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未婚夫婿给新娘子添妆的道理,皇兄是把自己当做娘家人了不成? 雪棠轻笑一声,忽得又想起了内阁首辅对她的殷切请求。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若皇兄得知她不能生育后,但凡表现出一点犹疑,她都决不会和他结为连理。 她坐到沈离身旁,低声道:“皇兄,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腹中的胎儿现下可安好?”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寂静,睿智如沈离,又怎么会察觉不到雪棠腹中胎儿早已夭折的事实,他之所以未提起过这个话题,无非是怕勾起雪棠的伤心事,引的她痛苦难耐。 他静静地看着雪棠,绞尽脑汁思忖着宽慰她的话,还未开口,便听她道:“其实,你已经察觉到了吧,胎儿早就不在了,那日坠崖以后我便落了胎,而且这辈子都不能再怀有身孕。” “我善妒,最为跋扈,你若迎我为后,就只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断不会允你再纳旁人,因着我不能生育,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你精心治理的万里江山,将来也会归于旁人。” 雪棠话说的决绝,心里却十分忐忑,她和沈离走到一起不容易,她比谁都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直直看着沈离,唯恐错过他脸上一丝半点的变化。 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疼惜,看到了自责,却半点犹疑都没有看到。 沈离把手中的玉料放到侧边,低声对雪棠道:“我要的是你,而不是孩子,我们若有个孩子,那便是锦上添花,若没有也无伤大雅。 我自十四岁那年便将你刻在了心上,我到边疆历练,筹谋着夺取江山,都是为了能护着你,让你肆意高兴的过活。 于我而言,再没有比和你厮守在一起更快活的事了。”
第75章 沈离的身子日渐好转, 虽说有内阁处理政务,但内阁到底不敢在要事上做决策,日积月累, 要务堆山如海。 沈离勤政,堪堪能下榻行走,就到御书房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 夜阑人寂, 宫内静悄悄一片,唯有御书房明灯蜡烛仿若白昼。 沈离尚在批折子,忽听到房门被人推开,抬起头,只见雪棠端着一盏羹汤进了屋。 雪棠抬手把书案上的折子撂到一边,将羹汤放到沈离面前,低声嗔道:“你的病情好容易才有了好转, 怎经得起案牍之劳? 若知道你会这样糟践自己,当初便不该没日没夜的为你担忧。” 她皱着眉头,粉嫩的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显见是动怒了。沈离忙把御笔挂到笔架上, 到一旁净过手,端起羹汤一饮而尽。 将羹汤饮完以后, 半句话都不多言,抬脚便和雪棠一起向内寝折返。 十一在一侧打着灯笼,看着二人同行的身影,不由勾起一抹浅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朝臣担忧沈离的身子, 不知劝诫了他多少遍, 皆盼着他能早些休息。 可惜,众人的规劝于他而言就像是耳旁风, 吹一吹也就过去了,半点效用都没有。 唯有九公主的话成效卓著,不过短短一句,圣上便随着她回了房。 沈离生的高大,雪棠又格外娇小,与雪棠同行时,他总会特意把速度放得极慢。往日里半盏茶的路程,今日足足行了一盏茶。 二人回到寝屋,洗漱一番便齐齐上了榻。 怀中的人呼吸渐趋于平稳,沈离知道雪棠睡熟了。他坐起身,给雪棠将被角掩好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茫茫的夜色中,一只隼呼啸而来,停在沈离跟前。沈离伸手将绑在灰隼脚腕上小竹筒拿下来,取出置于其中的纸条。 那信是提督龟兹的吴大人亲笔所写,吴大人在信中道弥沙时常带领龟兹士兵攻击龟兹城围。 城中的龟兹旧部得知王室血脉尚存,也不由蠢蠢欲动,意图和弥沙里应外合,推翻大英统治,恢复旧政。 看到弥沙的消息,沈离幽深的眸子当即便布满阴云,黑沉沉一片,似乎随时都会爆发雷霆之怒。 他召来十一,低声交待一番,这才返回寝屋。 黑甲军是大英精锐,弥沙虽诡计多端,到底还是没逃过黑甲军的围追堵截,不过一旬,黑甲军便将弥沙押解到了京都。 黑云压城,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皇宫掩了个干干净净。 沈离沿着甬路缓步而行,他面容平静,身上的肃杀之气却震慑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疾风呼啸而来,刮得雪花片子直往人身上扑,十一忙打开油纸伞擎到沈离身上,随着沈离向昭狱行去。 昭狱污浊,约是预料到天子会莅临,天一亮,狱卒便将昭狱洗刷了一遍,饶是这样,狱内仍弥漫着血腥气。其中,血腥味最浓重的,当属关押弥沙的那间牢房。 狱卒将房门打开,只见弥沙被捆缚在刑架上,他的衣衫破烂不堪,透过衣衫的破损处,可瞧见被烙成焦黄色的肌肤。 那肌肤有的成了焦状,有的流着脓,散发着阵阵恶臭,一眼看去,真真是惨不忍睹。 