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许久,预想中的雷霆之怒都始终没有落下。 卫旸似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巴掌,伸手茫然抚了下左边脸颊上通红的巴掌印,微疼,眉心跟着缓缓皱起。 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小家伙,明明打了他,却拧着眉,撅着嘴,眼尾泛起淡淡的薄红,像染了桃花和玫瑰新调和而成的花汁,竟是比他这个挨打的还要委屈! 他不由被她气笑,槽牙磨得山响。 多少年了,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他叫板了,偏生他还真就动她不得。她若是哭了,再也不搭理他,他比挨十个巴掌还难受。 郁愤之气在腔子里兜兜转了一圈,到底是化作满腔的心疼,和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别生气了。” 卫旸细声细语地哄,低头摸到腰间的小银匣,“咯吱”拨开了上头的环扣。 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能亲眼见证天下百万人求而不得的秘密! 掉脑袋的恐惧也顾不上了,众人齐刷刷抬起头,赶紧伸长脖子拼命往那匣子里头看,一双眼睛能瞪多大就瞪多大,恨不能当成四只眼睛来用。 可等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匣子里出来,指尖拿着的却不是军情急报,也不是皇族宝物,更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就只是一些梅子糖。 冷情冷性的太子殿下,专程预备在身上,随时可以用来哄“妹妹”的梅子糖。 低头塞一颗到元曦嘴里,他柔声呢喃着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小名:“元元若觉不够,这半边脸也给你打?” 说着,他还不忘将自己有半边脸伸过去。语气宠溺又无奈,哪里还有平日的孤高! 厅内鸦雀无声,很长一段时间,连呼吸声都凝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两声轰然的“咚”。 第一声,是章明樱恨得喘不上来气,直接撅过去。 第二声,则是那个在赌坊押上了京郊一处园子,赌匣子里头装的是自家大姐姐送给太子的定情信物的章含樱……
第50章 坦白 一场闹剧就这么在一片鸡飞狗跳之中结束了。 有人欢喜, 有人愁。 章明樱爱面子,昏迷了片刻,很快便醒过来。由家中的婢女照看着,去隔壁厢房里头坐着吃茶缓神儿。 章含樱则比她严重太多, 押给赌坊的一座园子乃是祖上传下来的, 珍贵异常。去岁过生辰, 她向爹爹苦苦央求了好久, 方才把那园子讨过来。 这段时日她都不敢把事情同家里头说, 忍着憋着,就想等最后答案揭晓之时,给他们来个大的。谁让他们成天说自己无所事事?她就是想借这次赌局, 给自己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现在好了, “大的”是来了,但没想到是个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将她劈了个外焦里嫩。 章含樱哭都找不着调,醒来后就瘫坐在地上,一把抱住自家姐姐的腿求助。 章明樱心情本就不好, 现在又听说了这事,气得险些又要栽过去。当下她也没了耐心,一脚便将人踹了开, 指着鼻子怒骂:“瞧你干的好事!别说爹爹不会轻饶你, 连我都想拿棍儿抽你一顿!” 章含樱被踹了个倒仰,倒栽葱似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揉着胸口直“哎哟”。 她自幼娇生惯养, 从来就只有她不顺气, 打别人出气的份, 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炮仗脾气也跟着上来, 也顾不上什么姊妹情分,狰狞着一张脸直接怼回去:“你怎好意思怪我? “若不是你整天到处吹嘘,说什么太子对你有多么多么好,把你送的东西当国宝一样供在东宫,我会以为这是个稳赢之局,傻乎乎跑过去下注?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到时候爹爹若不肯轻饶我,我也要拉你当个垫背的!” 骂完,她便两腿一抻,坐在地上破罐破摔。 章明樱气得胸口宛如刀绞,拼命揉也无济于事。想着方才在厅上所受之辱,双重怒火交加,她一时没接上来气,白眼一翻,人又昏倒过去。 “姑娘!姑娘!” “快!叫太医!太医!” …… 屋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扶人的扶人,请太医的请太医,也没个主心骨在里头指挥,浑然乱成一锅粥,吵得人耳膜生疼。 元曦那边,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热闹”散去后,盯着她上下打量的人却越来越多。 元曦内心一向坚定,不会轻易为外物所累,旁人的目光她从来都视为无物,但却受不了这样的打量。让窃蓝知会太后一声,她便径直从厅内离开,也管不了什么宴席不宴席的,一门心思就只想赶紧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可地方是逃出来了,却还是没有逃离某人的手掌心。 “殿下再靠近一步,我可就从这里跳下去了!”元曦站在颐江渡口边,竖眉对着身后人恨声威胁道。 因吹久了风,她眼尾隐约泛红,衬着那张巴掌大的玉白小脸,不仅不吓人,还有一种天然的楚楚之感,同章明樱强装出来的截然不同。无需刻意示弱,就足以叫人牵肠挂肚。 卫旸的心揪成一团,很想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抚。任凭她如何锤打自己,他都不会再放手。 可他也是知道她脾气的。 那刚烈的性子,就同他一模一样,说出的话也从不食言。倘若自己再往前一步,她是真的会跳下去。他不怕死,她若跳湖,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一块跳下去,可他没办法看着她受伤害。 一丁点儿也不行。 