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虽不说多真心实意,却也礼貌和善。 这样的女子,偏偏喜欢那个自以为是的狂妄之徒,大抵是不幸。 陆思音这般想着,却不想这山中到了太阳渐落时便寒气逼人。她们在猎户处才买好了东西,便见到大雨落下,山中忽然起雾。 “再不下去,恐怕来不及了。”林筱说着,于是她们还是顶着这雾气上了路。 雾扰人,半晌她们也没找到那下山的路。 实在累人,这雨也不停,一身蓑衣也挡不住,只得先找了个洞口躲着。 “侯爷和娘子便先待着吧,我去探探路。”绿英见状便道。 “你小心。”陆思音拍拍她的手背。 待绿英走后,林筱歉疚说:“找不到路,实在对不住了。” “没事,”陆思音摇摇头,“林娘子看看这地方有干树枝吗?” 林筱四处找着,这洞里甚至有成堆的柴,不知是山中什么人家囤的。 陆思音从囊袋里拿出火石,摸索着点燃火把。 她瞎了眼后,偶尔也还能察觉些光亮。 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却能够让她感受着暖意和安心。 “放到门口,若有人来寻,夜里也能看到。”陆思音说着。 她就坐在门前听着雨声渐歇,林筱在一侧观察着她,想到皇后说给陆思音说亲的事。 “肃远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林筱问,看陆思音愣神又补道,“陛下有为你赐婚之意,这京中未出阁的贵女我都略知一二,若是有什么疑虑,肃远侯也可同我说说,别被我吓着了。” 倒还热心肠。 陆思音摇摇头笑道:“林娘子无需多想,只是我觉着这京中女子谈及婚事都不敢高声,少有你这般直白的,有些反应不及罢了。” “婚姻之事,虽说父母之命,但若有自己的心思,为何不能直言?我偏要说,喜欢与不喜欢,都要坦荡地说。”林筱撇嘴,见陆思音笑,并非嘲讽意便对她多了几分善意。 林筱是太傅之女,家有长兄,皇后爱护,从小便是这京中闺阁里最显声名的,有这番直抒胸臆的胆量,也足见她身边的人如何爱纵她。 这些不是陆思音能懂得的。 陆思音捏着自己的衣袖,这稀稀落落的滴水声,忽而多了几分凄落。 “有人来了。”她忽而抬眸道。 “肃远侯的耳朵倒是一向很好。”言渚举着火把走到洞口时,林筱见他便笑着起身探头,外头也有一些侍卫等着。 “下山吧。”言渚道。 陆思音艰难起身道:“我的侍女绿英出去探路还未归。” “我派人去找。”他说。 “她不回来,我不安心。”陆思音垂首。 言渚看了看着天色,有些嫌麻烦,对侍卫吩咐:“你们三个先带林娘子下山,剩下的人去找肃远侯的侍女,半个时辰后都要回来。” 而后他便坐到陆思音升起的火堆旁,见她直直站着,随手一拉:“坐下等吧。” 又是他们两个了。 第10章 这双手怎么那么熟悉 陆思音心头不安,故意离远了一些,伸手过去感受着火堆的暖意。 “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言渚靠在一旁问,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给这平和淡漠的人添了几分血色。 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说,她垂眸眨眼:“我母亲娘家的旁支,来投奔我们,被我收下了。” “为什么又瞎又哑?” “眼盲是天生的,嗓子是小时着火,被烟熏坏了。”她轻声答道。 旁支投奔,想来是颠沛至那儿的。 那也算是表妹,怪不得那么不情愿放手。 “你放她离府吧,”言渚起身走到她身旁又坐下,“父皇要给你赐婚,往后你的后宅里,她只会更难过。” “那王爷府中,她就会高兴了吗?”陆思音已经不想与言渚吵闹此事,论起此事来都疲惫几分。 “我无妻无子,她会安宁。” “迟早会有。” “不会。” 他语气里的笃定让陆思音拧眉,她不打算深究只道:“可她不愿。王爷太自以为是了,她愿待在侯府,凭什么就因为你担心,你挂念,你自以为能照顾好她,就要随你去?” 陆思音感觉到这周遭的敌意重了。 “侯爷!”绿英的声音穿过层层雾气而来,陆思音终于松了口气。 “侯爷多情,对侍女安危都如此挂念,那也别因为从前的误会再打她了。”言渚瞥她一眼。 …… “我没有。” 言渚冷哼一声。 真是讲不通。 下山时山道狭窄,陆思音独自走着,言渚在前,眼看着她小心翼翼却还是踩滑了窄梯,摔在地上,额上是冷汗,却一声不吭。 “瞎子真是麻烦,”言渚抱怨着,看绿英跟在后头焦急,他不情愿伸出手,“肃远侯别耽误时间了。” 陆思音颔首,被他抓着手腕引着向下走,说句“劳烦了”,的确是愧疚耽误了众人行进。 从前全没有仔细看过这位侯爷,提着灯怕她摔了,言渚才在她缓慢行走时仔细看向了她被握住的手。 十指纤长,虎口带茧,是练武的痕迹。 这双手怎么……那么熟悉。 回京之后,陆思音还没来得及撺掇大理寺对城中商户敲打提点,就听说了另一桩事。 端王在京城禁军中有官职,平日里也负责巡视长街的职务。 