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纱帐倏然绷紧,沈离知道是雪棠在里面拢住了,他也不恼,不慌不忙坐到床前的案几旁臻茶。 一边斟茶一边对雪棠道:“你的喉咙受了累,快起来喝盏茶润润。” 雪棠似黄莺一般娇吟了大半个时辰, 嗓子又干又涩,听到沈离让她喝茶,喉咙不自觉便吞咽了一下。 她自认为有骨气,哪怕口干舌燥也断不肯为了一盏茶折腰, 雪棠轻哼一声,翻身面朝里侧, 留给沈离一个玲珑的背影。 沈离轻笑一声,站起身贴到纱帘旁,这时忽瞥见一侧的春凳上放着一只海碗,碗底泅着浅浅的褐色药汁。 他脸上的笑容当即便收敛起来,拔出匕首沿着纱帐上侧的边沿一划而过, 纱帐如一只翩跹的蝴蝶, 慢悠悠落到雪棠身上。 雪棠尚在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洋洋,哪成想猝不及防就和沈离打了个照面。 她懊恼的娇嗔起来:“皇兄, 这绡纱帐千金难得,你怎么就给割断了,简直……” 话还未说完便被沈离打断:“今日可是累坏了,哪里不舒服,怎么还喝起药来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伸到雪棠的额头上探察温度,所幸她的额头清清爽爽,并未发热。他紧皱的眉头这才放松了一些。 雪棠沉吟片刻,嘴唇张了又合,实在不好意思在沈离跟前说出“避子”二字。 他们是兄妹,不得已行1房也就罢了,又如何能大喇喇讨论“避子”这样有关人1伦的话题。 雪棠尚在犹豫,沈离已然沉不住气,提脚便要去传太医。 这种事怎么能让太医知晓,雪棠心里一慌,忙扯住沈离的衣袖。 她半跪在榻上,仰头凝着沈离,因着被彻底滋1润过,眸中艳光四射,旖旎万分。 她摇了摇手中的衣角,小声道:“不要去寻太医。” 沈离的目光定在雪棠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为何?” 雪棠再顾不得羞赧,垂下脑袋低声说道:“我喝的是避子汤。” 因着不好意思面对沈离,雪棠连头都不敢抬,若是以往见到她这副情形,皇兄定会耐心的安抚她,可今日不知为何她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 雪棠复又抬起头,只见沈离面色阴沉,眉宇间仿若结了一层寒霜,无端的便让人感到畏惧。 雪棠不解,伸手攥住沈离的手指轻轻握了一下,温声道:“皇兄你怎么了?” 和雪棠对视,沈离的眸光复又变得温润,柔柔的,仿佛适才只是雪棠出现的幻觉一样。 他回握住雪棠的手,低声道:“避子药伤身,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吃苦了。” 明明是她犯了病,缠着皇兄没羞没臊,干皇兄何事?雪棠忙摇头:“不怪皇兄的,分明是皇兄帮了我的忙。” 沈离不再多言,勾起雪棠的膝弯把她放到拔步床内侧,侧身面对着她,轻拍着她柔软的脊背:“夜深了,赶紧睡罢!” 雪棠原本半点困意都没有,可缩在沈离怀中,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雪棠睡得很熟,眉目舒展,粉唇微微张着,像一朵亟待采撷的花儿。沈离低头在她的嘴唇上吮了一口,慢慢支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房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十一看向来人。只见沈离冷着一张脸走到他跟前,下颌紧绷得紧紧的,满是冰寒。 十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心疑惑。陛下每每和九公主在一起都会十分和煦,今日怎得这样反常? 他尚在揣度沈离的心思,忽听沈离道:“夜间谁进过朕的寝屋?” 九公主现下就在屋内,圣上询问的人自然不会包括九公主。十一思索片刻,回道:“凝枝!” 沈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低声道:“传话给医药局,凝枝若再去抓避子汤,就悄悄给她换成滋补的方子。” 十一惊得瞠目结舌,但半句话都未敢多言,提脚便向医药局走去。 晨光熹微,天空露出雅致的鱼肚白,微光透过窗子洒到屋内,调皮的跃到雪棠的脸颊上。 雪棠睁开眼,下意识摸向身旁,身旁空空如也,唯有一床锦被。莫名的,她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雪棠慢吞吞坐起身,这才发现沈离正倚在窗边看书,晨光洒到他的脸颊上,给他镀了一层柔光,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雪棠再没见过比皇兄更好看的男子了。 “皇兄起的可真早。”雪棠一面说话一面起了身。 下榻以后才发现榻边已备好洗漱的清水和擦牙用的青盐。 沈离放下手中的书,将衣袖挽起来,走到雪棠身旁:“长乐宫没有宫女,朕来伺候你洗漱。” 雪棠连忙摇头,不过须臾便将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只有一点,她虽可以自行洗漱,却不会挽发打扮。 沈离似是瞧出了她的难处,引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眉笔欲要给她描眉。 雪棠爱美,半分丑相都不愿意出,连忙制止沈离:“皇兄可曾给人画过眉,若是没有便好生看书去罢!” 半点城府都没有的姑娘,偏偏要装老成,拐弯抹角与人说话。