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石室?”林姷问 林业深说:“府中地牢” 林府中有地牢,寻常不关什么人,除非是犯了大错的奴婢。 林姷不再问高焕的事,眼下她更加在意的是崔陵,林业深这个人的性格实在难以捉摸,而且阴晴不定。 以前给她希望的是赵漾,尽管她喜欢崔陵,但嫁去崔家的事看起来实在是遥遥无期,她也从来没奢望过能嫁给崔陵和他白首,现在赵漾死了,崔家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今日和崔陵出去,她的心在一片死寂中渐渐地活了起来。 她想要嫁给崔陵。 她想要和崔陵离开这里。 这些念头简直要胀破她的脑袋。 她甚至想到了他们大婚时的样子,凤披霞冠百两御之,窗外银月高悬,窗内红烛影动,她同他于帷幕之下系红色丝缗,共饮合卺酒,此后他们便是夫妻。 美好的未来像是画卷一样在眼前慢慢铺开,更像是淬了剧毒的芬芳的花朵,一步步引诱着她。 而高焕被抓回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她非常清楚,高焕不会再反抗了。 离开了林业深那里,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去了地牢。 地牢非常阴冷,湿气透过皮肤钻进了骨头里,这里只有高焕自己,此刻他正坐在草垛子上沉默不语。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方才缓缓抬起眼帘。 林姷说:“你只离开了林家五日,又被捉了回来?怎样?这五日在外面生活的可好?可吃饱穿暖,夜里可能安睡?” 高焕的喉咙发哑发黏,他并没有生病,只不过是有些口渴而已,他讥讽道:“你不用来嘲讽我,这难道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你从放我离开的时候,就知道有一日我会被捉回来,你难道不是想要自此告诉我,我永远无法离开林家吗?”他冷笑道:“你成功了,你这样的卑劣之人岂会失败。” 林姷看着他,笑了笑,道:“高焕,我并没有出卖你,我给了你机会,是你没能逃出去,不要把你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我的身上。”她垂下眼帘,眼里仿佛有一点哀愁和苦涩,她道:“况且高焕,我已经做好了你离开的准备,不是我将你捉回来的,是林业深。” 倏忽间,高焕竟说不出话来。 林姷抬头笑了笑,说:“罢了,我也不在意你是如何想我的了,就当你说的话算是对的好了。”她又道:“若是你能逃出去一切便也就罢了,但你眼下被捉了回来,等着你的就只有两条路,你已经逃避了这么久,如今该做出选择了。” “今天你身侧的那个男人是谁?”高焕忽然问到,对她刚刚说的话置若枉然。 林姷被问得一怔,然后如实道:“崔家公子” 高焕冰冷地道:“叫什么名字?” “崔陵” “他要来娶你?”他问。 林姷看着他,沉默了好一阵子,还是如实道:“是” 高焕什么都明白了,他的胸口有些发闷,嘴唇却扬了起来,苦笑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今天一来便与我说这个,你如此迫不及待的逼我屈服于林业深,就为了嫁给他?” “是”没有任何犹豫。 “既然如此,你刚刚又何必虚伪的同我说那么多,你直说罢了。” 高焕的声音很轻松,自嘲似的,但他的手已经变得冰凉。 都是假的,她救他是为这一天,她待他好也是为了这一天,她或许真的对他有愧疚,但这愧疚与崔陵相比简直轻如鸿毛。 她不仅要将他拉入深渊,她还要他亲手为她做嫁衣。 她利用他的善良坚韧,并将他的生命视为筹码。 她深知他背负的血海深仇,她清楚他求生的意志之坚,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第二种选择。 他是个宁死不屈的人,然而他却不能死。 从她将这两条路摆在他眼前时,他就已经别无选择,而现在,他真的被她逼至了悬崖边上。 他的眼睛,他的声音都异常的平静,紧攥的手掌也渐渐松开,他说:“我选第三种。” 林姷怔了一下。 他笑道:“怎么?不记得了?” 林姷摇了摇头,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口就答应下来,她本还想与他耗费一番唇舌。 “但是我还会加上一点”他阴沉地说。 “什么?” 他抬眼看着她,他的眼睛果决而又冰冷:“在我杀了林业深之后,我还会杀了你。”
第22章 英婆 七月末,骄阳似火,此时莘儿满脸喜色的冲进了屋内,嚷道:“小姐!崔公子到了!” 林姷正坐在铜镜前描眉,她放下眉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里竟也开始闪着少女情动的光芒,她的唇角也总是不自觉微扬,带着几分羞涩。 她从来没有如此鲜活美丽过。 “急什么”林姷嗔道,但脸上已晕开了一抹淡红。 莘儿谄媚笑说:“奴婢这不是替小姐急吗”又道:“大人不久前已经答应了崔家的婚事,现在正在筹办嫁妆,再有旬月,姑娘就要加去清河了,清河崔家。”莘儿一脸心驰神往,道:“奴婢也想去清河看看” 林姷笑了笑,起身道:“走吧” 崔陵此刻正在门外侯着,着一身月牙白色锦袍,黑发上带着玉冠。 林姷远远的见到他,笑意更浓了,说:“崔公子何时到的?” 崔陵说:“刚到不久”又说:“清晨在宛城外的山林猎了些野味,已经命疱人料理,在山林中也已备好了清酒。”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你能不能饮酒。” 林姷面带微笑,说:“不曾饮过,但可以试试。” 两人谈笑着往府外走去,迎面恰好碰到了李风,还有一队家奴,林姷的笑容忽然僵了僵,她看见了高焕,或许是因为整日和崔陵出去游山玩水,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高焕了。 