为了防止弥沙自尽,狱卒将他的手脚绑得牢牢的,便连口中都塞着布帛。 饶是被折磨地生不如死,弥沙依旧眼眸清亮,眸中满是不屈。 沈离和他对视片刻,而后看向一侧的狱卒,低声吩咐:“施鞭刑!” 昭狱的长鞭由铁链所制,其上不仅布满倒刺,行刑时还要沾上辛辣的辣椒水,在双重折磨下,罪犯哪怕不死也要脱三层皮。 狱卒最有眼力劲,知道圣上厌恶弥沙王子,行刑时便格外卖力,长鞭遒劲带起阵阵风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弥沙便鲜血淋漓,疼痛地几欲晕厥。 身上流着鲜血,脸颊上淌着汗水,弥沙却仿若没有知觉一样,甚至还挑衅地冲着沈离勾了一下嘴角。 弥沙在龟兹王宫做低伏小、蛰伏二十余载,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堂堂正正做人。 现如今国破家亡,他的计划全然落空,左右他已坐不上龟兹王位,便无需再伪装自己,便是死,也要顶天立地,绝不再做奴颜屈膝之辈。 不过一个手下败将,便是再嚣张也得任他搓圆捏扁,沈离根本不把弥沙的挑衅放在眼中,待弥沙几欲晕厥之际,叫停了行刑的狱卒,转而唤人把暴兽园那头饿了三日的白虎运到昭狱。 饿虎出笼,飞一般蹿到弥沙身旁,呼啸一声,随即便大快朵颐起来。 沈离站在牢房外,直直盯着弥沙,亲眼看着那饿虎食其肉啖其血,他被一点一点吞噬干净,连骨头渣子都未留下。 弥沙彻底消失了,仿若没来过这世上一样。沈离对他的恨意却丝毫没有消减。 沈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眸中风起云涌。 若不是弥沙,他和阿棠的孩儿又如何会胎死腹中,他的阿棠又何至于日日思念孩儿,夜夜哭泣。 便是将弥沙挫骨扬灰,都难消他的彻骨之痛。 是日,太极殿正门大开,沈离端坐在龙椅上睥睨着众人,慢条斯理道:“宣平侯独女傅雪棠淑慎性成、娴雅端正,朕心悦之,兹定于季冬三旬迎之入宫为后。” 他竟是连大婚的日期都定下了。 殿内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众人面面相觑。 沈离不同于昭帝,他大权独揽、手段强硬,自登基起便说一不二,断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便是要迎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为后,朝臣也不敢多做置喙。只是食君之禄,便有匡扶社稷之责,就不能任君王置祖宗基业于不顾,为所欲为。 几位颇有资历的阁臣,低低交谈几句,待有了成算,首辅才高举笏板高声说道:“圣上欲立国母,乃是天下幸事。 不过凤凰遐飞,需有百鸟相随。圣上不若趁着立后的机会,充盈后宫纳几名后妃。如此,有后妃相陪,皇后娘娘进了宫,也不至于孤单聊赖。” 首辅是积年的老人儿,说话最是滴水不漏,他知晓沈离爱重雪棠,便事事以雪棠为先。 虽口口声声为雪棠着想,也不过是怕断了皇家血脉,沈离二十又三,先帝在他这个年纪,五皇子都能下地了,沈离却膝下空空。 首辅只盼着沈离在宠幸雪棠之余,能在旁的妃嫔处漏下一滴半点的圣露,也好绵延子嗣。 沈离又岂会不知朝臣的用意,只是子嗣于他不过锦上添花,唯有雪棠才是他的唯一。 他敛容正色道:“莫说皇家,便是民间也没有妻妾同时进门的道理,尊卑不分、祸乱纲常,简直贻笑大方。此事以后便是连提都休要再提。” 话毕,再不多言,提步走出大殿,唯留下朝臣瞠目结舌。 朝臣虽怕死,却也不尽然是软骨头。他们不敢阻止沈离立后,便日日跪在大殿前恳请他广纳后妃。 可惜,一直跪到沈离大婚那日,都未改变沈离的心意。 宣平侯在京都的府邸虽及不上豫南的气派煊赫,却也甚秀丽雅致。 大婚前五日,雪棠便搬到了宣平侯置在京都的府邸。帝后大婚,事关国运,大婚的一切事宜皆由礼部筹备。雪棠无需操半点心思,只日日腻在谢华莹身边。 沈离城府深沉、心狠手辣,谢华莹一直认为他不是雪棠的良配,可得知他不仅为了雪棠将昭帝除掉,甚至还愿意空置后宫,连子嗣都不要的时候,她便彻底放了心。 这世上再没人会像沈离那样疼爱雪棠了。 雪棠是谢华莹唯一的血脉,昭帝在时,谢华莹唯恐雪棠受委屈,便事事以雪棠为先,这才将她养的娇气又单纯。 现如今雪棠要嫁人了,为人妇、不同于为人女,夫妻相处之道最是玄妙,谢华莹免不得要提点几句。 起先,雪棠倒是听的十分认真,只是越往后小脸越红,最后忍不住拽了拽谢华莹的衣袖,娇声嗔道:“母妃莫要说了,简直、简直……” 那话太过于羞人,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谢华莹莞尔一笑,声音愈发轻柔:“夫妻之所以是世上最最亲近的人,便是因着二人赤诚以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圣上疼爱你,在那事上便格外迁就你,你也不能只顾着自己,还需体恤圣上才是。” 沈离面上风清月朗,行那事的时候却格外孟浪,雪棠除却药力发作的时候十分肆意,旁的时候便有些放不开,也曾拒绝过沈离的一些要求。 月亮悄无声息爬上枝头,谢华莹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徘徊,雪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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