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公主非彼公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混进宫中的人,也配做公主?
第71章 🔒双更合并 轩亭阔朗,四面透风,地上铺陈着金丝竹制成的竹簟供客人席地而坐。宝鸾笑容温和,打量两位新来的县君。 郡公们的女儿入长安,上午傅姆就已提醒过。见一个也是见,见两个也是见,今日赏人多过赏莲的宝鸾,不介意再多赏两个美丽的女郎。 两位县君年纪都不大,一个略显稚气尚未长成,眼中压抑着好奇,时不时偷瞥四周。另一个气质清丽,容姿优雅,只是有些眼睛朝天,隐隐又透着些愤然。 宝鸾暗笑,这人不情愿来?好心让人去请,原来不领情。 她心想,你不愿拜我,我还乐得少见一个人。 公主出游,只有公主不见人的,没有别人不见公主的。过去宝鸾玩耍,全由着自己的心情,身边陪伴的女郎全是自己挑选,如今突然变了变,什么人都要见,宝鸾也觉得不习惯。 因为她自己选的,所以只能耐着性子适应。好在宝鸾本就是个柔和人,适应起来也没有多难。 迎着明婉县君不讨喜的目光,宝鸾笑容依旧。 问过几句家常话,另有陪伴的女郎讨喜地说着俏皮话引宝鸾注意,新来的县君有多别扭,宝鸾不再在意。 亭中女郎们或跽坐竹簟陪着公主说笑,或安静站在角落欣赏满湖出水芙蓉。明婉县君听着女郎们的奉承话,忍不住为她们含羞。 她越是不屑,越是频频朝宝鸾看去。公主乌黑云髻上华丽的花钗步摇、细白脖颈上挂着的宝石璎珞金项圈、腰间润亮白泽的珍珠腰带压衣白玉环,以及绣飞凤的灿金宫装,无一不狠狠刺中明婉县君的眼睛。 不是公主,却怡然自得地享受皇家富贵,毫不知耻地让人奉承!这就是所谓的帝国明珠吗?只是运气好罢了! 忍无可忍的明婉县君腾地一下站起,从热闹的女郎猫群中退出。安静赏莲的女郎比比皆是,没有人为明婉县君的离开大惊小怪,反而有人因她腾出了位子,欣然挨着公主脚边坐。 宝鸾的余光先是洒过惠敏县君,这位小县君乐陶陶地同新认识的女郎开交绳,已经将她的同伴明婉县君抛之脑后。而后又看那位莫名其妙的县君,只见她倚靠在亭柱旁独自赏莲,脸上仍挂着愤愤不平的火气。 啊,明婉县君对皇室忠心可表,太常寺应该招纳她做招牌才是。 宝鸾收回思绪,懒懒摇着象牙长柄绣粉蕖的团扇。吹着凉风看着夏莲,在一片女郎如黄鹂百灵般清脆的嬉笑声中,睡意渐生。 傅姆及时注意到宝鸾以扇遮哈欠,正好劝宝鸾早回去歇息。 大轿很快抬来。 宝鸾回宫后,其他人仍在游玩,只是不如刚才先时那般热闹。 惠敏县君重新注目明婉县君,问她:“方才她们念诗,你怎么不来?要是你为公主作诗,她肯定夸你。” 明婉县君唇边一抹轻慢的笑意,如雅士般负手在背走了两步:“此地无诗可做。” 惠敏看了看明婉身侧的女郎,是个姓赵的女郎,不知道明婉什么时候认识的,两人谈心正高,走到另一排葱郁繁茂的槐树下,惠敏不想陪着说话,转身走了。 “……我算是瞧出来了,方才满亭子的人,就只妹妹有几分荷花的品性。”这悦耳的话似饮子一般凉爽,听得明婉心头熨帖,眼睛更是要看到天上去,好不容易下来了,下巴又抬起,喜欢的目光重新端详这个颇为相得的新闺友。 只见她气质不比自己差,容貌不比自己逊色,谈吐也有三分,虽是出自已经衰落的赵家,但勉强可以往来。 自见了公主后,明婉憋在心里的话总算能够向人倾诉:“……就没有人说说吗?” “谁敢说?”赵福黛声音越发低,言辞间颇多忌讳。 明婉从愤怒中清醒几分,及时打住:“是了,天家不可议。”转念一想更加不舒坦,皱眉道:“那她更该有自知之明,怎么还出来招摇?生怕别人不记得她是什么来路。” 赵福黛抬手捂住明婉的嘴,轻斥道:“别说了!她最是得宠,谁都比不了她。” 这话一出,犹似点燃一根爆炸,在明婉心里噼里啪啦地炸开:“祸乱皇室,天理难容,若知羞耻,理当自戕!” “妹妹大义。”赵福黛叹息,双目似有无尽担忧:“这话,可千万别到她面前说。” 明婉深深敛起眉心,恨铁不成钢:“皇家威严,是不能挑衅,可她既承了这份尊贵,总得顾及体面,不能不让人说话。” “好歹她过去喊过我一声表姐,就这,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话。”赵福黛微微含笑,对上明婉傲气的面庞,道:“今天你也看见了,那么多人,全捧着她喜欢。现在人人都赞她气度娴雅,竟似要传出贤名来。” 明婉又被刺了一下,带气道:“她不喜欢了,还能气度娴雅?” 