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银蕊就从屋子另一边走出来,见刘婆子喊她,便快步小跑上前。刘婆子便将她的事说了,又说了遍云珠的事情,银蕊喜不自胜,抓着刘婆子晃了两下,又揪住云珠的手便往她两个住的屋子跑去。 “别扫了,咱们快去把东西归置归置。” 云珠自然也是欢喜的,她反抓住银蕊的袖子柔声劝道,“你这丫头,慢点跑,没得踩了裙子摔跤。” “云珠,你去了院里可别和我生疏了,咱们还是要和现在一样好。” “这是当然,等我不当值的时候便去找你。” 刘婆子看她二人一溜烟窜个没影,也不生气,自去盘算这次得了那些实处。 进了枫茗院,先是见了管事柳妈妈以及大丫鬟问琴。问琴指了一个小丫头叫她带着云珠、芳凝并其他四个丫头去各处认人,又说了在院里该守的规矩云云。 秦三爷来锦园小住,左不过一年半载的,身边只带了一个一等大丫鬟问琴。内院为首的就是问琴和柳妈妈,柳妈妈面冷不喜言语,问琴热心待人可亲,院子里有事,诸人更喜去找问琴处置。 又有两个贴身小厮跟在三爷身边进进出出,一个名唤奕棋,一个叫奉墨。如今院内并无女眷,也无房中人,小厮也能进来,这两个云珠见过,又听旁人说还有两个专跟在三爷负责外面的事情,并不曾得见。 在院里当差,云珠寻常也见不到院里的主人,她这样的二等丫头非召不许进院子的正房、厢房。她得了在院子里喂鸟烧水的活,便守着当时在姑太太处伺候的样子尽心照顾在游廊中挂着的各色禽鸟,有其他活也愿意搭把手,不过几日便和院里各人熟了起来,刚进院时的忐忑随之慢慢消了。 这其中有一只大鹦鹉长得最漂亮,青绿色的羽翼,鲜红的鸟喙,能人言,会吟诗,问琴特地指出这只最得三爷欢喜,叮嘱云珠照顾时需得格外留意。 云珠自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得空了还要教它说话唱歌。 春日当空,暖阳和煦,映得院中山石雪亮一片。 枫茗院中诸人按部就班的干着手中的活,云珠自不得闲,刚送了新烧的水到正房门口,转身又要去喂穿堂游廊下挂着的鸟雀,好不容易将十数只笼子里的扁毛大爷们一一伺候完,才发觉背上已沁出一层薄汗。 来不及去换衣裳,云珠去耳房值间里倒了一杯凉茶灌下,又马不停蹄的将那只绿毛鹦鹉单独拎出来拿到阳光更好的地方给它晒太阳。 “翠浓、翠浓”云珠拿起一个藤球唤着鹦鹉的名字,它应和着发出叫声。云珠逗弄着它,惹得鹦鹉不停扇动翅膀在站棍上走来走去,急了还发出“云珠、云珠”的叫声。 细听有些像是芳凝的口气。 “教你别的偏不学,可真是个大爷。”云珠摸着翠浓光滑水亮的羽毛,正琢磨该教点什么,又听翠浓学着她的口音响亮的叫了一声。 “大爷!”、“大爷大爷”、“三爷”、“三爷”翠浓将大爷、三爷胡乱的一通乱喊。 索性此处离正房有些距离,云珠忙起身望了眼,见正房的帘子仍一动不动地垂着才放心的继续在廊下坐下。 云珠思忖一番,试着将家乡的小曲对着翠浓哼了几遍,这鹦鹉有几分灵性,渐渐能随着云珠的声音叫出几个音。 只这故乡的小曲乍然响起,难免叫人升起一番相思的轻愁,如纷纷扰扰的幻影让人如堕旧梦。 云珠正对着翠浓托腮哼曲,忽听背后有人问道,“唱得什么曲?” 听到来人的声音,云珠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瞧见是秦三爷,忙不迭地起身行礼,恭敬地答道:“回三爷的话,这是我老家的小曲。” “倒也新鲜,”秦燕殊轻笑一声,踱步到鹦鹉站架前站定,满脸笑意地弯下腰捏起一粒瓜子慢慢勾着翠浓伸长脖子取食。 云珠站在一旁,正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见秦燕殊头也不抬地继续问:“你叫什么?规矩不错。” “云珠,”她两手交握在身前,脆生生地答道。“原本曾在姑太太跟前伺候过。” “好名字。” 秦燕殊逗弄翠浓的动作顿了下,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打量了下,挂在脸上的柔情渐渐褪去,“姑太太给取的?” 云珠摇了摇头,“姑太太也说这名字好,并没有赐名。” “是,好名字。”秦燕殊皱了下眉,语气中似带了些深意,他随意地将瓜子丢下,碾了碾手指上不存在的尘灰,不急不缓地直起身来。 秦燕殊背对云珠而立,两人不过一步之遥,如今离的近了,云珠才发觉秦燕殊到底有多高,她自己是个高挑个,如今一比却只到秦燕殊的肩膀处。 宽肩窄腰,气势逼人,如一团黑影将云珠整个罩入其中。 “本家姓什么?”呼吸渐乱,眼中的笑意慢慢淡了,秦燕殊声音依然不变,缓缓地流淌在这一方游廊中,听上去如沐春风。 “姓潘。”云珠如实答道,侧头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翠浓。 得到答案,秦燕殊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云珠并不知秦燕殊心中作何感想,瞧见翠浓朝自己拍着翅膀,便蹲下身将它玩耍中摔落的藤球拾了起来。 待她起身,秦燕殊已僵直地转过身来。 他盯着她拿着藤球的手腕,心脏跳得极快。 “多大了?” “快17了。” 云珠笑着回答,将藤球又递到翠浓嘴边,雪白中一点鲜红,红的让人眼睛生疼。 “云珠”、“云珠”翠浓感激的大叫,直叫得秦燕殊头皮发麻,太阳穴隐隐作痛。 秦燕殊用力握了下拳,面无表情地朝云珠挥了下袖子,侧身冷冷地说道,“带它回廊上去。” 云珠不知所以,迷茫的楞了下,依命提着站架快步而去。 