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相思坐在一张梨花木圈椅上,靠着椅背,肩上搭了一张赤狐皮毛,懒懒散散地抽着烟。他面前的桌上摆了十多盘菜,唯一吃净的多的是一盘桂花糕。 我坐在他的腿边,地上是一盘盐焗鸡,这是我的饭,他给的。我不配和他同桌吃饭,所以只能坐在地上,吃他给的食物。 恨相思要了一间包厢,叫了一大桌子菜。虽说他平日里就是个喜好奢华铺张的人,今天却有一点不同。他要了一壶平日不常喝的十洲春,杯子是半透明的青色琉璃,饮酒的时候,眉间萦绕着一丝阴郁。 术师们像苍蝇一样追上来,围住了这栋酒楼,我能听到他们商量时的窃窃私语,所以才有此一说。 连日来的追杀,即使每次能解决,但是睡觉吃饭总是会被人打断,我也烦得很,出手时愈见狠厉,被他们一口一个“魔女、恶魔、妖孽”的叫着,我心中半分波动也无,唯有用他们的鲜血染红魔剑。 恨相思打断了我的动作,他推开一扇窗,原本繁华的街道,此刻一个人也没有。 “小狗儿,不要着急。术师们这是狗急跳墙,我猜他们后面还有一半人会来,这次来的,可是几个大宗门中的精锐呢。”琉璃酒杯被他松松握着,眉间郁气越显浓厚,“只可惜,他们选的不是好日子。今天我本不想大开杀戒,既然扰了我的兴致,少不得拿条命来赔!” 话落,那琉璃杯子被他捏的粉碎,酒水也润湿了袖子。 我的记忆里最多的是杀人,特殊的节日都和我无关,但每年的确有那么一天,恨相思百无聊赖,脸上总是一副抑郁的神态,很不开心,而这一天,他鲜少会谈杀人的事情。
第102章 恨相思(八) 知道普通的方法杀不了恨相思,我们在酒楼坐着时,那些术师忙里忙外地开始布置阵法。 我不太了解阵法,所以不知道那些黄符朱砂有什么用,恨相思却冷冷地笑了一声,指导我,“狗儿,知道吗,教你个乖,什么样的好朱砂,都不如人血来的威力大。” 我已吃完了那份盐焗鸡,随意用袖子抹了抹嘴,来到窗户边,从窗户上往下看,街道上看不到人,我却知道,就在街对面的屋子里,他们躲在那里,“你是要我杀了他们,取血给你画符?” 恨相思慵懒地靠着椅背,半阖眼睛,“急什么,你现在出去,十有八九会被阵法挡住。你的仙灵体虽然能帮你抵抗妖力的伤害,但是对上这些术师,他们可不是那些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莽夫,你不要太大意了。” 我说:“只要我比他们快,他们就不能奈我何。” 恨相思眯了眼睛,“速度于你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你拿着这柄魔剑,我还真想知道,有谁能杀的了你?” 我说:“术师的血不会比其他人的血更凉、更热,所以杀他们,和杀其他人是一样的。” 恨相思勾起唇角,鄙薄一笑,“说的没错,正如这世上的人心。世道无论好坏,人心都一样丑陋。人血再热也好,终究会凉下去的。” 他又拿起那杆烟枪,从上到下轻轻抚摸着它,今天的恨相思,说的话比往常时候多些,“这杆烟枪,是我从一个孩子手里夺来的,那个人也是我至今为止唯一没能杀死的一个人。不是他有多么厉害,而是他消失了,像水变成了水汽,找不到任何他存在过的踪迹。多像啊,我有一个记挂在心底的人,长相之美,是那什么一百个帝京雪妃加起来也比不上的。他术法之高,是我平生仅见,这所谓的五大宗,没一个及得上他。他那样高华的人,偏偏心冷的像块冰,说舍了我便舍了我,从此天南地北,我再也没见过他。他是恨我么,恨我出手太狠,伤者旁人了,难道旁人比不过从小养在他身边的我吗……” 我觉得恨相思是醉了,酒不醉人,而是满心的愁绪醉人。 他鲜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不知道这次几宗术师一起围杀他,能不能成功。他死了,我倒也落个解脱。 我望着自己的双手,手背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疤痕,手心和指腹上有一层厚厚的茧,这不像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手。 酉时末刻,风起,外面燃起一点赤色,那赤色鲜艳的像在空中展开一幅被血浸过的绸缎,又好似熊熊烈火,连天空都被映成红色。 我足尖一跃,跳出窗子,几个起落到了楼顶,站得高望的远,然而这楼好似被烈火围主,入目所见皆是火海似的红,火海之外隐隐约约见着几个人影,想来就是那些术师了。 我又从窗户内翻进去,恨相思拿了他那杆烟枪,嘴微微上扬,好一副泰然自若、镇定自然的惬意模样,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想来想去便是心中已有了成算。 只听恨相思道:“他们设了这火焚日炎阵,又选在这闹市长街,定是费了不少心力。火焚日炎阵中的火不是寻常凡火,普通的水也是浇不灭的……”他说了几句,没再讲下去。 我知道他的习惯,他以往说到些术法,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幸好我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不然非得被他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性子气着。 “你没办法吗?” 恨相思眉头一挑,“没法子如何,有法子又如何?” 我望着窗户外面那由阵法形成的火,淡淡道:“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我这样说,心中却生出一股子茫然无措,还有一点恐慌,离开恨相思,我该去做什么,杀人吗? 听得有一种叫做杀手的职业,或许我可以去做杀手。 恨相思闷声笑起来,“哈哈哈,小狗儿,你这么盼着你的主人死?”微微俯身,脸上依旧带着笑,“你知道,死了主人的狗,后果是什么吗?像你这样的恶狗,只会被人打死呀!” 这张脸,笑的时候是最好看的,脸的主人也知道这点,所以总不吝于自己的笑,使得许多人一见他,惊艳于他的容貌,叹息他是个恶人。 