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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璞道：“澶微，你信北羌王说的话吗？” 我道：“哪一件？恶灵缠身，我们不是亲眼见到了？” 崔璞道：不是，他说喜欢永安公主。” 我道：“他愿意冒着恶灵缠身的危险再回来帝京，又送了长公主那么多东西……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崔璞道：“澶微知道和亲吗？” 我道：“西汉时昭君出塞，大汉和匈奴六十年无战，因此成就美名。和亲固然是止战的手段，可惜那些和亲的少女一去不返，故土难回，思亲难见，独留青冢向黄昏。” 崔璞缓缓道：“北羌王他……只怕也打着让长公主和亲的主意。” 我大为惊异：“什么，如今我大周已沦落用和亲来维持两国和平的地步了么？” 转念一想，本国公主嫁到别国，不就是和亲么。 崔璞摇头，“不是，大周如今无须和亲。北羌王想让长公主和亲，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长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同胞姐妹，且受宠非常。长公主嫁到北羌，嫁妆必不会少，陛下看在长公主的面上，定会善待北羌。万一两国交兵，长公主还是最好的人质。二是，北羌王的确喜欢长公主，认为她能做自己的王妃，至于这喜欢有多少，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崔璞又道：“席上北羌王说自己学了三年大周话，但是那个老仲，是大周人，看他和北羌王的熟稔程度，在北羌王身边待的时间不短，很可能他早就教过北羌王大周话。北羌王族是不怎么学习大周的东西的，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北羌王，他喜欢长公主的真实目的。” 我没想到北羌王所谓的单相思里，竟然掺杂了那么多考量。永安公主是不是知道他的这些想法，所以才会说出几年之后再来求娶的话。 “陛下不会同意的，他曾和长公主相依为命，既然他那么在乎长公主，怎么会舍得她远嫁北羌。”我说。 崔璞道：“没错，陛下说让公主自己决定，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想让长公主自己拒绝北羌王的求亲。” 我道：“最好的法子是给长公主找个驸马，北羌王也就不会求亲了，对了，长公主今岁几何？” 崔璞不确定地开口：“……二十有七？” 我俩对视一眼，发现了大问题。长公主，为什么一直没有成亲？ 女子十五及笄，早的十二三便可议亲，最迟的二十二三嫁为人妇。《长干行》中写:十四为君妇，十五始展眉。长公主已经二十七了，却仍旧住在宫中，除了北羌王，竟没有人求娶，难道是因为她的怪病，所以没有人愿意娶她吗？ 除非长公主也喜欢北羌王，一直等着他，不愿嫁人。那也不对，北羌王送来的东西，长公主不喜欢，听到北羌王也是不假辞色，不像喜欢北羌王的样子。 不管怎么想，都是想不通。 总不能姬梓岚有了心上人，一直不肯嫁，那她大可以直接拒绝北羌王，何必用模糊不清的态度对待北羌王。 我叹气：“我们是来除妖的，怎地凭空生了这么多麻烦事？” 崔璞道：“是啊，身处宫中，犹如处于泥潭，解脱不能。” 我笑道：“琢玉，你这话只能在我面前说说，可不能让宫里人听到，伴君如伴虎。” 崔璞也淡淡一笑：“我只和你说，别人都不知道。” 只有我知道。 我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我通红的脸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乌祸是北羌王口中的恶灵，也是芊泽要捕捉的妖。 乌祸出自宫中，罪魁祸首尚不知晓，国师知道却不肯说，乌祸既然缠着北羌王，那么它的主人一定是对北羌王不满的人。 宫中会对北羌王不满的人，会是谁？ 夜深露重，鸿胪寺内除了巡逻的侍卫，一片寂静。 我们在鸿胪寺守了三夜，没见到乌祸，反倒遇见了芊泽。 我们三个坐在屋顶上，分别聊了些近况。 芊泽对我说的那个溯时阵法很好奇，道：“我知道有件宝物唤做‘乾坤阴阳镜’，用它可观天地六界，现在过去，你想知道的都能在镜中看到。不过你们的法力不高，无法催动镜子，可惜了。” 崔璞道：“溯时阵的催动，也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持，溯回时间太久远，催动范围太大，即使有阵法辅助，亦不能长久。” 芊泽道：“归根结底，是你灵力不够强大的缘故。”她眼睛一亮，碧瞳宛若宝石流光，“我来试试，怎么样？” “你来？”我愕然，“为什么？” 芊泽理直气壮：“我家主人看得起你，你有问题我勉强帮一帮也不是不行。谁让你们这么弱，还得麻烦我出手。” 我愣愣瞧她：“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崔璞道：“多谢芊泽姑娘帮忙。” 芊泽露齿一笑，跳下屋顶：“跟我过来，让我先见识见识这溯时法。” 溯时法的施用需要以某个固定的地方为施法地点，芊泽随手一指，“不如就那条街好了。” 我道：“大晚上的，突然出现白天的场景，被巡逻的人看到，会以为闹鬼了吧。” 崔璞道：“估计流言明天就会传遍帝京了。” 芊泽摇头，鄙视地看着我们：“两个胆小鬼。怕什么，有我在。” 崔璞仍是不肯，芊泽只好道：“罢了罢了，我使个障眼法，叫人看不见溯时阵里的场景，这样可以了吧。” 