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薇柔声宽慰她:“你刚来赴宴时,我还看见呢。想来,这龙凤双镯就在亭子里,丢不到哪里去。我们仔细找找,定然能找到。” 贵女们都帮忙找,葡萄也仔细寻了许久,但最终是一无所获。 高雪薇疑惑道:“真是怪了,难不成是有了贼。但这贼还真是巧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亭子里,偷走镯子。” 那贵女恍然大悟道:“对,定然是闹了贼了。”
第33章 第33章 说罢, 那贵女的目光,便直直地向葡萄看来,声音中尽是怀疑:“在场众贵女中, 皆是我素日里相熟, 我自然也相信她们,不会偷拿龙凤双镯。唯独程姑娘, 今日是初次相见,脾气性情尚且不知……” 纵然葡萄素来好性子,此刻被人怀疑偷窃了龙凤双镯,也不禁心头火起。往日里, 葡萄和程阿婆日子过得如何艰难, 都不会做出偷鸡摸狗之事。程阿婆时常教导葡萄, 金银虽好,但不可丢了心中体面。葡萄谨记于心, 她自从入迎春亭中, 从未主动靠近过哪个贵女,不曾想却因为身份卑微,就被莫名怀疑。 葡萄声音发冷:“我没有。我不曾见过那龙凤双镯一眼,纵然见了,也不会去拿去偷。” 高雪薇见状,连忙解围,只说她亦相信葡萄,不过为了彰显葡萄的清白,还是仔细翻查一二,才能令众人信服, 也可还葡萄一个清白。 葡萄性子软糯,此刻却是丝毫不肯让步。她既没有做贼, 哪里容许旁人用待贼人的手段对待她。见葡萄不肯,那丢了龙凤双镯的贵女,越发相信是葡萄偷拿,因此葡萄才心存畏惧,不肯让人翻看。贵女极喜龙凤双镯,又知道葡萄的身份,并非是国公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便在情急之下,唤来两个丫鬟压住葡萄,解开葡萄的外裳,在她身上四处翻找起来。 葡萄心中觉得羞辱至极,但任凭她如何反抗,却不能阻止在她身上翻找镯子的双手,在继续动作。葡萄看着四周,一张张娇艳如花,却格外冷情的脸蛋,心中满是茫然:只因为她卑贱如斯,才会被人这样轻视。出身卑微,便是她的原罪,她便要时时刻刻低人一等,被当做贼人对待吗? 葡萄很想告诉自己,不是如此,纵然她身份卑微,但她努力做好一切,存着良善之心,便能先苦后甜。只是此时,葡萄无法再愚弄自己,倘若今日不是她程葡萄,而是一个同样高贵出身的贵女在此,这些人还胆敢将她视做贼人吗?定然是不敢的。 亭中无风,葡萄身上却感觉到彻骨的冷意。 绕柳河畔,谢陵和丰知远等几人,正缓缓走着,言语中商议水利兴建之事。丰知远百无聊赖地向迎春亭中望去,眸光微动,便扯着谢陵说道:“你瞧,亭中女子竟做出了蛮横行径,像是审贼呢。” 谢陵面色冷漠,不以为意道:“无聊。” 谢陵淡淡一瞥,却在看到亭中女子的纤细身影时,眼神微震。丰知远便看到,刚才还说着“无聊”,事不关己的谢陵,此刻身形如同离弓之箭,径直朝着迎春亭中奔去。 众人自然是没有在葡萄身上搜到什么,那丢了镯子的王贵女,仍旧不愿相信,要命人解开葡萄的里衣,好生查看。 谢陵赶到时,王贵女正说着:“……这些粗鄙之人,怪会些小把戏,将偷来的东西贴身藏着,叫人想也想不到,便以为她没拿。却不知,她偷藏回了家,心中恐怕还因为没搜出来得意呢。” 左右两个丫鬟,正要伸出手解开葡萄的衣裳。谢陵只觉得胸口一股怒气萦绕,便抬脚踹向两个丫鬟。葡萄失去挟制,整个人软绵绵地向下跌落。谢陵揽腰抱住她,又将身上的衣裳给葡萄披在肩头。 高雪薇见状,默默移动脚步,不着痕迹地远离了王贵女。 两个丫鬟被踹倒在地面,身上发痛,却不敢哭嚷,只是默默站起身,走到王贵女身后。王贵女丝毫没有注意到谢陵脸上的冷色,仍旧说道:“谢郎君,程姑娘拿了我的龙凤双镯,还没还来,她不能走……” 王贵女话未说完,便被谢陵凛冽的目光凝视着,身子僵硬,讷讷不敢言语。 从亭子外跑来一个小丫鬟,捧着匣子问王贵女:“镯子已经擦干净了,姑娘可要戴上?” 却见匣子中摆放着的,正是黄澄澄的一对龙凤双镯。王贵女顿时面红耳赤,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作诗饮酒,一时兴起,打翻了酒杯,沾湿了镯子。王贵女便顺势褪下镯子,让丫鬟擦拭干净,再拿回来戴上。不曾想,丫鬟手脚蠢笨,王贵女又一时忘记了这件事,才闹出来捉贼的闹剧来。 王贵女不敢瞧看谢陵此时的神情,只是垂首轻声道:“原是我不对,误会了葡萄姑娘。” 谢陵抱着葡萄,只留下一句:“还请王贵女,谨记今日之事。” 眼看着谢陵远去,许久后,王贵女觉得心有余悸,她虽然觉得谢陵不会因为葡萄,怪罪于她,却还是因为谢陵临走时的一句话,而担惊受怕。王贵女朝高雪薇求助:“高姐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罢?” 高雪薇含糊道:“怎么会呢。你虽误会了葡萄姑娘,但也给她赔了罪,此事应该是了了。” 王贵女便放下心来。不料这日深夜,王贵女同几个丫鬟,便被人绑了去,剥掉外衣,只着里裳,扔到街上冻了整整一夜。次日,众人便好生围观了一番。王家人匆匆赶到,将王贵女接走。王贵女看着围观的百姓,不禁恼怒道:“看什么看!” 