却道他们从寺中回来的一日后,端王手下的那一队人,抓了三个宵禁之后在街上行走的官员。 这三人原是喝得太醉误了事,细查他们晚间去了何处,却查出几人从赌坊出来。 官员入赌坊在本朝律例里是大忌,言渚那一夜里又抓紧闯入了那赌坊,抓了那坐庄的,据说从他嘴里得出不少京城官员私自入赌的消息。 为何是据说,自然是言渚还未上报此事。 陆思音跟随着户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入宫面见皇帝时,言渚恰巧也在,似乎正在谈论此事。 “赌坊的事,你们看如何办?”皇帝修剪着自己面前的花束。 大理寺的人不说话,言渚行礼道:“事涉人太多,真查下去未免朝廷动荡,不若请陛下施恩。” “施恩?放过他们?”皇帝轻笑一声。 “并非放过。二十年前国朝有例,为筹措出战银钱,允官员以钱赎罪。此事可效仿,非大罪,也能解了户部的燃眉之急。”言渚答道。 陆思音闻言倒明白了他的意思。 “瞧瞧,你们废物,要朕的儿子时刻想着为你们赚钱。”皇帝指着户部官员骂,后者慌忙跪地。 这话便是允准了。 据说言渚起初抓的三个官员都与太子和皇后有些关系,让他们交出钱来,再挪到雪灾的事上,雪灾贪污的事也能掩盖过去。 离开皇宫时,官署的官员都回去做事了,陆思音在宫门前与言渚并肩走着道:“多谢王爷了。” “不用多谢,容娘何时能和我出来?”他不过是当初答应了保尹员外郎一命,让那些贪污的官把钱拿出来,补上亏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便好了。 再者便是在长公主府给他下药使他难堪的事,查到与皇后母家有关,这算是他的报复。 “殿下定吧。” 言渚上马车前居高临下看着陆思音:“侯爷是个聪明人,办法多,心思活络,又舍得用自己的爱妾来换功劳,若不是瞎了眼,定然是个人物啊。” 话语里不免有些轻蔑。 她回身行礼:“王爷推我出来协理此事,却自己在后头做手脚,功劳看似是我得了,却也替王爷挡了些怨恨吧。” 即使人是言渚出手抓的,但他的名册分明是扫了整个朝堂,并非针对太子一党。补上了贪污钱款,功劳是理事官员的,也便是大理寺和陆思音一干人。 他拿她当盾使呢。 “明日午时,城中曲坊,我要看见她。” 她颔首应下,心如擂鼓。 翌日,绿英忧虑地给陆思音换上女服,后者拍了拍她的肩:“他又不会当街发疯,你让明封悄悄跟着。” 她静静站在曲坊门前,周围倒是热闹,等了好一阵才听到熟悉的马车声。 “怎么又是这一身?你家侯爷连新衣服都不给你做吗?”言渚下车看见她那身打扮便嫌弃道。 浅碧色的衣衫略旧,陆思音统共就两身女服,都是多年前做的了,实在没必要多做。 他要揭她的幕篱,陆思音拦下摇了摇头,言渚皱眉也没强求。 “带你听戏,”他揽过她的肩,察觉她想推开便道,“今日你是替你家侯爷还人情的,要有还人情的样子。” 她心底轻叹,由他去了。 进了那包厢,言渚便不客气摘了她的幕篱,瞥她一眼道:“坐过来些。” 她挪了挪,坐到他身侧。 “张嘴,”他递上一块糕点,陆思音咬了一口想要自己接过来,言渚却不肯,“我喂你。” 强人所难有时候倒是别有趣味,言渚看着她内敛胆怯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免不了更生出接近的心思。 吃了多几口陆思音就难受了,慌忙在他手心里写字。 “腻了。” 她摸索着茶杯却和言渚的手相撞,茶杯落地碎得难听。 又闹出麻烦了,她俯身去捡被言渚打了手。 “待会儿扎着了。” 她沾水在桌上写“劳烦了”,言渚笑:“小事,不麻烦,你乖乖待着。” 看到她跌坐在山上梯时可不是这个态度,这人还真是看人下菜碟。 他望着她那双手,再盯着这张脸。 莫名的,眼睛和嘴唇,都和那个瞎眼的侯爷更像了。 这么一愣神,收拾茶杯的时候倒把自己刮伤了。 这戏开始了,陆思音听了三折,才大抵知道是个什么故事。 苦难女子流落青楼,遇知音男子被其赎身,在大户人家过了三年好日子,又因被人陷害通奸重回青楼,最终潦倒一生。 陆思音在桌上写:新戏。 她没听过这出戏。 言渚喝着茶看着台上戏子哀哀切切唱着说:“当然是新戏,我叫人专写出来排给你的。你听懂了吗?” …… 咒她早死呢。 她倦怠地垂下头。 “我到底哪里不好?”他突然靠近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避我如瘟疫。” 她提手写:王爷又何必缠着我。 “男子缠女子,自然是生了情。” 她心微颤,写:什么情。 “一见生情,”言渚顿了顿,“你要说见色起意也没什么。你放心,我非喜新厌旧之人,你我已是夫妻,此后绝不会亏待你。” 女子嘴角多了抹淡笑,她无奈写着:我对王爷却是无情,纵然已有肌肤之亲,也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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