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看不起我!”她气愤地叉腰,“女子怎么了,我能打过他们说明我有本事,一句话,你招不招我!” “招个鬼!”霍宵直接扔给她一柄剑,“行,你看我不把你打服,别忘了你的功夫都是谁教的。” 七月摆出了架势,勾唇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长剑相接,发出泠泠碰撞的清脆,表面泛泛银光能清晰反照出两人的容貌,一个剑眉英气,一个星目凌厉,针锋相对,纠缠不休。 几个回合下来打得酣畅淋漓,难分胜负。 “有长进。”霍宵夸道:“看来不能让你了。” “吹牛自大狂。” 再次交锋,七月明显感觉到对方动用了真正实力,出招干净流畅,她逐渐难以应对,节节败退,最后一记,女孩手中的剑“当啷”掉地。 “我教过你,无论何时,都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他难得严肃地看着她。 七月捏紧了拳头,“再来。” “你的体力有限,再来也是白费时间。”霍宵收剑入鞘,睨着她,“为什么非要参军?” “我爹他死了,牧云村被晋阳军一把火烧了,村里一大半的百姓都作了陪葬。”她平静道。 “所以,你为了报仇?” “我不否认,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七月答,“另一个原因,我想也是你参军的原因。” 霍宵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另一个原因我们两个会一样呢?” 女孩望着他,红绫飘纚。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她轻声说。 霍宵没接话,他往回走。 三步之后少年背对着她向她招了招手。 “登记参军了,还不跟上?” 七月笑着奔向他。 朝阳初升,行路光明灿烂。 边境,蛮奴界。 天地昏黄,愁云惨淡,风过山谷犹如厉鬼哭啸。昼夜颠倒的世界,飞扬的尘砾混杂着血星,迷迷蒙住了视线。 漫山遍野的尸体,血流成河,土地腥臭黏稠,几乎无处下脚。无边寂静之中,是皂靴悠闲地踩踏过发出怵人的“嘎吱”声响。 剑锋被他拖着“滋拉”地擦过地面,男人眉眼轻松地越过一个个肮脏的泥坑,不慎溅在脸上的血迹显得他的皮肤愈发病态怖白。 这里刚结束了一场酣战,排排列列的蛮奴尸体昭示着以少胜多的结局。旌旗从中部断裂,无力地软倒在地上,澄黄的龙纹旗面早已污秽不堪,他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副将望着沈序步步临近。 “主公。”他道。 浅薄的光影投在男人身上,暗红与黑金交织,冰凉毫无生气。 沈序冷冷地睇着他。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让人作呕,他无法忘记主公那时的眼神。 兴奋愉悦地溢着光,在面对杀戮的时候。 “所以,靖都给了我们错误的情报。”沈序的表情分不清喜怒,但说话的语气又给人以他高兴的错觉,“并且,他们的援军也迟迟未到对么。” 靖帝告诉他,边境只有小拨蛮奴作祟,一千余人足以应付,可是并非如此,他隐瞒了蛮奴倾巢而出的事实,导致他们差距悬殊。 十分老套的把戏,十分老套地想置他于死地。 沈序眯了眯眼。 许珏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主公,好像是靖都的援军到了。” 不远传来马蹄的奔腾声,震耳欲聋。 他连时间都掐得这么准,急着来为他收尸。 收尸?收谁的横竖都一样。 日光拨开惨云照耀在援军前进的路前,分割开两个世界。 暨先生说得对,没必要再心怀怜悯,上一辈要偿还的恩情关他什么事呢,所有人都想他死,觉得他太耀眼,太出众,无人可见,无人能敌。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渺若沙土,可怜地无处容身。 孤傲的笑意被无限扩大,狂风之间援军的主将看到他抬手—— 千百梧州士兵听令,蓄势待发。 “进攻。”
第033章 靖都, 皇宫。 天阴沉沉地覆压,暴雨将倾。桃红垂绦宫裙的婢女行路匆忙,萧瑟阒静的巷道, 朱红漆宫门重重落了锁。 老嬷嬷执着二十四骨油纸伞来到堇瑶宫,团簇牡丹花圈边,珠围翠绕的女人拿着金剪子修剪花朵。 “贵妃娘娘。”她福礼:“陛下请您去一趟岁华殿。” 女人放下剪子, 目光瞟了一眼内殿的轩窗,那儿朦胧勾勒出少女纤弱的影子,慵懒答:“知道了。” 她起身上辇。 岁华殿一派肃穆,锦缎鞋入槛, 后跟掷在玉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一下又一下,如承天问, 心也随之沉到谷底。 使者埋头跪在大殿中央,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贵妃望向座椅上的靖帝, 他目眦欲裂地攥着一封加急送来的军报。 “放肆!!”他怒极咆哮,军报被攥得发皱破碎,同落叶似的扔出, 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 男人瘫坐下来, 大口地喘着气。 贵妃拾起那字字泣血的军报。 “全歼。”她摸着落款最后触目惊心的二字, 喃喃。 “沈序, 沈序不仅击退了蛮奴,还……”靖帝痛苦地闭上双眼, “还杀光了朕派去的援军, 他是要做什么!跟朕宣战吗!” 贵妃:“您已经告诉了他错误的情报, 让他的梧州军受困丹城, 连援军都迟迟不发,就为了拖延时间好给他收尸,没想到沈序居然还能大获全胜,确实很有本事。” “疯子!”