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奈何!奈何郡守不是姬昼,奈何她也不是姬昼! 小宛没放弃,又大力扣了扣门,门被铜环震得咣当咣当直响,把枯树上睡的一窝老乌鸦也给吓飞了,郡守府的人也没出来。 她不得已,只好拉开嗓门喊门:“有——人——吗——” 那窝老乌鸦倒热情,“嘎嘎”回应她,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没瞧见那群乌鸦,捡来的小石头也没能招呼出去。 总算,大约那群乌鸦聒噪,吵醒了里头的人,小宛凝神听时,听到了有窸窣脚步声,接着门里便有道苍老声音:“谁啊?干什么?大晚上的——” 那声音颇不耐烦,小宛十分明白大概是自己现下唯一的机会了,连忙凑到门缝跟前,说:“我是……我是来报案,我……” “老爷现在才没空搭理你,什么案子明儿再说吧。” 小宛急道:“是我夫君,他被人掳走了!” 她生怕那老头就要走,立即一股脑儿说出来,说她跟她夫君来黎河游玩,到了德隆大街上,被人潮冲散,她夫君就被九霄夫人掳走了。 她这厢是超常发挥,演出个鹣鲽情深、声泪俱下,等泪珠子断断续续在脸上挂住变凉,寂静夜里,她听到里头的人居然打了个哈欠。小宛十分无语。 半晌,老头说:“这类案子暂不受理;这位姑娘,你要哭可换个地儿哭罢。” 说完,小宛就察觉到里头那线微弱灯光飘忽远去了,她“哎哎”两声,但对方丝毫没有留步的打算,小宛想她只有出杀手锏了:“您等等——我想去找郁云郁统领——” 老头的灯火停了一瞬,慢悠悠道:“姑娘怎么不早来一步,郁大人他们一刻前出城了。” 留下小宛在风中凌乱。 难道她大晚上的还得出城去找谢家不成? 诚然,她现下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寻一家高档客栈睡一觉,等明天花钱雇一匹马并一位向导前往郊外深山老林找谢家去。 她最心宽,想明白这个法子以后,便在心底跟姬昼说了句对不住。她实在太困了,想来以晋王陛下的小身板儿磋磨一夜也不会太惨,改明儿她一定做好吃的给他补补。 她果真寻到一家高档客栈,并花了十两银子住进了他们家最豪华的房间,本来那老板娘还说给她点两个俊俏的小倌儿伺候,她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毕竟这是卖了姬昼得的钱,却也不好给他戴有颜色的帽子的——小宛自认这点道德心还是有的。 但有道德心的她这个夜里虽然按照她的预想美美地泡了澡,用了顿美味大餐,但吃着这黎河大厨所做的松鼠鱼的时候,她咬着筷子心头有些走神。 以往没觉得一个人会是这般孤单的。 又或者,以往没觉得少了他会这样孤单。 她不饮酒,但老板娘上了一壶十洲春色,这酒是经年累月的好酒,她大约闻得出。真的只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头一次想到一句诗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裹着白狐毛毯子站到窗口去眺望,九霄楼是在这坊市间独树一帜的存在,那里灯火璀璨,万千光明,都叫人心驰神往。 他现下又如何了呢? 她素来是千金买欢的人物,总觉得世事如同流水划过也就划过,可今夜的灯火璀璨之下,她却开始怀疑她自己,是否又真的能够舍弃掉所有一切? 她想起了姬昼待她的好来了,那实在是一份让人舍不掉的好。 她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将近子夜,城门即将下钥,守城的侍卫却只见一匹黑马疾冲过了城门,快得让人看不清马上之人是男是女;只知道那人着了火红的衣裳,似暗夜里的花火。 “哒哒”马蹄声响在原野上,远处的重山飞掠往身后,蹄下踏死了多少草木,她已经没有概念,但她晓得她一刻不能等——因为她一刻也等不及。 她得去救他,她不能叫那么清贵矜傲的人变成她瞧见的形销骨立的模样。 说是出于对美好的保护也好,对他平日里的照顾也好;总之,她这夜里若不去做些什么,她一定辗转反侧,睡不安生。 她暗暗地想,她明明是最心宽的,怎么到他这里,就分分秒秒都很不安了。 小宛给自己找的合理解释是他毕竟管了她二十来天的饭并且会继续管下去。 说来还真是钞能力好用,她花了足足五两银子在客栈老板娘那儿打听到了谢家的位置,又花了足足五两银子买了一匹据说脚力异常好的马——原本姬昼牵着马,栓在进街的柱子上,她去找的时候早没影儿了,她还骂骂咧咧骂了半天牵走了马的缺德家伙。 现下,她就骑着这匹脚力异常好的马,前往寻找据说藏在罄山东南的百年世家谢家。 罄山之所以叫做罄山,据说是因为山上长满了竹子,这种竹子适合用来编竹简;当地人想给这座山命名,为了显得自己很有文化,于是要从带“竹”字的成语里挑一个字出来,且这个字需要复杂一点。 他们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了“罄竹难书”一词,认为这个罄字颇具有声韵美和字形美,从此那座山就叫罄山。 小宛此时好不容易骑马到了罄山的东南角,却只见林涛阵阵,篁竹万杆,一片黑咕隆咚。她怀疑她上当了,但没有证据。
