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迹站在院中,从马厩的柱子上取下一枚银钉,上面钉着一张纸条,他打开扫了一眼内容,凝眉看向四周,院中极静,连风声也没有。 马厩里的神驹仰首轻嘶了两下,他拍了拍它的额头,给它多放了一些草料在槽中,然后便转身出了门。 陆无迹走到瑾正街上,在转向缘起阁的路口停了一瞬,继续往州府衙门走去。 衙门旁的守卫早就看见了他,待他走上台阶便低头打着招呼,“陆师爷,您来了,今天衙门人少,不少兄弟都被派出去查案了,游大人现在应该在署屋里。”这位师爷来了几天了,大多衙役都知道他不是普通师爷,一点不敢怠慢。 陆无迹本想直接进去,却犹豫了一瞬,他温和笑道:“游大人病才刚好就开始处理公务,如此尽心竭力,勤勤恳恳,真让我等钦佩不已,现在天色不早了,在下惭愧来迟,青蝉执首今日来了吗?” 那守卫听着前半句还满脸赞同与心痛,待他话音一落他却有些意外,犹犹豫豫道:“青......执首被上头撤了位置,今晨一早就离开衙门了,估计以后都不会来了。” 陆无迹微愣,道:“青蝉执首......被撤?竟然发生了这等事,真是让人唏嘘,既然衙门没什么事,我晚些再来。”他说完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陆无迹转身之后便冷了神情,眉睫间像落了霜,他下巴绷着,眼神微凛。 缘起阁位置好,每日的生意都很不错,楼上楼下都坐了不少客人,小二提着各式茶壶在堂间穿梭着,只三楼窗户紧闭,拉着窗帘,遮地十分严实。 陆无迹绕去后院,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匹栗色马,它看见他时便扬起了脖子,抬起蹄子移到马厩边,伸出长颈想去嗅这个有些熟悉的人。 他没有看马,确定四周无人后,便脚尖轻点上墙,拉开三楼的后窗翻了进去。 他轻声落地,屋中昏暗,但窗户透进的的光足以看清周边景象,他眼前是一张整齐的床榻,床脚较高,没有床帐,他的嗅觉极好,屋中全是她的香味。 他垂眼,不再细看,转身走过屏风,矮几边上的一把骨扇最先落入眼中,他移开眼,缓缓走到桌前。 桌上茶盘里摆着的东西让他瞳孔瞬间放大,手不自觉地轻颤,他拿起最上方一枚墨玉的玉佩,上面的玄镜纹刻雕工细腻,这块玉佩是先帝赐的,是他义父最为宝贵的东西,墨玉的凉意从指尖传来,他眼睛闪着不明的光。 玉佩下方还放着一张罗纹纸,陆无迹拿起一看,这是一幅地图,描绘的地点是——猎场。上面还细细勾画了一处牢狱的构造,那狱中只能关下一个人,而且是生不如死的关法。 他羽睫微颤,拿上这两样东西破窗而去。 猎场在城外,但离城很近,是一片独立的树林,就在城外的一处缓坡上。 猎场由官府管理,有固定的开放时间,今日恰好不开放,但是偷偷打猎之事屡禁不止,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看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无迹踏入林中,林中干草落叶较多,再掩饰行迹也会有轻微的沙沙声,地图所画的牢狱在深处,他沿着缓坡向上,头上时有鸮鸟飞过。 快到顶时,他停下了脚步,被玉佩刺激的情绪也逐渐缓和,四周连一丝动静也无,他冷笑着勾起嘴角,目光也染上笑意,但那笑意只令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抽出剑,剑尖甩开发出一声轻微铿铮声之时,周围便浮起了一群蒙面人。 —— 凤栖飞走进金丝柳巷,发现青山黛竟然关着门。 她走到门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门是从里面被锁的,她抽出剑,插入门缝中直接挑开门闩,推门走了进去。 大堂的门也紧闭着,但里面亮着灯,凤栖飞提剑,本想如法炮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将剑入鞘,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立时有人应声,一人小跑到门前隔着门道:“客官,今日本店不营业,您明日再来吧。” 凤栖飞声音没有起伏道:“开门。” 那人缓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张倦在里面高声道:“您请稍等,我这就来!”他低声催促小二离开大堂,然后拉开门,脸上堆着笑意道:“青执首,您怎么来了,今日要理货,所以没开门,您快请进,快请进!” 他热情地招呼凤栖飞进门,将两扇门都拉开,将她迎进去,“青执首可是有要事要交代于我?哦,对了。”他恍然道:“您要的东西已经吩咐人在办了,应该再过两日就有消息了。” 凤栖飞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真是极自然不过了。 她本以为长公主手谕是张倦假造的,现在看来他好像并不知情。 凤栖飞笑了笑,道:“辛苦张老了,既然店中今日闭门整理,那我就不便再多叨扰了,先走了。” 张倦赶紧道:“您哪有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青执首来都来了,到后院坐会吧。” 凤栖飞摆手,“不了,您慢慢忙吧,下回再来。” 她走出去,回身将前院的门关上,正要往前走,却有穿鼠背灰衣的一人从巷边院墙落下,直直向她而来。 他废话不多,拱手便道:“纪忧阁,您的答案来了。” 凤栖飞扬眉,做出倾听之色,只听他道:“此毒只有一处出处——东厂。” 她呼吸一滞,眼中满是震惊,那人专门负责传达消息,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太多,但眼前的人却很快平静了下来,眼中什么情绪也看不出。 他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她转瞬踏上身后房檐,身影一闪便不见了,他下意识追了两步,嘴里急道:“欸!令牌!令牌要给我!” 他赶紧追上房顶,可四周看去,哪还有她的身影。
