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儿担忧地说:“自从那日受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又道:“小姐想要去看他一眼么?小姐马上就要嫁……” “不必了”林姷淡淡的打断到,将绣着鸾凤的红色嫁衣轻轻理好,又道:“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该到时辰了。”说着拿起了遮面的却扇。 莘儿有些不太高兴。 李风说高焕是为了救林姷才受的伤,就算她是主,他是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他,可她却一次都没有去,这世上岂会有如此薄凉的人。 但莘儿没说什么,扶着林姷出门了。 林业深正在门外,见林姷出来,挥手屏退了莘儿。 林业深打算送送林姷,毕竟名义上她是他的女儿,他要同她在林家再走走,再最后看看这林家的一草一木,顺便说了一些客套的体己话,林姷则安静的在他身侧听着。 此时的府门两侧已经候满了人,都等着看林家的小姐出嫁,远有好奇的奴婢,近有崔家派来迎亲的家臣,到处都充满快乐的喧嚣吵闹声,一派喜气和乐。 林业深说:“你是新妇,以后在崔家要小心谨慎,孝敬公婆。” “姷儿谨遵父亲教诲”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淡淡的,凉凉的,眼睛幽深平静。 “以前可以犯的错,在崔家可不能再犯了,我可以宽容你,崔陵却不见得。”林业深脸上带着微笑,声音却没有半点笑意,他的手轻扶上她的手肘,似乎是怕她被繁冗的长裙绊倒。 然而下一刻,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低声道:“比如赵漾” 隔着薄薄的团扇,在精致的妆面下,林姷的脸刹那间失了血色。 她举着团扇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林业深拖住她的胳膊,道:“别抖”他离她又近了几分,示意她看向远处,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是新妇,看看,林家的人,崔家的人都在那里看着你。” 他的气息压迫的令她感到恐惧,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威胁她,逼迫她,倘若她敢反抗敢犯错,他就会狠狠的惩罚她,折磨她。 在她还只有六岁的时候,他便将那恐惧的根埋在了她的心底。 她可以不惧怕凶狠的匈奴人,可以不惧怕阴险的慕容贺,唯独林业深,她没有办法不惧怕他。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说:“父亲今日又想要做什么?” 林业深说:“别害怕,我若是想要惩罚你,早就惩罚了,又何必毒哑赵漾,更不必挑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我只是想要劝诫姷儿,不要以为嫁去了崔家,就是离开了林家,离开我。” 他的声音稍加阴沉,压在她耳边冷声道:“凡事三思,谨言慎行,否则我也可以再将你接回来。” 林姷声音仍有些颤抖,心却稍镇定了一些,道:“姷儿知道了。” …… 高焕是在一阵喧闹声中醒来的,他要坐起来,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脸色惨白,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肚子被慕容贺给捅了一刀。 李风闻声进来,吃了一惊,道:“我的祖宗,你竟然醒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得昏睡在那了!你可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高焕也觉得自己昏迷了很久,因为他的身体都僵硬的不听使唤了。 外面喧嚣吵闹的令人脑仁发胀,他捂着伤口艰难的坐起来,嘴唇干裂苍白,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道:“外面怎么那么吵?”他其实是被吵醒的。 “外面?”李风朝门外瞧一眼,喜上眉梢地笑道:“当然吵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吵就怪了,吵吵也好,不吵你这小子也醒不过来。” “大喜?什么大喜?”高焕的捂着额头问,丝毫没放在心上。 李风说:“姑娘啊,姑娘的大喜日子。” 高焕捂着额头的手一僵,抬头睁着眼睛看着李风,本来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他道:“你说什么?” 李风说:“你昏迷了五天,今天是八月十二,姑娘要嫁去清河的日子。” 他哑声道:“她人呢?” 李风说:“刚才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大人送过姑娘回来,现在应该上了马车……” 李风还没说完话,只见高焕支着手臂从床榻上起来。 高焕实在是躺在床上太久了,腿发软的厉害,差一点摔倒在地。 李风好心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了开,脚步踉跄的往门外跑。 李风叫他:“你的身体还没养好,伤口会崩开的,你要去哪里啊!” 高焕没听见似的往外跑,脸色惨白,眼睛却充血似的红,他一路横冲直撞,推倒了好几个奴婢。 当他从正门跑出来的时候,林姷正准备上马车。 林家治家严厉,这样的日子里下人是绝对不准进出正门的。 一时间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衣着简陋的男孩身上,或是惊讶,或是幸灾乐祸。 林姷的目光也落在了高焕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血,是刚刚跑来时伤口裂开流出的血,他的脸色苍白憔悴,额头上因奔跑而渗出了汗珠。 高焕一步步走进她,崔家的家臣想要拦截他,却被林姷制止了。 林姷没有上马车,而是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隔着团扇安静的看着他。 他走的很慢,他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伤口流出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滴在了地上,他的眼里是杀意,是阴沉,是痛苦。 