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并非只剩下一碗,葡萄却不打算继续卖了。她将剩下来的饺子,分成两碗。盛饺子的木碗,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字。 略大些的那个写着“娘”,稍小的那个,则是落了个“我”。 葡萄正思虑着,要不要将两碗饺子,放进锅里,隔着热水温着。她一抬眼,便看到旁边的小路上,一个梳着双丫髻,手中捧着满满一捧野花的小姑娘,朝着茶铺走来。 葡萄眼睛一亮,笑意中多了几分温柔似水,她招手唤道:“恬姐儿,快些过来。” 那嫩生生的小姑娘,正是葡萄的女儿,程恬。 恬姐儿听到葡萄唤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奔至葡萄怀里去了。葡萄拿着帕子,给恬姐儿擦汗,问道:“今儿玩的可开心?” 恬姐儿咧嘴一笑,露出糯牙,说道:“当然开心。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葡萄正要洗耳恭听,却见恬姐儿乌黑的眼珠子转动,看着正喝饺子汤的孟子坤,小声道:“娘,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这里有人呢。” 孟子坤喝汤的动作,顿时一僵。他装作没有听到恬姐儿的话,喉咙一滚,将饺子汤喝的干干净净,连平日里最讨厌的青葱,都没落下。 恬姐儿睁大眼睛,看着孟子坤面前空空荡荡的碗,嘴巴张了又闭,转身问葡萄:“娘,你给我留了饺子没有?” 葡萄摸着恬姐儿的发髻,微微俯身:“自然留了。” 恬姐儿便抱着自己的小木碗,一口一口地吃着饺子。葡萄将空了的铁锅,端进屋子里去了,只留恬姐儿和孟子坤面面相觑。恬姐儿喜欢吃饺子,不,与其说她喜欢吃饺子,不如说她喜欢葡萄做的每一顿饭。恬姐儿吃的腮颊鼓鼓的,心里在想:为什么娘亲做的饭这么好吃,年年吃,天天吃,她都不觉得腻呢。 恬姐儿用筷子扎了一个饺子,送进自己嘴里。 孟子坤从未见过,谁家的小姑娘会这么大大咧咧地用膳。他遭遇贬谪之前,遇到的女子,哪怕只有豆丁大点,都是仪态端方,恭恭敬敬地用膳。孟子坤不由得看出了神,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可不是当初那个左右逢源的太守,而是一个便贬谪到边陲之地,口袋里只有七个铜板的九品芝麻官。 恬姐儿被他这样盯着,艰难地咽下去一个饺子。她犹豫片刻,还是用竹筷扎好两个饺子,然后把碗往孟子坤一推。 孟子坤不解:“这是……做什么?” 恬姐儿了然道:“送给你吃啊,你不是饿了吗。” 孟子坤忙推拒,不肯接下:“我,我没有……” 恬姐儿却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尽数倒在孟子坤碗里,说道:“你不必遮遮掩掩的。这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我娘亲饭菜做的香。你不是第一个连汤带饺子吃干净的,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罢,恬姐儿便将串在筷子上面的饺子,一口一个吃光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去,孟子坤还能听到,恬姐儿一声声地喊着“娘”。 孟子坤露出了他得知被贬谪以来,第一个微笑。他顿时觉得如释重负,看着这边陲之地,也没有过去那般抗拒了。 他想,或许这里,没有那么糟糕。 葡萄带着恬姐儿出来时,孟子坤已经走了。恬姐儿看到空空的碗,脸上露出了然的笑。葡萄拿起放在碗旁边的铜板,惊讶道:“怎么放了七个,多给了……” 只是,葡萄向前张望,却看不到孟子坤的身影。 …… 提及谢陵,谢国公不再像过去一般,随意表露出自己的评判。这些年,谢陵在朝堂上锋芒毕露,连他这个国公,都要顾忌一二。对于谢陵如此有出息,谢国公心中是极其满意的,只是他对谢陵,唯独有一件事,不甚认可。 ——那便是谢陵的婚事。 依照谢陵如今的年纪,早就该成了亲,有了孩子,可他还是独身一人,连女色都不肯接近。如今,连比谢陵小的谢淮波,都正在相看婚事,谢陵的成家立业,却是遥遥无期。 乔姨娘看着各家女儿的画像,只觉得哪一个,都配不得谢淮波。 钱嬷嬷见乔姨娘脸上的嫌弃,知道她不是挑花了眼,而是哪个都没有看上,不禁眼皮微跳。倘若不是谢淮波挣气,对谢秦氏这个母亲也分外恭敬,依照乔姨娘这般蛮横惹人嫌的脾气,对于她的儿子,谢秦氏不去使绊子,便是心地良善,哪里还会帮着相看。 钱嬷嬷从画像中挑出来一张,送到乔姨娘面前,说着:“这个,清流文臣出身,性子最是和顺不过的。” 而且,地位是众女之中最高的,想来乔姨娘应该满意。 乔姨娘瞥过去,却轻嗤一声,说道:“这个不成。” 但钱嬷嬷问她为何不成,乔姨娘却不肯说。乔姨娘心中有计较,谢淮波尚且没有出头时,她曾经替谢淮波相看过。当时的乔姨娘,是中意这个文臣之女的,只是当她兴致勃勃地将来意,告诉那姑娘。这位素来和顺的女子,却拢眉道:“庶子,呵。” 乔姨娘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人扒了下来,往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火辣辣的发烫。