第28章 月上梢头,院中一片寂静。 凤栖飞从院门走进来,空旷的房屋静静矗立着,她走到树边上,一片桂花粒摇落在地上,与她下午来这里时并无不同。 暗光照在院中,原本金黄的桂花粒现只剩点点黑影。 周围一丝声音也无,连风都没有,她站到马厩旁,槽里的草料恰好吃完,高大健壮的神驹朝她轻轻甩了下尾巴便站着不动,那人应该快回来了。 她转过身,看向云层之上的半截月亮。 他消失了大半天了。 她四处寻人无果,便回了缘起阁,一推门进去,就知有人来过,她四处查看了一番,也只发现原本放在抽屉中的玉佩不见了。 似乎听见了沉重的喘息声,费力而有序,她回神,转头看向对面的院墙。 一息之后,院墙上冒出了半截鬼影,仔细看去,是个削瘦的人形,他穿着锦衫,露出的脸和手背都异常的白。 鬼影落地,踉跄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他躬身喘息,一手扶着墙,白爪修长,整个人好像是绝岸处一株凄凉独决的竖草,无望无边全凭自己支撑。 凤栖飞站着不动,手已抚上剑柄。 墙下的人稍歇后,缓缓挪着腿向前行了两步,又倏然停下,他半边身上都是血,衣服吸饱了血,甚至将衣衫都往下坠了两分,地上慢慢绽起一朵,两朵,三朵血花。 他的眼睛看得不太清楚,神识已然迟钝了不少,有血污凝在眼睫边,他重重眨了两下,一珠汗滴混着血迹落下,坠在地上,无声无息,小得看不见,轻得听不清。 呵。 他轻勾嘴角,眼里是她模糊的影子,似乎是鹅黄和冷白的长裙,秀发挽髻,珠钗映照,就算看不清样子也透着神女般的冶丽芳菲,与他隔着垠长天堑。 他将手撑在受伤的腿边,勉力站直身体,声音已不带任何尖意,只剩沙哑,“长乐郡主想要奴才这条贱命?您可要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嘴角一直带着笑,混着半面血污的脸色有些狰狞。 院里突然起了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叶片被拖着往前撞在了石桌边,‘咔’地停下,夜风什么也没带走,呜咽而去。 凤栖飞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他的惨样,浓重的血腥味扑在她的鼻尖,她面无表情,眉头也不曾皱过,“陆督公这是成了谁的猎物?把自己搞成这样?绝世武功在身,竟也有这般下场,可笑。” 猎物? 陆无迹嗤笑一声,去了猎场做了一回猎物,是他自找的,“长乐郡主教训得是,是奴才自找的。敢问郡主殿下若陷入伏击,绝世武功又如何?” 凤栖飞扬眉,“若躲不过,那便享受呗。” 她缓缓抽出剑,再往前行了两步,站在他身前。 这人的暗器肯定用光了,她用剑尖轻轻划过他的腰间,软剑还在,被点到的人一瞬收紧了身体,戾气混着杀意在他周身弥漫。 她根本不在意,抬高剑身与他的肩齐高,然后挑开他的头发,指着他右肩一处殷红的地方道:“你的伤。”剑尖往下滑去,指着他的腰腹道:“你的伤。”再往下,指着他无法直立的右腿,“还是你的伤。” 看来这身上大半都是自己的血啊。 她的目光停在腿间不动了,“贯穿伤?”声音低沉没有起伏。 “哼。”陆无迹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甩开左手衣袖,眼底蓄满寒意,“暗箭难防,长乐郡主这是来看战果的?您满意吗?要动手就快些吧。” 凤栖飞看着他的脸,惨白如纸,气息凌乱破碎不堪,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蒙,转瞬便又复清明,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的手,手指覆在伤口处,至少已陷入半指。 她垂眼看着地上,这人撑不过五息。 她缓缓将剑收回,他眼睛睁着,眼神已无物,身体斜倾了一下,似已支撑不住,待剑身全部入鞘,她伸出手刚好扶住将要倒下的人,“你血快流干了。”她冷冷道。 然后将他的手臂绕到肩上,扶着他往屋里走去,陆无迹头低垂着,人像没了意识,却还想用力抽回手,凤栖飞抬腿去踢门,道:“别动,进去就把你扔了。” 踢了空才发现根本没关门,她掀开门帘,压着嗓子道:“出门都不知关门,生怕小偷不偷你家!” 她将人带到床边,按着肩膀用力,果然把人扔了上去,陆无迹仰躺在被子上,仍闭着眼,眉头紧蹙,发出一声闷哼。 很低沉还很克制。 凤栖飞冷冷笑了,回过头,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窗外。 一个戴短笠的蒙面人快速从檐间爬起,向远处更暗的方向而去。 她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他眉头紧紧锁着,唇间没有一丝血色,她将剑扔到一旁,抬手将袖子挽起,曲起一条腿压在床边,两只手停在半空,轻轻摇了摇头,真是无从下手。 但是止血要紧,她抓住他的衣襟,正想往两旁撕开,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钳住手腕。 陆无迹睁开眼,缓缓坐起身,顺势将凤栖飞推远,他手撑在一侧,眼里是淡淡冷意,“郡主这是做什么?不杀便罢,奴才劝您早些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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