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她穿着一身繁冗华丽的红缎裙,掺着金丝在蔽膝上绣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鸾凤,她雪白的肌肤被衬的犹如无暇的白玉,她乌黑的长发上带着金制的鸾钗。 她就这样美丽而又高贵的站在他面前,明艳的不可方物。 她成功了,她离开了林家,她踩着他的身体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而今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 他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平静地道:“我会去找你” 林姷没有说话,隔着团扇,她仍在安静的看着他。 他的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恨意,连刚刚的痛苦在此刻都不见了,他说:“不管你嫁去多远,我都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所以,好好享受这几年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因为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他的语气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崔家家臣想要拔剑,被林姷拦下了。 林姷放下了团扇,她面对着他,看着他。 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玩笑,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俄顷,她轻启朱唇,微笑道:“好,高焕,那我等你。” 说罢,她重新举起了团扇,在奴婢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第27章 流放 半年后 正是隆冬,李风混着棉袍子顶着风雪匆匆过来,对正在劈柴的高焕说:“别劈了,你同我进来。”李风的面色有些凝重。 高焕放下了斧子与他进屋。 一关上门,李风就道:“出大事了!” 高焕解下系在手腕上的绳子,说:“什么大事?” 李风拉着他说:“我刚从林大人那里回来,明日他要派遣一批家奴去上谷。” 高焕轻甩掉了李风的手,淡淡地说:“我在这批家奴里面” 李风怔了一下,惊诧地说:“你知道?” 高焕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说:“猜的”说罢将手里的绳子碰到了一边。 李风见高焕一脸不以为意,压低了声音有些急躁又有一些恼火,咬着牙以防有人偷墙根说:“你当那是闹着玩的!” 高焕一屁股坐在了案几旁。 李风怒道:“那是上谷!长城边上!冬天大雪,夏天大旱,土地干裂,年年饿死多少人你知道吗?尸骸罗的都快比长城高了!” 皇上不急太监急,李风真是气死了,他真是为高焕的无知感到恼怒,道:“再说,上谷那地方南边有刚立国的匈奴,北边有秃发鲜卑,还有东北,东北边还有慕容鲜卑!那是边塞!是四争之地!那不是玩笑!” 高焕攥着水碗的手紧了紧,冷声道:“那又如何?” “那是去送死!”李风厉声道,然后拉着他的手臂说:“你同我走!” “去哪里?”高焕抬眼看他。 李风道:“去向大人求情去!”急切的又道:“我替你说话,大人怎么也能多加考虑。” 高焕道:“没用的” 没用的,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缘故,他还能不知道,林业深不喜欢他,因为他不会像林姷那样曲意逢迎,留在府里又觉碍眼,所以不如送去上谷,那里有林家的一个小坞堡,无战乱时会屯点粮,此刻林业深将他派去摆明了是想要他的命,又怕自己动手授人以柄,所以才出此下策。 李风这下子有些不高兴了,说:“行,是我多管闲事,替你操心,老子还他娘的不管了!”说罢一脚将门踢开,徜徉而去。 高焕看着那大敞四开的门被风雪刮得吱吱作响,将水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什么也没有说。 …… 第二天一早他们这帮被派去上谷的家奴被匆匆集合起来,一共十来个人,高焕年纪最小,由一队府兵看守直到到达上谷。 林业深倒也全有点良心,给他们准备的冬衣都还够厚实。 家奴的手用铁锁被拴成了一队,以防逃跑。 到了时辰为首的府兵吆喝着出发。 刚出林家大门没走多远,一个人追了上来,府兵要阻拦,见是掌事李风边收敛了一些。 李风走到高焕跟前,见高焕也在冷淡的看着他,李风不耐烦道:“别瞅老子,是别人托老子来找你的!” 高焕道:“谁?” “莘儿”李风道,又说:“那丫头昨天一得到消息就去找大人求情去了,大人罚她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又兀自感慨道:“这隆冬的大寒天啊” 高焕没有说话。 李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给他,说:“这是那丫头的宝贝,今早求我一定要给你,说上谷那地方苦寒,又没有粮食,让你务必收下。” 高焕接过那玉,他曾是鲜卑贵族,看得出这玉通体混沌色泽不佳,也只有那样的奴婢才会拿着当宝贝。 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悲。 李风见他沉默不语,放缓了语气,说:“你这个白眼狼不记我的好就罢了,莘儿的好你可要记。” 高焕将玉收好,道:“我记住了” 李风犹豫再三,叫住他道:“高焕?” “还有何事?” 李风抿了抿嘴,沉重地道:“高焕,离开了林家的庇护,一切就不一样了,外面的世界是吃人的。”他看着高焕的眼睛,越发觉得他像是一头幼狼,正色道:“你可记住了?” 高焕看着他,蓦的,一字一句道:“定当谨记在心。” 在府兵的催促下,李风没再说什么,他站立在风雪里,目送着高焕一行人渐行渐远。 负责押送高焕一行人的为首的府兵叫赵斌,一出了宛城,赵斌就显得有些不悦,跟下属李蒙道道:“也不知道这大人是怎么想的,上谷都什么样了,还派人去!这不是去送死吗!听说前一个月慕容鲜卑还在上谷城外屠了一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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