他看起来和以前并无不同,只是更加的沉默冰冷了,他的手腕和脚踝仍旧拴着锁链,不是林业深不给他解开,而是他不肯解,他不接受林业深赏赐的美味食物,依旧吃着家奴才吃的糟糠,也不换上林业深送去的锦缎衣袍,依旧穿着粗糙的麻衣,他固执的要命,不肯接受林家一丝一毫的恩惠,甚至白日里仍然和家奴一起做工,晚间住在柴房。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与她和林业深划清干系,也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恨意和冷静。 他若是接受了林业深的恩惠,那他成了什么? 他无法接受,无法忍受,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他走过她的身边,锁链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就像他的人一样。 “怎么了?”崔陵见林姷沉默,问道。 林姷方才回过神,说:“没什么。”眼帘垂了又抬,笑道:“崔公子,我们走吧。” 林姷一路没有说话,走到山林的一处亭子前,崔陵方才道:“你同方才那个带着锁链的孩子有交集?” 林姷怔了一下,一时语塞。 崔陵说:“那日街头被林家抓捕的也是他?” 林姷点了点头,说:“是。” 亭子里有一个崔家的蓝衣家仆在小炉上烤肉,案几上摆着漆碟和佐料。 林姷和崔陵坐在软垫上,崔陵一边给她斟茶一边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与他有交集?每次你见他,都会驻足沉默。” 林姷说:“谈不上交集,只不过有时会觉得他可怜罢了。” 肉烤熟,崔陵便取来给林姷,说:“明日我便要启程回清河。”他见林姷面色微白,笑着解释道:“旬月后你要嫁来我崔家,我要早回去做准备,不然大婚之时会太过仓促。”他说着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微微干燥,她不安的心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崔陵说:“不必担忧,在林家安心等我。” 她的心软了,化了,也暖了,她轻垂下眼帘,遮掩自己的失态,然后点头轻声道:“我等你” 崔陵松开了她的手,转而从袖里拿出了一只钗子给她。 林姷一怔,接过去微笑道:“多谢公子”准备带上。 崔陵笑说:“你再看看” 看看?林姷有些狐疑,看着那珠钗足有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将镂空的钗花拔开,里面竟是一小段尖锐的薄刀,小拇指骨结般长。 “这是?”林姷有些不明白他送她这东西的用意。 崔陵微笑道:“是你管我要的” 林姷就更不明白了,说:“我要的?” 崔陵说:“五年前你向我讨过这东西,我见你年纪小,怕伤了自己就没给你”又叹息道:“看来是真忘了。” 林姷略显歉意地笑道:“多谢公子” 在林间又停留了一阵后,林姷便回到了林府,正是暑伏,她身上出了不少的汗,脸上的脂粉也有些化开了。 远远的就看见李风迎面过来,对她说:“姑娘,大人要见您。” 林姷是来不及换衣裳了,道:“这就去” 林业深此刻正伏案处理事务,他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已经一连数日都没有回府休息了,据说是平阳立国的匈奴已经打下了长安,屠戮不少百姓。 林业深抬头见她进来,放下笔揉着眉心,说:“方才和崔陵出去了?” 林姷道:“是”说着给他斟了杯清茶。 林业深冷眼瞥她,而后又闭上了眼睛,神情略显疲惫,说:“日后到了崔府,该怎样说,怎样做,你可都知道。” 林姷说:“请大人放心,姷儿有分寸,绝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林业深听她这样说,感到很满意。 林姷轻给他捶背,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大人,那个高焕……” 林业深说:“这段时间陛下因平阳的事忧心忡忡。还真没有时间管他。”林业深长叹了一口气,疲倦地说:“待忙过了这阵子的吧。” 林业深不肯说,他好面子,其实他也不行了,上了年纪,越发力不从心,这一点林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且就算是五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房事上也是不行的。 至于高焕,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智成熟意志坚韧远胜于常人,尤其是他那双眼睛。 起初林业深只觉他的眼里是恨意和防备,一个孩子的恨意这对于林业深来说实在是无足轻重。 而后林业深越看高焕,越发觉高焕的那双的眼睛似曾相识。 那是一双冰冷阴沉又充满戾气的眼睛,甚至时而还会流出王霸之气,这是战场杀伐之人所特有的,是从小在沙场历练,于刀光剑影之中铸就出的,是溶在骨血里,永远无法拔除的。 就像,就像当年下令屠杀邺城的那人一样! 当林业深意识到这的时候,几乎是吓得冷到了骨头。 那真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这几次林业深也不是没试过碰他,但他只要一看见高焕的眼睛,就会想起那年的邺城,就会无端的产生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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