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衣衫不整,这位王家贵女,想来清白……” 流言四起,纵使王家如何试图压制,但关于王贵女的桃色传闻,还是在坊间传开了。王贵女想要解释,众人却说,若是没有什么男女仇恨,为何不绑别人,偏偏绑来王贵女,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法子。 王贵女仍要争执,却被王父狠狠惩戒,命人拉去乡野村间,从此不再回王家。 王贵女口中叫嚷着:“我不要去腌臜的乡下地方。” 但最终,她还是被强行压着坐上了马车,离开了长安城。 谢陵将葡萄抱回来后,葡萄便面色苍白,粥饭都不肯用上一口。谢陵试了许多法子,最终只能以唇相送,才勉强喂下去几口。因谢陵刚思虑出来的水利之法,出了些许差错,他便只能暂且离开去处置。 葡萄掀开被褥,坐在床榻上,痴痴地看着外面。突然,她眼角滑落一滴清泪,落在她柳叶青青的衣裙上。 葡萄看着只有自己一人的屋子,心中涌现出莫名的不安。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来抚平心中的焦躁不安。葡萄想见谢陵,想要扑在谢陵怀里好生哭上一场,告诉谢陵,她没有做贼,她不会做贼的。 ——她清清白白,为何要被人污蔑。 但葡萄见不到谢陵,她便在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葡萄停在了自己带来的包袱面前,她解开包袱,翻找出来放在最底层的婚契书。葡萄摩挲着上面的字痕,又将婚契放在胸口。 好像只有如此,她才能从中汲取到一丝丝安稳。 葡萄擦掉眼尾的泪水,她想着自己不能如此无用,一点点子虚乌有的污蔑,便能将她轻易的摧毁。葡萄苦笑道,若是程阿婆还在人世,定然要点点葡萄的鼻子,笑她小孩子脾气。 葡萄安抚好心中的难过,她想着,自己要吃些东西,身子才能康健。葡萄绕过游廊,往厨房走去。 被钱嬷嬷惩戒去洗衣裳的流云,看着不久前还白皙的手掌,此刻却通红,还有了茧子。流云心中不服,但她不敢说钱嬷嬷的不是,便只能拿葡萄来撒气。 流云骂道:“别瞧那乡下女子如此得意,不过是以色事人,和花楼里面的姐儿又有什么两样。世子爷固然愿意亲近她,可是连个妾室的名分也不肯给她呢。” 其余丫鬟听到主子的绯闻佚事,连忙围绕在流云身边。察觉到这种众星捧月的滋味,流云越发得意起来,她将头扬起,诉说着葡萄的无名无份。 “我不是以色事人。” 闻声,众丫鬟皆是一惊,转身看去,见是葡萄,便垂首闭口不言。 葡萄轻轻拢眉,她面上并无多少恼怒,只是平静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我是谢陵的妻子。谢陵是我的夫君。我们二人,是要相濡以沫的夫妻,不是无媒苟合。” 说罢,葡萄便扬起手中的婚契:“我们是名正言顺的,签了婚契,入了户册的。” 葡萄将婚契展开,放在众丫鬟面前。流云得知,葡萄竟是谢陵明媒正娶的妻子,心中觉得嫉恨,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向那张婚契书。 等到看罢,流云面上露出笑意,她看着无知无觉的葡萄,嘲弄道:“这是婚契?” 葡萄颔首。 流云问道:“你该不会是不识字罢。你不认字,可我们却识得。这哪里是什么婚契书,分明是一张纳妾书罢了。刚才我言语有错,你不是无媒苟合,却也不该青天白日里就痴心妄想,做世子爷的妻子。” 流云将婚契书扯了过来,高高地举起:“你们瞧,这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呢。程氏葡萄,自愿为妾,从此生死,都由夫君一人定夺。上面还有红印呢。” 众丫鬟抬头看去,果真如同流云所说,是一张纳妾书。 葡萄后退几步,睁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纳妾……书?不可能的,你在诓骗我。” 但葡萄看到其他丫鬟的脸上,那些或是同情,或嘲讽的神情时,她便知道了——流云所说,字字为真,没有一句虚言。 葡萄当成珍宝看重的婚契书,从来都不是婚契,而是纳妾书。 她以为的夫妻和睦,原来是对妾室的怜悯。 谢陵,那个她用心去珍重的谢郎君,她看的和程阿婆一般重要的人…… 他骗了她啊。
第34章 第34章 葡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屋子, 大概是浑浑噩噩地从流云手中,夺回那张纳妾书,又如同游魂一般, 循原路而返罢。 谢陵在朝中领了职务, 官职虽算不得大,只是管理水运的小吏, 但谢陵丝毫没有懈怠之心。他寻擅修建水渠之人,修堤建坝。这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因为需要一大笔花费,而被和谢国公有龃龉的朝臣, 有意阻拦。这人声称谢陵只会些纸上谈兵的法子, 却因为他的身份是庆国公世子, 就劳民伤财,未免大为不妥当。而且近年来风调雨顺, 从未有过旱涝灾害, 谢陵兴建水利,就显得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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