秦燕殊回过头,冷漠地望向云珠在游廊中穿行的身影。 院中一角的芭蕉长得粗壮,叶片卷钝滴翠,衬得旁边几株山茶花愈发的浓艳,灼灼芳华,重瓣累叠,状似碗,红似火。 染血的刀刃,坠湖的浮尸,还有那卑躬屈膝、装聋作哑、磕头求饶。 昔年的噩梦一幕幕翻上心间。 云珠,云珠,好一个潘云珠。好!好!好! 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怨与压抑变成奇妙的欲望交杂心头,秦燕殊清明冷静的面庞上渐渐扯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只眼底流动着寒意。 过了这些年,仍叫你撞到我面前。 你道他是谁,正是当年老潘头在水中救下的小童,云珠的第一个赘婿,第一个叫做长安的赘婿。 薄唇轻抿,秦燕殊一字一句念道:“这就是命,让你落到我手上。”
第3章无故责难
午后院中一片寂静。 后门廊上,云珠手持蒲葵扇正守着茶炉,芳凝无事偷闲,搬了张杌子过来挨着云珠坐下,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大把新炒的香瓜子分食,两人正悄悄咬耳朵唠闲,就听廊外有人喊:“云珠姐姐!” “哎!”云珠摸了下炉上的茶壶,未及起身,就见问琴身边的小丫头荷香跑了过来。 云珠迎上去,握住荷香的手,将瓜子塞给她,“水还没好呢,还需一会子。” 荷香朝右边指了指,“是问琴姐姐叫你到厢房去。”说罢轻推了下云珠,“快去吧,这炉子有我看着呢。” 云珠疾步而去,到厢房门口停了下,摸摸发髻、拍拍衣裙只觉仪表无错,才要叫门口的小丫头通传,刚巧问琴掀开猩红毡帘,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可巧了,三爷正问你怎么还没到。”问琴抿唇一笑。 不等云珠开口,问琴拉起云珠的手将她领进房内。 不提房内陈设是如何富贵逼人、富丽堂皇,只面前的那扇落地屏风,她也觉得比偶然见到姑太太房中的要名贵上许多。 在厅中站定,云珠不敢四处张望,有点局促的望着问琴。 问琴安抚似地替云珠理了下垂在耳鬓的一缕发丝,仔细瞧她眉眼,心中默叹,果真好一朵美艳娇丽芙蓉花,只不知这容貌到底是不是好事。 脚踩上柔软的地毯,若穿行在云间,问琴带着云珠绕过屏风,入眼两侧内设多宝阁相隔,内挂一面宽大的精美珠帘遮住内间物事。 问琴独自上前几步,停在帘外说道:“三爷,人来了。” “嗯。”秦燕殊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随着窸窸窣窣翻书页的响动,云珠循声看去,一道人影映入眼帘,模模糊糊,似乎是是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问琴朝云珠点了点头,留下她一个人便告退下去了。 多宝阁上的西洋自鸣钟咯当咯当响个不停,云珠静静站了好一会也不见秦燕殊有何吩咐,正暗自琢磨就听帘内骤然咚的一声响,似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 云珠吓了一跳,虽不知犯了什么错,赶忙跪下。 身前珠帘晃动哗啦作响,云珠听见秦燕殊踱步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如芒刺在背,她不敢抬头,又见靴子在她身前停了下便走开了,听声响似往窗边去了。 “你犯什么错了?” “奴婢不知。”云珠强自镇定地答道,“若是奴婢伺候的不好犯了院中的规矩,还望三爷明示。” “你不知道,那你跪什么?” 云珠面上冷汗涔涔,想了一瞬,深吸了口气竟然顶着秦燕殊的目光站起身来。 见她敢站起来,秦燕殊也不恼,心道这才是潘云珠,瞧着温顺,全是装的,内里骨头硬的很,又凶又霸道。 当年小小年纪就敢拿着扫帚和隔壁的小子对打,还令自己跪下给她当马骑。 秦燕殊自幼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七岁之前从不知人间疾苦。 可惜一朝变天,先是上元节叫歹人拐走,所受之苦不足外人道。 年幼如他也隐隐明白这其中自有秦府中人出手,机缘巧合叫他弄死其中一人,放火烧船毁尸灭迹,坠河求生苦苦挣扎,后得老潘头相救,这一家老小却只知挟恩图报,让他当牛做马,甚至要将他卖到戏园子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去。 秦燕殊亦知自己记仇的很,姓潘的爷孙俩虽不曾伤他性命,但那些屈辱实在令他难以忘怀,只想着往后不会再见便也放过。 回府之后,害他的歹人已死,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途,只有秦燕殊仍牢牢记得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经过这几年追查,令他难以相信的是昔年之事更有已逝母亲的手笔,兄长也是知情人,表面上是妻妾斗争,更为了秦府的爵位权力。 如今兄长得了世子之位,家中大权在握,他实是动他不得,且为了弥补当年所做的过失,他兄长这几年也是真心为他付出甚多。 潘云珠见证了秦燕殊人生中最痛苦落魄的那段时光,她本不该再出现的,幼时他已经放过这爷孙俩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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