然而这个人,最擅长的还是用这张脸,说出恶毒刁钻的话。 恨相思一把薅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向他那边靠近,他手上的力道极重,抓的我头皮发紧,硬生生地疼,这疼和往日受的伤的痛处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这个动作却也是不舒服的。 “你放心,这样的阵仗,我死不了。就算要死,我也得让你把那些术师都杀了,给我报了仇,我才能闭上眼睛。” 他笑吟吟地说完,手慢慢松开我的头发,眼睛清澈明亮如琉璃,然而眼底的狠毒也叫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伙术师最终死在了自己的阵法中,我不懂阵法,只见恨相思自己画了几张符,分别扔向五个方位,那符接触到那围着楼的火,不一会儿便燃尽了。 这火墙并没有消失,刮刮杂杂,颇有焮天铄地之势。 位于火中的我们,却半点不觉炽热,而在那火墙之外,传来许多人的尖叫怒骂声。 恨相思只说了一句话,“你猜如果那些非人妖精知道了这阵法反逆之术,这些术师能困住多少妖精?” 他突然又道:“你去别的街上逛逛,把你第一个遇到的人的全家杀了。” 我早就习惯他提出的奇怪要求:逼人吃自己的肉、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杀一个人救一个人、把人关在满是金银珠宝的密室活活饿死、在人活着的时候往身体里灌水银、大锅里热水烹人…… 连我,亦逃不过。我当时想反抗他,他便把我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那屋子极黑、极静,伸手不见五指,听不到任何外面传来的声音。 我因为与野兽搏斗,耳目聪明,更受不得这样的静。这种环境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血液在身体里无声地流淌,我想起我杀过的那些野兽,他们有一双纯净的眼睛,我开始想,我为什么不杀了自己,我是真的存在吗,还是我在做梦,我发了疯似的去攻击所有能攻击的地方,搞得自己奄奄一息。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时候,我想起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母亲告诉我,活下去。 我出来之后,沉默了半个月,从那之后,我虽然想杀恨相思,却没有再动过手。 我站在街角,不知所措。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我抱着剑,开始等。 一个男孩从一侧的楼里钻了出来,嘴里嘟囔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小胖他们骗我……” 看到我之后,他愣了一下,脸有点红,十分有礼貌地对我作揖,仪态有度,或许是个家世不错的子弟。 “姑娘,天晚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此处,难道是和家人使然了吗?你如果相信我,我带你去找吧。” 第一个人的全家……他带我去找我的家,那我怎么动手杀呢? 我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家在哪儿?” 他愣了一下,说道:“八里街,门首挂着崔字的……” 原来是八里街,那是什么地方,我看他,他果然老老实实地补充了两句,“从这里往前走,拐两个弯,靠北的一家……” 这个小子,不知道我问他这些,是为了要杀他的家人。 见过我的人,基本都不得好死。 恨相思说的是见过的第一个人的全家,所以我放过了他。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顺着他说的路来到了那家人家中。 这是个活的十分融洽的一家,没有奴仆伺候,桌上却摆了一大桌子菜,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我从房顶翻下来,身着红,提长剑,与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家人见来者不善,问我来意,同时暗暗使了颜色,要奴仆与他拿兵器来。 我不发一言,径自出手,如入无人之地,身形飞掠,给了一人一剑,拿了他们性命。 方才和和乐乐的场景,顷刻之间,血溅三尺,变作人间地狱。 油灯不知何时被人打翻,那火沿着帛帐从底下往上烧了梁柱,蔓延到整座屋子中,这个宅院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我从大门返回,遇见几个忠心的男仆女婢,忙着去叫人,不过几剑,尸体便已躺在过道上。 我提着剑,从另一个方向回去。 走到街角,正要转过去,我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哭声,这哭声撕心裂肺,听的人心颤不已。 我脚步顿了顿,本来想回身看一看,那哭喊声不绝,而火势渐大,左邻右舍都醒了开始张罗着救火,估计不消多时,那潜火军也得来了,而这里,已经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第103章 恨相思(九) 城中的术师死了,城外还有一波人侯着,这群术师并不是亲身上阵,而是各自领了一两头妖,学着城中那回,把我和恨相思像围猪羊似的,围在中间。 恨相思啧了两声,“瞧这阵仗,我印象中他们舍宗上次围杀一头千年大妖水精鹤时才出动这样大的行势,如今那水精鹤被压在舍宗的正殿下,日日听什么经文,几年了,也没见为他们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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