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宾冷笑了一下,又道:“屠城?他们匈奴人屠过的城还不少吗?凡是他们攻下的城池,哪一座不血流漂橹?我一个汉人尚且能坐的住,高焕你一个鲜卑人又有何坐不住的?” 周宾无奈看着高焕,严肃地道:“你现在不要说治他们的罪,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他们还都等着刘琮回来告你一状,说你往军营里带女人。” 话一下子转到了林姷身上。 周宾说:“对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女人若是你的恩人就命人将她送出去,找一个不打仗的地方安置,若是你的仇人,就赶快一刀杀了!别让她在军营里。” 高焕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匈奴兵远远的跑过来,手里拿着战报,道:“将军!前方战况!” …… 高焕果真没有为难林姷,也没有为难崔钰,当晚崔钰便和林姷回到了后营中的随军营。 那个带林姷去见崔钰的匈奴兵叫赫连泽泽,林姷冲出去抱住崔钰的那一刻,赫连泽泽简直吓坏了,他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好在高焕没有追究责任,赫连泽泽也松了一口气。 林姷和崔钰在随军的营帐里干了几天粗活,赫连泽泽可怜崔钰,便把崔钰留在了身边打下手,做一些洗洗食材之类的轻活。 林姷对赫连泽泽很感激。 这天林姷帮赫连泽泽和崔钰收拾鱼,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说起了话,林姷问:“高焕是个鲜卑人,如何当你们匈奴的将军?” “将军吗”赫连泽泽咋了下舌,用大铁勺子搅了搅鱼汤说:“将军是七年前投奔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当时是把守的步兵,他当时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蒙着一条带血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同时带了十多个人,其中有两个就是现在他身边的周宾和黑胡儿。” 赫连泽泽说:“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人头。” “那是什么人?” 赫连泽泽说:“是上谷郡的郡守” 赫连泽泽眯起眼睛,说:“上谷是个四战之地,之前慕容鲜卑围城数月,也未能拔城而归,就可见此地之易守难攻。谁能得到上谷,就能将晋国北部战线全部吞并。” 那个少年拎着人头一步步走进匈奴大营的样子,赫连泽泽记忆犹新,他说:“裨将刘营非常高兴,但一转眼,刘营就独吞了高焕的功劳,拿着上谷郡守的脑袋去向刘琮领功。而高焕竟然忍了下来,只字未提。” 赫连泽泽把鱼汤盛出来尝了一口咸淡,叹道:“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一般人。”感慨中带着几分得意。 林姷放下了切鱼的刀,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她看得出来,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他的眼睛,他的神情,都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粹的少年。 赫连泽泽说:“你呢?你和将军是什么关系?” 林姷把手上的水往衣裙上蹭了蹭,淡淡地苦笑道:“没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匈奴兵进来对林姷说:“将军让我将你带走!” 林姷和赫连泽泽对视了一眼,林姷道:“烦劳帮我照顾崔钰。” 赫连泽泽点了点头。 林姷其实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逃出匈奴的大营太难了,况且她还要保护崔钰,这对于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实在是难如登天。 必要之时,她会用自己的命来换崔钰,这是她答应崔陵的。 林姷走到了高焕的营帐,营帐里只有高焕自己,他说:“林业深死了” 只一句话,淡淡的,轻轻的,眼里没有喜也没有怒,仿佛只是在向她陈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林姷怔了一下,霎时间有些恍然。 高焕从案几旁起来,走到她面前,又说了一遍:“林业深死了。” 林业深死了。 毁了她一辈子的人死了。就这么死了。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心里对林业深的恨,和她那满腔的怒火还没能发泄出去,便成了一场空。 无处发泄,他就这么死了,没有死在她的手上,她没能一刀刀捅进他的肚子,没能割开他的脖子,她什么都还没做,而她以前受的苦就这么不算数了。 倏忽间,她空荡荡的心里涌来一阵痛苦。 高焕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怔然的木楞的眼神。 过了许久,林姷才开口,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是我杀的”高焕说,看着她的目光深了深,然后平静地道:“攻打宛城前,刘琮下了令,生擒林业深者封将,斩杀林业深者加爵,并赏千金。” 他的目光从林姷的眉上落到她彷徨的眼眸上,最后落到她那微微发抖的苍白的嘴唇上,他轻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今早林业深被六个匈奴兵同时抓到,抓到时他还是活着的,那六个匈奴兵不知道功劳归于谁,索性便将林业深活分了成了六块,每人带着一块肢体回来请功了。” 他被活活分尸了,她应该感到高兴,可她还是感到一阵空虚,空虚的令她痛苦。 她的仇还没有报,她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儿女,可林业深就这么死了,他既没有为自己的所做付出代价,也没有死在她的手上。 他的死,仅仅是因为他是晋国的太尉,是匈奴的敌人。 她木楞的听着高焕说完,点了点头兀自转身往帐外走,身体有一些僵硬,脚步蹒跚。 高焕眉头拧的更紧了,他叫她:“林姷” 林姷转过身,她看着他,可她的眼睛空洞无神,里面根本没有他。 高焕说:“林业深的头就挂在宛城的城墙上,你要去看吗?” 林姷摇了摇头,不等高焕下令,兀自踉跄的离开了。 高焕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要叫她,但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