他骂道,“不是说梧州内战令他元气大伤吗。” “臣妾安插在梧州府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她问,“那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靖都,晋阳,梧州,宣化。各地虽表面未同他宣战,假心假意地尽臣子之仪,但天下的版图已划分为四个区域,四主共事,只待一方率先打破薄冰。 宣化相较晋阳梧州,势力甚微,可忽略不计,不足为惧,另两个相互掣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 而现在,他推翻了天平。 靖帝自登基以来,第二回 感受到了无以比拟的慌张,第一回是在那三人自立主公,拥兵自重的时候。 他想到了最差的结局。 “沈序好歹也是陛下您亲封的冠军侯,天下人尽皆知,受了冠冕一日都是您的臣子。”贵妃安慰他,“等他班师回朝吧。” 靖帝点点头,“对了,昭琼……” 女人打断:“昭琼对于沈序而言,已是一枚无用的棋子。” “陛下,权宜之计,臣妾的意思是……” 霞帔缓缓走上前,金制的护甲指向了地图上的晋阳。 “便从春日宴开始,”女人目露野心,“重新定义属于我们的天下。” —— 消息很快传回了梧州。 那传信的小厮话听了一半,被主公府一圈婢子围着 ,正义愤填膺地转述。 “什么狗屁皇帝,早就想置我们主公于死地了!喂,你也不瞧瞧咱们派去多少人,他蛮奴多少人,能打的过?就算打过了,咱们主公半条命也去咯。” 旁听的小丫鬟着急:“那你的意思,咱们主公凶多吉少了?” 小厮叹了口气,“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这回,主公就算有命回来,重伤肯定免不了。” “啊?”底下哀叫一片。 栀禾陪着曦知在花园散心,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栀禾动了动嘴唇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曦知已箭步上去,急问小厮:“你说什么?主公怎么了?” 他又复述了一遍。 曦知这段日子处于月信,本就身子不大爽利,闻言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一道一道白光地闪。 栀禾赶紧去扶住她,斥那帮人:“都在瞎传什么!主公还未归来,仅凭一条情报你们就如此消极悲观,搞得像我们府马上要挂白灯笼似的,通通下去,不许再散布谣言!” “是。” “夫人,”栀禾担忧道,“您没事吧,快先回去歇下,奴婢让厨房熬一碗姜汤来。” 她的脸色非常不好,苍白毫无血色,行鸢喂了一碗姜汤下去暖身才有所好转。 可是女孩心慌得厉害,罗汉床上她根本坐不住,隔个一时半会就催下人们去门口张望张望。 午觉也不睡就坐在那儿,谁劝都不听,固执得很。 栀禾守在府门前,望穿秋水地眺着北面方向。 约莫申时,形状酷似马头的东西跃上地平线,她认出那是许珏。 “许大人!许大人!”栀禾高兴地招手。 男人下马,沾沾自喜道:“哟,栀禾姑娘,这么想念我呀,早早就来迎接了?” “不是不是。”女孩扒开他,“咦?主公呢。” 许珏面子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主公没事,我们大胜归来,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府。” 栀禾点头,就要去告诉曦知这个好消息,许珏背后升起一道黑影。 很快?这也太快了。 她望着沈序走近,侧首问她:“夫人呢。” “夫人,夫人在房里。”栀禾手忙脚乱,沈序嗯了声,提步头也不回地走去。 她又随口一句地追加道:“主公,夫人可担心你了,她以为你受伤了。” 男人脚步一停,饶有兴致地回头,言语间带了丝丝喜悦的调子,“是么?” “是啊。”栀禾小鸡啄米地点头,“不过主公您安然无恙,没有受伤,夫人肯定就不担心了。” 沈序若有所思。 曦知蔫蔫地趴在桌上,眼皮沉重地打架,月信第一天她又累小腹又涨涨得难受。 她饮了一口热汤,身体舒服些许,少女换了个姿势趴,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鼻尖似乎被人捏住,檀口半张半合,水眸惺忪地望着他。 “主公!”她欣喜地拍落他的手。 沈序捻了捻指间她鼻息尚留的温存。 曦知不敢相信地在他周围走走绕绕,“你没死,我就说他们骗人!主公,你有没有受伤?” 他没有回答,拉着她到罗汉床上坐下,曦知不明所以,乖乖被他圈在怀里坐在腿上。 “受伤了。”他盯着她的薄唇,厚颜无耻地懒声。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柔荑搭在他的胸前,沈序嗅着那股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战后的狠戾冷血都被一瞬间洗涤一空。 他幻想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将所有的味道收入囊中。 沈序将右手掌伸给她瞧,掌心凶煞地布着一条横向的刀痕,血迹未凝,看伤口深浅便知下手不轻,触目惊心地倒映在女孩瞳孔里,她吓得心被一抽。 “这?”曦知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眼里顿觉酸涩。 虽然这伤看起来像是新伤,但她并未在意太多。 “知知,”男人在她耳边吹气,打量着她的表情,“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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