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恍惚地觉得,自己是一个父亲,一个夫君。有葡萄这样温柔的妻子,送他出门去,接他们的女儿回来。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是谢陵所久违的。 因此,谢陵注视着葡萄的身影良久,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现在的天气,着实不适合骑着骏马。谢陵披着黑色胡裘,洁白的雪粒子,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肩头。 凛冽的寒风,发出“呼呼”的响声,吹着谢陵的脸颊,把它吹得又冰又冷,在腮边染上了两抹红印。谢陵舍弃了骏马,只是用着双脚,踩过嘎吱嘎吱响的雪花。 他头顶垂落的树枝,已经被冰冻的硬邦邦的,从青绿色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颜色。湖里结上了一层冰,湖面像女子的菱花镜一般,光可鉴人。这样的季节,最适合拿着鱼篓,砸开冰面,把冻僵的鱼儿,从湖里捞出来。但是湖水附近,并没有多少人捉鱼,家家户户都掩着门,大概是躲在家里烧火取暖罢。 这个冬天,真的是太冷了。 曹老夫子学过一些古文,但却并没有仔细钻研过。现如今,让他看懂一本古书的内容,耗费了他不少功夫。曹老夫子仿佛回到了年轻时,那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他挑灯夜读,彻夜苦读。只是年纪大了,身子不比从前,曹老夫子稍一读的晚了,便觉得困倦。 他饮了一盏冷掉的茶水,水入喉咙,身子一颤。曹老夫子从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屋里的炭火早就熄灭了。曹老夫子喃喃道:“怪不得,我觉得今夜特别冷。” 曹老夫子披上衣裳,起身去外面取炭火。屋外万籁俱寂,连家中的大黄狗都入睡了。曹老夫子取完炭火,经过游廊,在那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曹老夫子拎着竹篓,朝着那身影走近。那黑黢黢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曹老夫子睁大眼睛,见是恬姐儿,略感诧异。 在曹老夫子眼中,恬姐儿虽然是私塾里年纪最小的,但却格外乖巧懂事,又有灵气。曹老夫子不止一次遗憾道,倘若恬姐儿是个男儿,定然会建功立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但曹老夫子眼中的好弟子,一个人偷偷在夜里跑出来,躲在游廊里哭泣。 曹老夫子问她:“程恬,你为什么哭?” 恬姐儿不愿意承认:“夫子,我、我没有哭。” 她心里想着,自己已经用手背,把眼角的泪水擦掉了,曹老夫子不会发现的。 曹老夫子轻声叹息,暗道恬姐儿再聪明,也是小孩子。连声音都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哭音,还说没哭。 曹老夫子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恬姐儿的脑袋:“真的没哭?” 曹老夫子一句冷言冷语都没说,恬姐儿看着他花白的胡子,却不愿意再说谎话。 “不是。哭了。” 曹老夫子不解:“为什么,程恬,你不是爱哭鼻子的姐儿。” 恬姐儿抽着鼻子,向曹老夫子倾诉着委屈:“我想我娘了。夫子,我几时能回家去?” 曹老夫子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说道:“程恬,你不用急。等到雪停了,你就能回家去了。” 恬姐儿立即变得欢喜,一扫刚才的沮丧失落。 曹老夫子劝她:“回去罢。省得挨了冻,这样冰天雪地的,大夫可不好找。” 恬姐儿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要走,蓦地,她又转身跑了回来。在曹老夫子疑惑的目光中,恬姐儿抬起装满炭火的竹篓,朝着曹老夫子说道:“夫子,我帮你一起抬。” 曹老夫子抚着长髯,看着小小一只的恬姐儿,摇头晃脑地说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曹老夫子的古书,只看懂了一半,他将这一半,用本朝的文字抄写下来,另外誊写一册。曹老夫子想起孟子坤的催促,决定把这册书,先交给他。 只是雪天路滑,连传递消息,都显得格外艰难。曹老夫子还没想出怎么唤孟子坤前来取书,便被一群蛮横的黑衣人,闯进家里。 黑衣人夺走曹老夫子手中的书册,把他抓了起来,同那些私塾里的哥儿姐儿们,丢在一起。 曹老夫子年纪大了,猛然被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只听得到,耳边叽叽喳喳的哥儿姐儿的声音。 “夫子,你没事罢……” “夫子是不是死掉了,呜呜呜……” “我好害怕……” 曹老夫子想要开口安抚他们,但他精神不济,两眼一翻,便晕厥了过去。一时间,年岁不大的哥儿姐儿们,越发觉得他们的曹老夫子,是被黑衣人害死了,一个接一个地哭了起来。 黑衣人听了心烦,威胁道:“老头子没死,别哭了。再哭一个,就杀掉一个。” 私塾中的弟子们,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声音。 恬姐儿的身上,和其他众人一样,手腕、脚踝,都缚上了厚厚的绳索。无论恬姐儿怎么挣脱,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给肌肤上留下红痕罢了。 恬姐儿怕极了,她还在期待着等着雪停后,能够回家见到葡萄。