芊泽不愿意改换场地，使障眼法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这次依旧是崔璞摆阵，芊泽协助，阵法成功的那一刻，霎时天光大亮，由黑暗转为光明，蔚蓝长空，日色明朗。 粉衣白裙的少女在小摊上挑选首饰，白衣士子相约去买笔墨纸砚，小贩挑着两担萝卜和梨叫卖，粗布麻衣的女孩提了一篮新摘的鲜花，有爱美爱香的人要了茉莉花串戴在手上与脖子上。牵着骆驼的胡商，高鼻深目，和人交易时捧出一包颜色各异的宝石，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亮。香饮子店里，客人买了装在竹筒里的酸梅汤，用芦苇管吸着喝。有卖糕的人掀开蒸笼，腾腾热气冒了出来，里面是像云一样白的雪花糕。 这些画面像一幅精美的长卷，缓缓展现在我面前。 不同于我误入鬼市时，鬼市的街景虽然繁华，却有一种森森诡气。 芊泽一边输出灵力，一边说道：“这溯时法虽然比不上那乾坤镜，倒也有可取之处。哪天小子教教我，我用来回顾下主人的英姿。” “这个——”我看了崔璞一眼，挠挠脸，“影宗的术法好像不能随便外传。” 芊泽摸摸下巴，“影宗？名字有点熟悉，是见过还是听过来着？” 我专注看这条街三年前的景象，一只金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落到卖花女藤篮子里的鲜花上，这只金色的蝴蝶不久前我才见过，和引我们去见永安公主的蝴蝶一模一样。 随着那只蝴蝶的到来，一路车马驶来，行人纷纷避让。 为首的是两列执金吾，着金甲，配铁剑，骑的马是大宛名种——汗血宝马。执金吾个个高大威猛。行动间颇见气势。 再来是三辆马车，拉车的马是白马，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眼睛大而温润，一看便知训练的极温顺。 赶车的不是男子，而是女子，身着浅杏色劲装。头发都用小叶冠束起。 车厢厢壁用楠木雕出花叶枝蔓，贴金饰银，精致又富丽。厢顶则用飘带和铃铛作为装饰，伴着车轮“轧轧”声，铃铛声声动听如乐。 跟在最后面的依旧是两列执金吾，衣着配饰和前面的执金吾是一样的。 这路人马行来时，街上安静极了，针落可闻。只有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车轮行驶的声音和铃铛摇晃的声音。 铃声远去，才有人道：“刚才过去的那是谁，怎地那样大的排场？” 旁人哈哈笑道：“这排场不算大，你没见过世家好几个小姐出游，带的人那才叫多，那排场才大！” “也不是排场大，只是那气势令人不敢直视，约莫是哪个王爷之女？是个郡主？” “京城里哪有王爷，更没有郡主。这是当今陛下的阿姐，最受先皇宠爱的长公主。也只有长公主出行，才配得上执金吾开道了。” “怪不得，她过来的时候，谁也不敢露出丝响儿。我听说长公主的母亲是宠冠六宫的雪妃，是个天上地上、绝无仅有的美人儿。长公主生的定然也不差，不知道哪个有福气当她的驸马。” “你这么羡慕，莫非是想做皇帝的小舅子？” “莫要胡说八道，我不过有感而发而已。” “嘿，你不怕死倒可以试试。听说这位长公主，不少人求亲呢，最后却是一个比一个倒霉！” “第一个尚书家的小儿子，给长公主写了首诗，把腿摔断了。第二个新科探花，见过一回长公主。当天就落水了。第三个侍郎家的长子，由陛下做主，公主和他相看，结果半月后，那侍郎长子就因染病，不治而亡。所以有个传言，靠近长公主的男人，会变得不幸。” “不幸？我看是那些男人太弱了，没有福气能娶她而已。”一个带有奇特口音的男人插嘴，我循声看过去，这个人，居然是北羌王。
第49章 金蝶（十一） 北羌王曾说三年前来过大周，这应该就是他来大周的时候了。 两个闲人的谈话不知为什么叫他听见了，所以他插了一嘴。 他这是还没见过永安公主么，不然这种类似征服的态度真是奇怪，和他三年后深情款款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谈话的两个闲人听到有人打断他们本来是非常不高兴的，转头一看居然是个高大的异族男人，立刻变了脸色，道：“这位兄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错了吗？” 北羌王一笑：“没什么，那么个漂亮美人娶不回家，只能说是男人没用，不然她的皇帝弟弟，怎么也不见有事？” 他提及皇帝，言语又太随意，这两人不由又怒又怕：“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诅咒当今陛下。” 北羌王还要说话，他身后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我顺着看过去，那不是老仲么？ 老仲对北羌王摇摇头，北羌王和老仲及几个护卫便走开了。 那两人见他们护卫高大强壮，怕惹祸上身，当即互相催促着走了。 北羌王道：“真没想到，今天惊鸿一瞥的姑娘，竟然是大周皇帝的姐姐——大周的长公主。” 老仲道：“听说长公主永安，不仅是先帝在时最受宠爱的女儿，作为如今帝王的同胞长姐，食邑堪比王侯，男人娶了她，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大王有意，不如试试？” “能和公主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周的公主，眼界甚高，能不能看上我这北羌来的蛮人，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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