沈离轻笑一声:“画眉与作画,不过画布不同,我料想着应当能胜任。” 沈离天资聪颖,不仅在战场上攻无不克,还画得一手好丹青,他的画被学子竞相模仿,一副可值千金。 想起沈离的画艺,雪棠便不再多言,乖乖抬着头任由他折腾。 沈离身材颀长,雪棠又格外娇小,二人身高差太大,他竟有些无从下笔。 沈离思索片刻,勾起雪棠的腰肢把她抱到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雪棠原本神色如常,可一坐到八仙桌上脸颊便泛起了热。 明明是用饭的地方,昨夜皇兄却偏偏要与她在此处荒唐,起初是趴1伏在桌边的,后来她受不住,皇兄干脆便把她抱了上去。 她仰着身体,撑着双臂,低下头便能看到皇兄墨色的乌发,也不知到底流了多少春1水。 夜晚的情形历历在目,雪棠不安的扭动身体,仿若八仙桌上还存着污浊,会沾湿她的衣衫一般。 “妹妹这是怎么了?”沈离明知故问。 雪棠不说话,只执意要下去。 这时沈离才摁住她的肩膀,低声解释:“桌子已擦拭干净,你无需忧心。” 听他这样说雪棠才放了心,忽得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你让谁擦的?” 桌子上沾满了她的春水,不管是谁擦拭,她都十分难为情。 “自然是我亲自擦拭。”沈离凝着雪棠,慢条斯理道,“妹妹的汁水,哪里能随便让人沾染。” 明明是极狎昵的话,他却说的一本正经,雪棠便是想反驳也无从下手,只红着脸闭上双眼,再不多看沈离一眼。 沈离勾起唇角,弯下腰精心给雪棠画眉,他是大家,便是画眉也比旁人利落,三两下就勾勒出了极美的形状。 “画好了。”沈离复又把雪棠抱到铜镜前,雪棠睁开眼,只见自己的眉毛秀丽雅致、形若远山,不知比以前的好看多少倍。 雪棠高兴极了,含笑看向沈离,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还握着尚未来得及放下的眉笔。 雪棠颦起眉头,她记得最近皇兄写字时用的是左臂,抱她的时候也总是像抱婴儿一般单手托着她的臀部,还有今日,他很自然的就用左手给她画眉。 最难改变的便是习惯,若不是无能为力,谁又愿意舍弃惯用的右手换用左手做琐事? 想起霍青将匕首刺进沈离右臂时的情形,雪棠便胆战心惊。心里涌出一个可怕的猜想,皇兄的右臂怕是不中用了。 皇兄疼爱她,为着不让她内疚,定不会把真相告诉她。雪棠思忖半晌,忽得扯出一个笑容,她哑声道:“皇兄,凝枝前几日剪几个窗花,我想贴到你这里。” 对于她的要求,沈离一直无所不应。不过须臾便让十一往窗边置了一把交椅。 雪棠走到交椅旁边,回眸看向沈离:“皇兄,你过来扶我一把。” 沈离很自然的抬起左臂,雪棠却仿佛没看到一样,伸手环住他的右臂,借着力踏到交椅上。 手中的窗花精致美丽,雪棠却半点欣赏的兴致都没有,苍白着脸将窗花随意贴到了窗子上。 贴窗花的手指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适才她环着沈离的右臂时用了蛮力,狠狠在上面掐了一下,掐完以后便偷偷打量沈离的神色,只见沈离面色如常,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 雪棠的心越来越沉重,但仍存着侥幸,或许皇兄只是以为她在玩小把戏懒得和她计较呢? 她忽得又生了一计,脚下一滑,直直向地上跌去,有沈离在身边,她半点都不会担忧摔伤,只直直盯着沈离的手臂。 果不其然,他凑近雪棠的右臂垂在身侧纹丝未动,迅速的转了个身,伸出左臂将她捞了起来。 或许人的习惯在刻意隐藏之下会发生改变,但面对危机时,绝对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若不是右臂已废,沈离又何至于舍近求远用左臂去接她? 沈离将雪棠稳稳地放到地上,温声道:“怎得还像小孩子一样,毛手毛脚的?” 话毕便去看雪棠的脸色,一低头只见雪棠正目不转睛凝着他,晶莹的泪花沾了满脸。 雪棠“唔”的一声便哭出了来,一头扎到沈离怀中,搂着他的劲腰抽泣起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皇兄,我全都知道了,你的右臂已然废掉,再不能用了。” 皇兄如璋如圭,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那双手仿若天赐,现下却为了她废掉了一臂。 雪棠难受极了,既伤心又愧疚,眼泪仿若决堤的湖水,顷刻间便将沈离胸前的衣襟尽数沾湿。 原来适才的种种都是雪棠在试探于他,既然瞒不住了,沈离也不再遮掩,伸出手在雪棠纤薄的脊背上轻轻顺了两下。 低声道:“不过一条手臂,废了便废了,哪里值得你哭成这样,再哭下去眼睛定得肿成核桃,到时候便不好看了。” 雪棠爱美,平素最注重容貌,这次却不为所动,依旧低低的呜咽着,肩膀犹如秋风中的树叶,簌簌地颤个不停。 沈离捏捏眉心,把雪棠从他怀里拉出来,弯下腰把雪棠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掉,低头凝视着她:“我的右臂废掉了,不若以后你当我的右臂。”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说到了雪棠的心坎上。想到能补偿皇兄,她顿时就好受了很多,忙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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