但是她被黑衣人捉住了,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不是心狠手辣的,若是要取人性命,恬姐儿便不能活着见到葡萄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黑衣人只是把曹老夫子和弟子们关在屋子里,却没有对他们做些什么。屋子里没有炭火,恬姐儿又冷又饿。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家境殷实之人,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一时间情绪变得格外低沉。 听着旁边的小声啜泣,恬姐儿眼眶酸涩。思念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恬姐儿想要大声哭泣,好好地发泄内心的害怕。只是恬姐儿最终还是把泪水忍耐下去,她不要在这些坏人面前哭。 杜小少爷被五花大绑,扔在恬姐儿身旁。他白嫩的脸颊,有几片泛青的痕迹。因为饥肠辘辘,杜小少爷的脸色很难看,他想捂着肚子,但因为双手被绑着,不能做到。意识到这一点的杜小少爷,觉得格外难堪。 恬姐儿劝他,要学会望梅止渴。杜小少爷已经没有力气,向恬姐儿摆出来臭脸,只是轻轻地问道。 “怎么望梅止渴?” 恬姐儿告诉他:“你不想想自己待在一间破旧的柴房里面。你要想,你躺在舒服的软榻,面前摆的都是你爱吃的菜。有烧鸡,熏鹅,排骨汤,山楂糕,绿豆糕……” 杜小少爷闭上眼睛,想着这样一副画面,忍不住咽下口水。 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真不像刚才那样饥饿了,他总觉得,自己吃了那样一大桌子菜,若是再饿,就要招人笑话了。 恬姐儿见曹老夫子醒了,忙轻声问:“夫子,你有没有事?” 曹老夫子渐渐能看清,他很快想清楚了如今是什么情况,包括那些人的来历。不抢钱财,只夺走他手中的书册,肯定是想要藏宝图的不轨之徒。但即使明白了这一切,曹老夫子也无力与他们抗衡。 他只是摇摇头,对恬姐儿说:“我无事,你们可曾受了伤?” 众人皆摇头。 曹老夫子微微放下心。但他看着紧闭的木门,心中生出无力感。 一个老头子,和一群小孩子,怎么能逃脱这些恶人的毒手呢。
第66章 第66章 黑衣人得了书册, 发现只有古书的上半卷。若是要寻到藏宝图所在,仅仅有半卷古书怎么能够。黑衣人便把曹老夫子提了起来,逼迫着要他将下半卷书册写出来。 曹老夫子平心静气地与他们解释, 这古书晦涩难懂, 他耗费月余心力,也只得了半卷。至于黑衣人所说, 要他在几日之内,就徒手写出剩下半卷书,那是万万不能的。 黑衣人被曹老夫子拒绝,心中格外恼怒。他扯着曹老夫子的衣襟, 猛地挥舞起拳头。周围的弟子们, 都瞪大眼睛, 顾不得害怕黑衣人的狠戾手段,大声尖叫起来。 “不要打夫子!” “坏人, 坏蛋!” 黑衣人的拳头, 在快要碰到曹老夫子的鼻尖时,突然停了下来。他虽然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但能透过那层黑布,猜测到他的脸上,此刻定然是浮现起恶劣的笑容。 黑衣人松开拳头,拍了拍曹老夫子的脸颊,冷声道:“你年纪这般大了,可经不起我一个拳头。不如识相点,让你默写出下半卷, 你听话就是。叽叽歪歪惹怒了我,可没什么好下场。” 曹老夫子被半拉半拽着, 推搡到了桌子面前。柴房里摆放着临时搬来的书桌长凳,黑衣人押着曹老夫子,在长凳坐下来。 在黑衣人的凛冽目光下,曹老夫子只能翻着古书的下半卷,趁着昏黄的灯火,开始抄写起来。但曹老夫子本就年纪大了,又受到惊吓,精神更是不济,眼睛盯着古书,却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黑衣人便以为,曹老夫子是在存心糊弄他。他心头火起,便把曹老夫子摔倒在地,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身上。一群还没有黑衣人腰高的弟子们,纵然身上带着绳索,还是努力朝着曹老夫子的方向走来。 黑衣人还要再踹时,满脸黑乎乎的杜小少爷,心中突然生出无限勇气。他扭着被束缚的双腿,爬到曹老夫子身前。 在恬姐儿来之前,杜小少爷是很喜欢曹老夫子的。只是恬姐儿来之后,曹老夫子总是夸奖恬姐儿,杜小少爷便连带着曹老夫子一起讨厌了。 可此时,杜小少爷心想:曹老夫子那么老,已经挨了打,再挨上一脚,命都要丢掉了。 杜小少爷想着,他生的胖,被踹上一下,应该是没事的罢。 只是,当黑衣人踢到杜小少爷身上时,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破碎掉了,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恬姐儿看着摔倒在地,昏迷不醒的曹老夫子,和一脸虚弱的杜小少爷,便扬声喊道。 “你不能杀人。” 黑衣人拎起来恬姐儿,问她:“为什么不能?” 恬姐儿吓得睁大眼睛:“你杀了人,就是恶人。娘亲说过,恶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经过烈火烹烤的。” 黑衣人残忍道:“我可不怕那些。这样好了,我不去杀他们,只来杀你,如此可好。” 恬姐儿鼓着嘴:“不好,一个都不能杀。” 黑衣人眼中闪过可惜,原以为这个小丫头是个善良到没有底线的人,不曾想,她竟然还是惜命的。 黑衣人冷冷地下了决断:“我觉得很好。” 说着,他便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恬姐儿拽了起来,双腿悬在空中,竟是要将恬姐儿活活摔死。 恬姐儿很怕,她双腿都在发抖,却没有后悔为了曹老夫子和杜小少爷,而跑出来阻止黑衣人对他们继续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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