乔姨娘自诩谢淮波能干,却不料,在旁人眼中,她的儿子,只用一个庶子,就能简而概之。乔姨娘当日回来,便病了一遭,安静了许久。谢淮波问她,她也不肯说。如今,谢淮波庶子的身份未改,只是因为他长进了许多,原来嗤笑谢淮波是庶子的姑娘,又眼巴巴地送上画像。 谢淮波当时的身份不高,又有谢陵珠玉在前,国公府世子的位置,固若金汤。谢淮波若是想要出头,便只能另寻他路。对于这些闺阁女子而言,等待一个庶子建功立业,不如直接找一个能继承祖宗基业的嫡子,来的稳妥。 但乔姨娘素来自我,她才不理会这姑娘所作所为,有多么在情理之中。她只知道,嫌弃谢淮波的,定然做不得她的儿媳妇。 挑来挑去,乔姨娘只说再看看。钱嬷嬷身子也疲惫,便告辞去回禀谢秦氏。 谢秦氏只道:“她一人说了不做数,将这些画像,送去给淮儿,再告诉他她母亲的嫌恶喜好。” 若是谢淮波也没有中意的,此事便暂且罢了。 安排好一切,谢秦氏抚额道:“虽是这样说,我若是让他去相看,淮儿定然会去。可是我的陵儿,却是个硬脾气的,哄也不好,劝也不能的……” 钱嬷嬷道:“世子爷,他还在等着葡萄姑娘……” 谢秦氏悠悠道:“我儿,他是只要葡萄一个人。我盼望寻到葡萄之心,并不逊色给陵儿。不知葡萄带着我的孙儿,如今在何处,可吃了苦头?” …… 谢陵回府,却带来了要去边陲的消息。 是皇帝开口,要一人前往边陲,训练士兵。但却不是皇帝让谢陵前往,而是他主动请缨。 谢陵想,这些年,南北两处,他都已经找过,却没有葡萄的踪影。只希望此次去边陲的路上,能得到葡萄的消息。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边陲离长安城之远,来来回回要耗费上数月,日后便不易相见。往日,谢陵虽然出行在外,但谢秦氏心中有着盼头,不过是一年半载,谢陵便能回来。 如今,却要去整整三年。 谢陵看着垂泪的谢秦氏,将帕子递给她。 他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忧。” 谢陵不懂谢秦氏的挂念,正如他从未懂过葡萄的心思。 他不理解,独属于女子的柔情万千。 但谢陵知道,只有两个女子为他流过真心实意的泪。 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葡萄。
第51章 第51章 越靠近边陲, 谢陵越发能感觉到寒意更重。随行的士兵,将身上穿的棉袄拆开,加上厚厚一层棉花, 才勉强抵抗得了冷风拂面。 此处比不上长安城的繁花似锦, 猎猎的寒冷风,让人恍惚有种身处荒郊野岭的错觉。 谢陵肩披黑狐裘衣, 领边缀上一圈油光水滑的兔子毛。他翻身下了骏马,手掌已经被冻的通红。 边关镇守的将军,朝着谢陵行礼。他虽然在边关待了数年,可谢陵年纪虽轻, 却是陛下金口玉言亲自派来的, 自然比他高上一级。 但吴炎武按照地位高低, 给谢陵行了礼,那礼却是随意至极, 略一拱手便作罢。吴炎武自少年时, 便在边关待着,旁人都嫌弃这里冷寂荒凉,吴炎武却觉得不然,他惯爱边关的风和暖阳,也素来喜欢在这样的寒天,饮上一壶烈酒,直将五脏六腑都烧的暖烘烘的。吴炎武瞧不上长安城那些稳坐高堂的,殊不知,那些人也瞧不起吴炎武,直将他说成“泥腿子”、“大老粗”。 皇帝派官员, 来边关巡查训兵,并不算稀罕事情。大多数官员, 都将此事,当做他们仕途上的一颗踏脚石,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官员们只等三年之期已过,便起身离开边关,向皇帝禀告一番,就草草了事。吴炎武不喜欢这些皇帝派来的人,他觉得这些人脸上都戴着一张假面,刚刚还温和地同你讲话,转过身不知怎么就恼了,回到长安城还要参你一本,说吴炎武身上草莽气息重,不堪重任。吴炎武苦不堪言,只觉得这些下派的臣子,比小娘子还难以捉摸。 因此,吴炎武并不欢迎谢陵的到来。尤其是,当吴炎武看到谢陵面皮白净,一副活生生小白脸的模样,那腰还没他的大腿粗时,越发觉得这是个草包废物,连些好脸色,都不肯给谢陵。 还是一旁的主簿,见吴炎武面色不善,忙走上前来打着圆场。 “世子舟车劳顿,我们将军提前备好了帐子,命人点上焦炭,想必此时已经暖热了。世子爷随我去看看罢。” 谢陵不欲和吴炎武计较,他深知这些边关将领,身上都有股子匪气,不然也不会甘于寂寞地在边关苦守了一二十年。谢陵更不是仗势欺人之人,想要趁机捉着吴炎武的错处,一逞威风。 他便点头,随着主簿去了自己的营帐。 风将帐子吹得呼呼作响,谢陵一掀帘子,便感到暖风扑面。营帐前后以屏风相隔,前面是议事的地方,有长桌,圈椅。后面则是横放着一张床榻,铺上厚厚的兽皮,旁边摆着几床被褥。 炉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主簿随手将上面热着的茶壶取下,他却并不倒茶水,而是端起来桌上的铜壶,倒出半碗来。 谢陵看到那微微泛着涟漪的雪白,才知道铜壶里装着的是奶。就是不知,到底是牛奶还是羊奶。主簿一手端碗,一手执茶壶,将茶水和奶交汇着。等到倒满一碗,主簿才将碗递到谢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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