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在知州府衙内。 她停下脚步,调转脚尖走上州府门前的台阶。 院内仅有的几棵银杏树叶子已黄了一半,偶有几片黄叶无声地飘下枝头,打在花坛边上,再落到地上。 大堂前站着的两人好像正说着什么,看她走进来,都不约而同朝她看来,高的那人浓眉鹰目,长相英武大气,穿一身宝蓝戎装,腰间挂着长鞭。 他应该就是章海,旁边站着的是同知孙学锦。 她快步走上前去,躬身道:“章大人,孙大人早。”然后面向章海道:“在下青蝉,传闻胡州守备章海一根利鞭游如蛟龙,一鞭能取五人首级,令敌军闻之胆寒,我没认错吧?章大人。” 孙学锦在一旁呵呵笑道:“没错,没错,青执首好眼力,这位就是章海大人。” 章海将她打量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吟引司青执首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凤栖飞脸上挂起客气的笑,正想问问章海来这里是为何事,旁边却跑来一个衙役,对孙学锦耳语了几句。 游牧知卧病在床,现在应是孙学锦在帮着处理公事。 只见他歉意笑着对两人道:“不好意思,章大人,青执首,有急务,我要失陪一下了,二位可以先去花厅坐着饮一杯茶。” 两人连道没事,让他先去忙正事。 孙学锦走后,凤栖飞对章海道:“章大人,借一步说话。” 章海明显也有此意,两人离开大堂走上院中小径。 凤栖飞正欲开口,没想到章海先道:“青执首,陆师爷为什么被关入牢中了,我不信他会无故杀人,我深夜听闻此事便觉蹊跷,现在来府衙也只是想问个明白。” 他一连串的话不停,“刚刚和孙学锦旁敲侧击了两句,他好像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你当时是和陆师爷一起的,他真的杀人了吗?” 路旁的植灌被修剪地很平整,凤栖飞看着茂密的深绿叶片,道:“章海大人好像很关心这个人,您不是认为他是这大案的幕后主使吗?而且像他此种恶贯满盈之人关进牢里吃点苦头,章大人不应该拊掌叫好吗?” 章海皱了皱眉头,道:“我之前的结论只是按常理推测而来,东厂虽名声不好,但说他人恶贯满盈也不符实,东厂专为那位办事,他根本没得选。” 凤栖飞惊讶地看向他,“章大人,您可知您在说什么?关于那位的言辞我可以当没有听到,望您以后千万不要再如此大言不惭。其实我是专程来寻您的,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人,还望大人解答。” 章海语气低沉,面色严肃,“青执首放心,我虽本性蛮横,但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妄言。我知你贵为吟引司执首,来头不小,今日一见更知你身份绝不一般。不管你有什么问题章海一定知无不言,但是可否先听我说完。” 凤栖飞不语,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不管从这件凶杀案本身,还是吴家那些空口无凭的指证来看,我相信您,还有游大人都知道这是欲加之罪,陆师爷定是清白的。既如此,我想请您和我一起查查吴家,他们一定与陈决易背后的人有牵扯。” 凤栖飞抬眼看他:“章大人这么做是为了盗粮的案子还是为了牢里的那位?我十分好奇你们到底有什么交情,让章大人如此做低姿态。” 章海停下脚步,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然后沉沉笑了两声,“呵呵,告诉青执首也无妨。” “当年,我还在延城做骑游尉,与巽国翦族有一点小摩擦,上头派了一个监军来,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太监。仗打得多了,最烦监军,不管是文官还是太监,多数是道貌岸然,贪得无厌的家伙,有的还会暗地里捅刀子。” “那回来的人却不同。” 他看向远处的山尖,“他武功深厚,善于谋略。我顶头上级临战重病,我被迫顶上,身兼两职,战场虽小,因为地形原因,这仗会很难打。他和我同住营中,条件艰苦却不闻一声抱怨,凡事亲力亲为,帮我出谋划策。” 他收回目光看向凤栖飞,“我们固然是有交情的,但是他坐在那高处的位子,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老友。”他有些自嘲,“算是朋友吧,当时在军营中,偶尔的闲暇之余,我们还一起喝酒。” 凤栖飞垂眼,延城很小,人口不及胡州五分之一,派到那里做监军可算是苦差事了,那人还有这种经历,她突觉有趣。 身后传来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身看去。 是孙学锦,身后还跟着两个役卒,他脸色焦急,脚下步伐有些不稳。 待走到两人身前,章海抬手扶了扶,他点头称谢,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陆师爷他,他越狱了!”他喘了几口气,绕过两人继续往前,“我得告诉游大人去。” 两人皆显诧异。 凤栖飞以为他至少还能待上一天,等风头缓缓再说,没想到这第二日便忍不住了。 不过以那人的行事风格,乖乖在狱中呆一夜,怕是因为晚上夜禁不好办事吧。 她轻声笑笑,对章海道:“章大人,您的朋友看来不需要帮助了。现在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问题,请问您知不知道胡州有没有纪忧阁的人?” “你是说万物纪宁休,为解天下忧的纪忧阁?”章海点点头道:“有。” —— 天光大亮,街上店铺都已开门迎客。 