第40章 军营 林姷回到了营帐里,崔钰看见她回来,蹦蹦跳跳的过来说:“阿姷姐姐,赫连泽泽在教我做羊肉酥饼呢。” 林姷抿出微笑摸了摸崔钰的脑袋。 赫连泽泽瞧她脸色不好,问:“出事了?” 林姷说:“没有” 就在这时,军营中传来了要拔营的消息。 于此同时,周宾一脸喜色的进了高焕的帐子,他看出来高焕的脸色不好,有些低沉。但周宾实在顾及不上,他真是太高兴了,道:“高焕,刘琮刚来的消息,他让咱们拔营去豫州” 豫州在宛城东边,豫州令一早就被匈奴给收买了,现在唯一抵抗的就是豫州都尉杨毅,现在刘琮让他们去豫州,摆明了是让他们捡功劳去,这是好事。 高焕看着案几上的地图,道:“这等别人挤破了头都想抢的好事落在我们头上,你不觉得蹊跷?” 周宾觉得高焕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琮怎么会把这样的美差让给一个鲜卑人,很难不让人怀疑刘琮他用心险恶,看似胜券在握的豫州也有能是个龙潭虎穴。 “那你想如何?”周宾问。 高焕沉吟了一会儿,下令黑胡儿明日带一队信得过的骑兵先一步去豫州查看情况。 军队拔营的事处理好了,现在剩下一些私人事,周宾和高焕同案而坐,道:“骠贲营那帮匈奴人还在盯着你,这次拔营,你总不能还将那个女人留在军营里。”又问:“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周宾一直很好奇。 高焕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是林业深的养女。”他没有说她是林业深的女儿,他想起今天白天她彷徨绝望的眼睛,还有她颤抖发白的嘴唇,他的潜意识里是不想伤害她的,他已经杀了过太多的人,杀戮并不能让他感到快乐,只能让他感到空虚和痛苦。 他和骠贲营里那些匈奴人本质上是不同的。 可是他又不想轻易放了她,放了她,她一定会回去找崔陵,他无法看着她在崔家幸福的生活。 周宾脸色一青,忍不住声音变尖,音量却努力的压低了,他道:“你说什么!那女人是林业深的养女!” 周宾简直像是看见了鬼,他砰的一声起来,指着高焕愤怒地说:“高焕!你疯了是不是!她是林业深的养女!你把她私自留在军营里,一旦消息走漏,会害死你的!” 周宾怒不可遏地嚷道:“她会害死你的!” 高焕不耐烦地说:“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她是林业深的女儿!” 周宾的手握上腰间的佩剑,冷声道:“你不肯杀她,那我来杀!”他的脸很阴沉,冷冷地睨着高焕道:“高焕,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是十几个兄弟拿命来换的!” “周宾”高焕垂着眼帘,在他快要走出去时,叫住了他。 周宾回过头来,异常坚定地说:“高焕,我的命是你的,我可以为你死,黑胡儿也可以,只要你需要,我们都可以为了你死,但高焕,你不要让我们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周宾说:“我和黑胡儿,我们有义务匡正你的错误,你下不去手,那就我去!否则就将她交给刘琮,你来选择。” 高焕按着桌角的手指发白,他低垂着头,咬着牙说:“只这一次,周宾,如果有半点风声走漏,我一定会先杀了她。” 周宾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他知道高焕不喜杀戮,可该杀人时,高焕也从来没有犹豫过。 周宾觉得他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周宾沉默了一会儿,屈服道:“好,我不杀她!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掀帘子离开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在帐外一闪而过。 林姷刚刚给崔钰洗了脸,崔钰坐在床榻上来回摇着腿,笑眯眯的望着她。 油灯忽明忽暗,林姷看着崔钰可爱的模样,也笑了,道:“快去睡觉。” 崔钰说:“好”他的声带还没有发育,嫩嫩的脆脆的。 林姷准备把白日里刮坏了的衣服补了,正回身找针线,只见一个黑影闪过,林姷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努力保持着镇定。 崔钰也很灵敏,道:“阿姷姐姐!有人!” 话落,那个人进来了,是个少年,个子不高,精瘦,皮肤是黝黑的,但五官却生的像是白皮肤的胡人,右侧还挂了一把剑,他的左手按在刀柄上,是个左撇子。 林姷想起来了,他就是经常跟在高焕身侧的,叫黑胡儿。 林姷皱眉道:“你是黑胡儿?高焕让你来的。” 黑胡儿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呆滞空洞,配上那黝黑的皮肤,简直有些诡异,就像是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他一步步逼来,手下一挥将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呆滞的眼神在这一刻迸发出了可怕的杀意。 林姷步步后退,冷静地皱眉道:“你是来杀我的?是高焕让的?” 黑胡儿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的脸上连一丝神情都没有。 林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很清楚不是高焕让他来的,高焕要想杀她会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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