第40章 有钱公子 她还待要再进那片竹林深处, 但坐下这匹据说脚力异常好的马竟然试图摆烂。 她拉着缰绳费力驱马,这畜牲居然毫不动摇,哼哧哼哧喘气不说, 蹄子也只在原地打转。 “五两银子,”她为了纪念她花费五两银巨款买的马,给它取了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她拍了拍它脖子:“你倒是走啊?” 马不理她。 她拽了拽它耳朵,结果马前蹄高抬,差点把她摔下去。 小宛的脾气一瞬间暴涨,“嘿——”, 然后一瞬间下降:“算了, 你呀你呀,亏你长这么高, 这么油光发亮——”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跟你主人我——的那个夫君一样, 中看不中用。” 也不知五两银子有没有听懂她的话,但它真的彻底躺平了,载着小宛慢答答走到一颗碗口大的竹子旁, 除了尾巴甩甩以外, 彻底一动不动。 小宛更加觉得上当了。 无奈之余, 小宛又深觉自己平日应多跟着觅秀学习如何去内务监砸场子。 觅秀以一介女流总能叫内务监那群五大三粗的人瑟瑟缩缩不敢说话, 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若她能学习一二, 去砸那高档客栈的场子一定也手到擒来。 但这三更半夜,月黑风高, 她孤身一人一马, 只能在这片黑黢黢的竹林子里打转转。 她倒没有多害怕, 而是觉得好生奇妙。就在三天前, 她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宠妃啊。 她拍了拍五两银子表示很无语,翻身下马,对它说:“既然你不肯走,那我自己走了哦。”走了两步想想,它身价五两银子,还是不能这样随便,回过头去就又把马儿缰绳牵回手中。 但这笨马与她极限拉扯,导致她每前进三步都会后退一步。 从这里可以衍生出一道算术题,问,假如距离谢家的大门还有五里路,那么她并这匹笨马需要走多久。 总之等她拽着五两银子进到竹林深处时,但听萧风阵阵,吹竹涛飒飒,偶有惊鸟唳声。 疏淡的月光从林隙间洒进来,落在她身上时,已斑驳破碎。 这林子里弥散着夜晚那种清冽幽静的味道,仿佛她浮躁的心也可暂时沉下。 与这笨马较量手劲儿的时候,小宛完全胡思乱想,想着姬昼这时有没有被那妖婆吃干抹净,想了想觉得心里发寒,索性去想等她回黎河郡城怎么去问那老板娘讨说法。 谢家门口挂了四盏灯笼,个个大写了一个“谢”字,字体端正肃拔,颇具风骨。而这四盏灯笼罩出来门前一片光亮地儿,两个灰衣家丁凑在一起打着瞌睡守着大门。 蓦地一阵幽幽的风从竹林子里吹来,把两人冻了个激灵,他们一并睁眼,所见到的就是一人一马极限拉扯,拉扯到了他们宅门跟前时,拉马的红衣女子往前走了三步。 然后那黑马把她往后拽了一步。 那女子又走了一步,堪堪与那匹黑马一同停在了六级汉白玉台阶最下层。 两个家丁吓了一跳:三更半夜……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丝毫没有迟疑,抬头只望了一眼,大约是确定地点;她拍了拍手,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石阶最下一级,开始大哭。 两个家丁吓了第二跳:……? 只见那红衣女子侧坐在石阶上,摘了面纱,拿面纱当做手绢儿开始揩眼泪,抽泣声音非常之大,哭得极其伤心。 她仅仅是哭,也不看别的地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把两个家丁倒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谢家的大门隔音有点差,不一会儿里头就另有人声传来:“谁在门口哭哭啼啼的啊?” 门开了一条缝,两家丁连忙凑上去殷勤叫了声林叔,“林叔您怎么来了?” 门缝里探出个人头来,是个老人头,皱眉道:“不该问的少问!外头怎么回事?” 家丁让开来,教这老头瞧见门口景象,老头瞥了他们一眼,问:“那个,是人是鬼啊?” 其中一个捣了捣另一个的胳膊肘:“你说她是人是鬼啊?” 另一个:“咱们过去问问?” “姑娘,”那家丁讪讪一笑,“你是人,还是鬼啊?” 小宛一度觉得自己智商不够,但这么看来,谢家的人的智商或许也跟她在同一水平。 她没理他,只哭着说:“我要见你们家主!” 家丁回过头去跟老头报告道:“林叔,她说要见家主——” 另一家丁说:“那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小宛表示她不想回答这种弱智的问题。 林管家在谢家当了多年管家,一度认为自家少主的桃花有点稀薄,如今这三更半夜来了个美丽女子坐在门口大哭…… 林管家的地摊文学看得比较多,心里一个颤抖,难道是少主他在外面惹了桃花不负责,于是这桃花就寻到了家里来? 他作为看着少主长大的老人,对于此事的热切程度堪比关注四年一度的七国蹴鞠大赛。他一拍脑袋,叫着太好了太好了,一面提着灯笼匆匆忙忙往里头跑去。 俩家丁面面相觑,愈加肯定这个姑娘乃是一只鬼,素来精明的林管家如此异常,约莫是被鬼上身了。 小宛则愈加肯定自己的智商绝非垫底。 两个家丁抄着手倚在门边儿望着台阶下那美貌女子还在哭,哭得肝肠寸断一样,不禁在想这女鬼是和他们谢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是知道他们家隔音不好,特意来干扰大家睡眠的吗? 那这女鬼也太可恶了。 林管家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个人,那人揉着惺忪睡眼,身上胡乱披了件宝蓝色锦袍,散着头发,只戴了条抹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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