胡州城不忙不闲的宁逸氛围,在这干净清爽的街道上便能显现出来。 凤栖飞顺着章海指点的路线沿街而行,路旁有小二提着水桶洗刷牌匾,还有挑着扁担的小贩叫卖芽糖。 她走过清汐阁,前往下一个巷口。 巷道很宽敞,可以容马车通过,巷口处是一家古色古香的瓷器店。 店中的景象与别家很是不同,它的柜台靠近路边,一个戴毡帽的瘦高男子站在柜台后,手斜靠在桌上翻着一本书册。 他身后的墙上摆满了瓷器,墙面被木板分隔成多个规整的格子,每个格子都放着瓷器,一眼望去,琳琅满目,煞是壮观。 凤栖飞只停留了片刻,便发现那人在悄悄往她的方向偷瞟,然后捡过滚在一旁的毛笔,拉开抽屉沾了沾里面的墨汁,假模假样地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她收回眼,提步走向巷子。 经过瓷器店时,那人嘴里还念叨出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又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凤栖飞勾唇一笑,原是勤工俭学的读书人啊。 巷子深处,有一栋半沉于地下的房子,靠巷子的外墙不见窗,大多抹了白灰,只有通往地下的窄小入口是柳木的装潢,前方还有一处旧木的门脸,也十分局促。 建筑看起来很厚重,不知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章海称这处是胡州最大的赌坊,紧挨着赌坊的便是纪忧阁在胡州的据点。 凤栖飞看向那处门脸,门口有横挡,里面摆着一张小桌子,坐着一个瘦老头,那个老头在她过来时便瞥了她一眼,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收回眼,抚着一撮白胡子看着远处的地面。 凤栖飞走上前去,问道:“纪忧阁?” 那个老头捏着胡子一脸惊惶,道:“这位姑娘,可不可道破天机,此处只是一处做买卖的地方,你情我愿,心平气和。” 凤栖飞扫了一眼他的小桌子,上面躺着一副金钱卦。 老头眼睛转着,卷了卷胡子道:“本半仙可不常在此迎人的,今日这一卦算得好啊,果然有贵人上门。姑娘这是要寻物,鉴宝,还是咨问呢?” 凤栖飞只道:“你是掌柜?” 那老头一顿,呵呵笑道:“姑娘直来直往,那本半仙就为您指一条光明大道。”他站起身,将他身后一块斜放的木板缓缓推旋到前方,原来那竟是一座楼梯,可通往楼上。 他笑道:“从此处上去便可解决您的烦恼,可是天下道路有很多,这条路可不免费,过一次一百两!” 凤栖飞挑眉,终于说到要处了,她轻笑道:“这可不便宜。” 那老头眼睛弯着,“这是咱的规矩,这门槛虽然高,但是它值啊!过了这处您心里的事就有了着落,那这钱便花得值,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凤栖飞浅浅笑了,拿出银票正准备抽出一张,那老头又道:“我先给您说好哈,是过一次一百两,也就是您待会下来的时候也要一百两。” 他竖着一根指头,笑眯眯地道。 一个门槛费就要二百两,这纪忧阁真不是一般人来得起的,她无语望天,眼角处突然闪过一丝熟悉的身影。 她赶忙后退两步向房上看去,房檐间空空的,只有黑色的瓦砾整齐地排布在檩上。 四周很静,连风声都没有。 凤栖飞收回眼,走到桌前,抽出两张银票拍在桌上,“劳烦开下门。” 作者有话要说: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礼记·学记》
第22章 那老头看见银票笑得牙不见眼,赶忙把挡板拉开,“姑娘请,顺着楼梯上去走到尽头就是,只有一条路,放心绝不会走错。” 凤栖飞敛着表情走上楼梯,转过角,两侧便有烛光照明,墙面嵌的木板,涂刷的蜡油散发着淡淡香味,走上最后一阶时,身前便现出一条长长的走廊。 她走到尽头,眼前是一个封闭的木质柜台,左右都没有空隙,到这里便再无别的去处。 柜台上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窗,窗户旁分别挂着‘寻’,‘鉴’,‘问’三张牌子,牌子底下还垂着一根吊绳。 她走到边上,拉了一下‘问’绳,柜台上的小窗霎时便打开了,一个书童模样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后,一板一眼道:“知尽万事为无忧,问遍凡尘皆有答。每问一千两,请问姑娘想要问什么?” 一千两?行。 她两指夹着银票放在对方眼前,道:“我想问‘樾醉’这味毒的出处。” 那小童垂眼,状似在极速思考着,沉默了几息后,道:“暂无解答,姑娘手上可有这味毒,有物可寻,查起来会更快。” 凤栖飞点头,从袖中拿出瓷瓶,将其放在柜台上。 小童从旁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然后将瓷瓶看了看,闻了闻,在一侧备好的纸上唰唰写了几行字,再将瓷瓶放入盒子中,盖好封存。 他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令牌放在柜台上,“待有了结果之后,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姑娘告知结果,请您将这个令牌随身佩戴,以便我们寻人之用。” 凤栖飞刚抬手想要拿走令牌,又听他道:“姑娘稍等,我们保存客人的物品会根据它的类别,特性来使用不同的保存方法,会耗费相应的人力物力,您的这件物品需要收保管费用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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