拳头在袖底攥了又攥,卫旸终是松了力道,长叹一口气,看着她平静道:“我之所以同章家闹成如今这副模样,是因为六年前,我就叫章家人背刺,方才落入叛军手中的。” 周围安静了一瞬,唯清风“簌簌”摇晃枝桠,抖落几片落叶。 元曦睁大双眼,愕然瞧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心里将他的话反复咀嚼了好久,方才想起,他这是在回答那日泛舟游湖的时候,自己询问他的问题。 叫章家人背刺,落入叛军手中…… 短不过一句话,内容却震耳欲聋。 元曦是在五年前进宫的,那时候叛乱早已平定。对于当初的那起沉痛国殇,大家都讳莫如深,她也只是从书院太傅偶尔的一两句感叹中,得知零星半点消息—— 左不过就是叛军兵临城下,卫旸身为皇长子,主动挑起责任,拼死去引开贼人,方才给城中百姓、给援军挣得一线希望。最后除却卫旸失踪之外,整座帝京没有半分损失。 自那之后,卫旸的名字便深深刻入帝京所有百姓心中,大家吟咏他,歌颂他,感念他,推举他为北颐的储君。 但却似乎并没有人真正关切过,当初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元曦胃口被高高吊起,忍不住问:“然后呢?” 卫旸却挑眉一笑,却是故弄玄虚道:“等今晚宴会结束,你随我回宫,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再没多言一个字。 剩元曦一人在渡口边干跺脚,恨不能将他拽回来,一头摁进颐江里头淹死! 因是月底,月亮要到后半夜才会升起,星光也不甚璀璨。偌大的湖域,只有渡口边几点零星灯火。夜色沉沉压下,宛如有实质一般,叫人喘不上来气。 卫旸却似浑然不觉,犹自负手,顺着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往花厅方向走去。 周遭的黑暗都倾覆在他身上。 这个人同连瑾,同唐逐,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生于阳光下,长在光华里,即便在夜色中行走,也让人觉着浑身都在发光;而卫旸离了这零星灯火,就彻底被黑暗吞没,仿佛他原本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一样。 名叫“旸”的人,却从未有一刻见识过真正的天清日朗…… 元曦心头也似被那抹背影牵动,微微抽疼。 心中虽不愿意回去,奈何好奇心却似猫爪挠心一般,实在折磨人。 罢了,姑且就相信他一次,回去一趟,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若是叫她不满意,大不了再跑一次便是。横竖有太后在,他也不敢将她怎样。 如此思定后,元曦长吐出一口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预备回屋歇息一会儿。 才刚走到路口,迎面便过来两个小内侍,对插着袖子,笑呵呵地朝她打千儿,“奴才给郡主请安。这宴上正酣,九公主四下找您,想同您一块吃酒赏景儿,特特打发奴才过来接您。” 元曦几不可见地提了下眉梢。 汝宁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况且她才刚跟章家那两位大小姐闹了一场,这位章家的表亲就急赤白脸地找上门,司马昭之心都已经直接写脸上了吧! 摸着良心说,她一点也不想去,可瞧眼前这两位的架势。一左一右昂首挺胸地站着,把路口堵得死死的。说是来接人,倒更像是来劫道的。哪怕她一口回绝,这事由不得她。 偏生这时候,她身边也没个可信赖的人。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正好也有口气憋在心里没地方发泄,就去陪她玩玩吧!
第51章 敬酒 正厅里宴席依旧热闹, 并未因方才那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而中途萎靡。 有太后亲自坐镇,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若是想同自己好友独自开小宴,也只管上前请示。太后一向宽容开明, 自是无比答应。 是以正厅边上随处可见几个青年男女三五成群, 或在水榭, 或在凉亭, 吟诗作赋, 赏玩风景。 汝宁最是受不得宴席之间的虚与委蛇,第一个领着人出来开小宴,挑选的地方, 也是园中绝妙去处——颐江的湖心亭。 那是一个自雨亭, 就坐落在颐江湖心的一小片孤岛之上。 亭子结构奇妙,平日引湖水积蓄在顶上,待到炎夏,天气闷热之时,便松开闸门。亭顶所蓄之水便会顺着四角飞檐汩汩流下, 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人于亭中, 仿佛提前步入秋日, 避暑赏景两不误。 元曦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围坐在一块行飞花令。 章明樱没来,章含樱却是没落下, 其余的几个也都是些平日就同汝宁走得近的京中贵女。 也是过去在宫中上女学时, 同汝宁一道欺负过元曦的人。 老远瞧见元曦过来, 她们也不行礼, 甚至连站都懒得站起来,淡淡斜过来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元曦早就习惯,也没放在心上。 早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们就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而今她连公主都不是了,她们又怎么可能拿她当一回事? 她在这里,谁都不舒服,与其大家互相都膈应,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些结束这场折磨的好。 平了平气,元曦开口道:“九公主寻我来喝什么酒?直接拿出来,大家一口气喝完了事。” 汝宁意外地扬了扬眉稍,目光上上下下把她当怪物一样扫视着,鄙夷地瘪瘪嘴,撇开脸,娇声娇气地哼道:“姐姐可真不知趣,倒白费我一番良苦用心,四处去搜罗名酒,为姐姐庆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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