活到了现在。 自己该知足了。 可此刻看着宋娴慈与妹妹们嬉戏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朝着对面握着风筝线的长姐,无声哭了出来。 未时一到,宋娴慈便同顾寂与众人告辞。顾寂实在是不耐应对这种场面,待上了马车,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偏头看见妻子眉头微拧,似是有心事。 “夫人?” 宋娴慈忙挥去脑海中庶妹的那双泪眼:“将军?” 他顿了顿,低声道:“听说夫人擅骑术?” 宋娴慈愣了下,谦虚点头:“骑术尚可,怎么了?” “天色还早,我们顾家在京郊有个马场,若夫人愿意,我陪你去那儿骑马散散心。” 宋娴慈抬眼望去,面前的男人虽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冷冷淡淡,但关切之意还是溢了出来。 她眉眼带笑:“好。” 马场的下人见将军携夫人而来,立时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顾寂径直走向中间的那匹烈马,又指着旁边那匹白驹:“夫人,这匹温顺些。” 宋娴慈也无意炫技,便依言择了那匹白驹。 骑在马上被春风一吹,宋娴慈心绪平和许多,嘴角忍不住扬起,偏头看见顾寂虽骑着烈马却始终与自己并肩而骑,笑意便更盛。 顾寂抿了抿唇:“若是喜欢,我每每得闲便带你出来。” 宋娴慈笑:“那可就说定了。” “当然。” 片刻后,宋娴慈见顾寂慢下来,回头盯着后头。 宋娴慈便停下来,沉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寂眼神收回来,皱眉道,“只是不知怎的,我总觉着有人盯着我。” 话音刚落,只见一支箭破空而来,直直朝着顾寂而去,顾寂立时偏头一躲,冷声道:“大胆何人,敢刺杀本将!” 一道影子往右方的林子里逃去,顾寂瞧见那人身手竟如此了得,心下一沉,沉声唤出两个近卫,急声吩咐:“此人我亲去追,你等留此护着夫人!”说完纵马跟上。 “是!” 宋娴慈俯身拾起那只箭。 此箭的箭镞被磨钝,即使是击中也不会致命。 她蓦地想到一个人,一颗心猛跳,望着前面的屋子对两个近卫吩咐道:“我去里头坐着等将军。” “是,夫人。”两人进屋查探一番,确认没有贼人,方恭敬地将宋娴慈和兰堇、阿涓请进去,“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下官。”说完便关上门候在门外。 宋娴慈轻轻将窗子打开,不出所料地对上了一双深沉如墨的眼。 作者有话说: 娴慈:给我配的真男主还怪吓人的QAQ
第10章 第 10 章 ◎重见◎ 宁濯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才轻轻翻进来。 兰堇和阿涓双双心下一叹,示意宁濯与宋娴慈去内室详谈,她俩在外间守着。 宋娴慈足有三年未见这曾经的未婚夫郎,仔细打量了下,见他干干净净一袭玉袍,仍是记忆中温润清绝、出尘脱俗的模样,只是身子劲瘦了些,眼下也有些许乌青,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 宋娴慈挤出一个笑,想福身行礼却被他一手托起,惊得立即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 宁濯瞧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发了一会儿愣,掩下眼中的难过,对她笑了笑:“我听闻你成婚了,便来看看。” 宋娴慈听了,硬生生忍下泪意:“木已成舟,殿下忘了娴慈吧。” 宁濯静了片刻,低低地问:“他待你好吗?” 宋娴慈笑道:“夫君待我好不好,殿下刚刚应已看见。” 听见那声“夫君”,宁濯身子晃了晃,想起刚刚两人并肩骑马相视而笑,又看见她提及顾寂时眼中泛起的星星点点的光芒,一颗心直疼得他闭了闭眼:“顾将军为人刚正,的确是个良人。” 宋娴慈望着宁濯发白的脸,狠下心一字一字道:“是,他待我极好,我愿与他恩爱一世,白头到老。” 宁濯只觉被心上人拿刀一下一下捅着自己胸口,一刀比一刀更狠,而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宋娴慈低下眸子:“更何况,他还救过我祖父之命。” 宁濯听了这话,抬头望着她,薄唇张了张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宋娴慈转过身去不看他:“殿下还有大业未成,如今娴慈已嫁作他人妇,便别再陷于儿女情长,一众老臣还等着您早日复位,重返京城。” 宁濯沉默良久,轻声应她:“你放心,我会的。” 他挤出一丝笑:“我知你这三年过得辛苦,我会早日归来。届时,若你同顾寂……夫妻恩爱,我便护着顾家平安;若你过得不好,只要你愿意,我便娶你。” 宋娴慈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宁濯看她哭得后肩一下下抖动,强忍着不去碰她,轻声道:“我仍是有些不放心,路上听盛京都在说你嫁得好,可我见着,你不大欢喜,身上的肉也没养起多少。” 宋娴慈见他眼中夹杂着忧意与犹豫,知他想带自己走,便摇头道:“嫁给他,我很欢喜。” 宁濯听罢垂眸沉默许久,悲意从心中散出裹住全身,哑声道:“那我这便回南境,不再来找你,你尽可放心了。以后好好……好好跟顾将军过日子。” 宋娴慈知他等着自己回头看最后一眼,擦了擦眼泪,转回身子,笑道:“愿再见之日,殿下已重登高位。” 宁濯强自一笑,想了想,忽又道:“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你都算是等了我三年,是我欠你,你不必有愧意,也不用替我担心,我自有我的福分。” 宋娴慈一笑:“好。” 宁濯放下心来,最后深深望她一眼,像是要把她此时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带走,然后从窗子翻了出去。 待他走后,兰堇和阿涓进来,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宋娴慈。 宋娴慈怔怔望着那扇窗。 她的太子殿下,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当今圣上即位之时朝堂动荡,为了铲除奸佞,圣上与祖父合谋演了场恃功骄主、君疑臣心的戏码。只是这演戏与否,都在帝王一念之间。 到得三年前,当今圣上想废黜宁濯,让自己亲儿子日后得以继承皇位,但宁濯毫无错处可寻,万般焦灼之下想到她与宁濯的婚约,便心生毒计,旧事重提,治了镇国公一个谋逆之罪。 当初为了让奸佞相信,祖父依照圣命说了许多悖逆之言,做出许多越权之事,人证物证皆在。三年前,圣上已坐稳了江山,又是铁了心要逼宁濯低头,下令宋家满门抄斩,满朝文武竟无人能扭转圣心。 最后,宁濯亲手送上自己的“罪证”,救下宋家满门,虽男眷流放,但宋娴慈等女眷却得以留在盛京。 宁濯的太子之位被废,圣上为了名声不便杀他,只得把他丢到南境。到了南境,宁濯依然心系宋家。宋家人到了北境,当地的都护记着宁濯昔日提携之恩,将他们安置在不那么清苦劳累的职位上;她掌家这三年,几乎遇见的每一个施以援手之人都隐晦地告知她,自己曾受宁濯的恩惠或是感念太子之德。 宋娴慈苦笑一声。 这笔账,再如何算,都是她深欠宁濯的。 这边顾寂追上那道身影后便与之交手,多个回合之后不禁起疑——此人明明与自己难分上下,却在自己下死手时仍未发狠,依旧只是防守。 即使是调虎离山之计,背后之人也必无恶意。 调虎离山……夫人…… 顾寂心下有了猜测,便收了五成力,与那人慢慢纠缠。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听见一声哨响,此人便立刻停手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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