赵福黛一笑不接话。 荷花节后,宝鸾约好和人一起东郊放风筝。几个人商讨后,觉得还是以公主的名义,下笺请客更热闹。宝鸾让服侍笔墨的女官去写笺子,女官写好后让宝鸾过目,两个县君的名字不在里面。 傅姆特意交待女官不必加上,上次那位明婉县君的傲慢让人很是不喜,连带着和她同来的惠敏县君也让傅姆迁怒了:“不请也罢。” 宝鸾吃几口酥山,冰凉甜蜜的味道让人心情畅快,她先是忍不住念一句诗赞道:“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消。”紧接着又道,“添上吧,既要请人,就全请了,不然让人知道,说我小气。” 傅姆出去后没多久又进来,像是特意立在这里。宝鸾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哦,有客来了。 山石嶙峋旁的月亮门,亭亭如松地走出一人,紫色绣团龙波纹的锦衣,腰间红玉腰带,上系白玉绦。 明亮的光线打在来人身上,像是玉瓶宝树,耀眼得让人不由自主看着他。宝鸾脑海里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回想他以前的样子,全然想不起来,所以才会滞住。再看一眼,眼里便又只有他气若渊亭,含笑缓步行来的身影。 这龙行虎步的身影从长而又长的花障小径走进来,在参天大树下遮阴的这幢纱橱坐下歇息。四面金丝竹和碧纱的板门大开一面,长廊上廊柱皆是红楠木,廊下挂两只四角宫灯和一只画眉鸟笼。 坐榻上的紫玉小桌摆着半碗酥山,六皇子敲了敲桌沿,黑宝石般的眼睛扫过白瓷碗,笑意浓浓:“小善,有我一份吗?” 宝鸾笑眯眯吃一口,“嗯哼,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殿下应道:“正是本殿下。” 前几天班哥再次得召入太极宫,和西郊大营的将军们一起,在马球场上打败了骁勇似虎狼的吐蕃使节,太上皇当众道:“六皇孙,不错。” 不错的六皇孙,自此更上一层楼,重臣们嘴里也有了一声稍显敬意的“六皇子殿下”。 为自己镀上一层金的六皇子殿下,在拾翠殿无情地遭遇小气鬼的拒绝:“不给你吃。” 宫人打来水,再奉上井水湃过的手巾和凉茶,六皇子洗过手后,擦去额面脖颈的薄汗,重新在宝鸾身侧坐下。 “分我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六皇子低声问。 傅姆如临大敌,紧紧盯着坐榻上并肩而坐的两人,生怕宝鸾和六皇子同食一碗。一声“殿下”正要凝在嘴里要吐不吐,好在厨房的人及时解难。 宝鸾看着六皇子吃西瓜,碗里的酥山瞬时失去魅力:“我也要吃。” 傅姆的声音响起:“寒物不可多食,殿下今日已经吃了好些。” 宝鸾嘟嘴,扔下勺子,酥山也不想吃了。 六皇子笑话道:“没得吃的人,真可怜。” 宝鸾小嘴嘟得更高,六皇子慢条斯理吃着西瓜,点评宝鸾红彤彤的唇:“可以挂油瓶。” 挂油瓶的嘴当然挂不了油瓶,但是吃下一小块西瓜还是可以的。傅姆劝阻再三,没能拦住六皇子,宝鸾如愿吃了额外超量的西瓜。 “肚子疼怎么办?”吃完不认账的宝鸾笑嘻嘻。 六皇子答道:“苦药可解。” 宝鸾不喜欢:“我现在好着呢,之后也是好,今天一天都是好。” 直到御医和汤药同时到来,宝鸾诧异地看着眼前一碗苦药,这才知道原来他人还没进屋时,就命人将日常养胃的药备下了。 “我一来,你肯定贪吃。”六皇子露出运筹帷幄的明亮笑容,连傅姆暂时放下盯梢的警觉,感爱道:“还是六殿下想得周到。” 想多吃寒食?尽管吃,吃完后有药候着,多吃寒食就多喝药,不怕生病。 宝鸾顽抗:“不喝!不喝!” “乖,喝了药,带你去城外骑马,去山上玩。”六皇子柔声哄着,宝鸾眼睛一亮,“我骑快马?” “好,骑快马。” 为了有快马可骑,宝鸾壮士扼腕般喝了药。用蜜饯压下苦味,换过男装兴冲冲往宫外去。先坐马车出城,到了城外迫不及待要骑马,可周围没有多余的大马,护行的侍卫也没有牵着空马。 六皇子从马背上俯身,一伸手,将宝鸾捞进怀里:“你许久未骑马,独自骑快马不好,我带着你,想要多快就有多快。” 宝鸾瞪圆眼睛,上当受骗了! 她不肯在马上安分待着,拿六皇子的手臂撒气,又在他胸膛上捶了几下,梆硬的触觉很容易让人感受出他的强壮和两人之间力气的悬殊。 这人,外表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斯文儒雅,薄衣下分明是猿臂宽胸的身材。什么时候,他又悄悄地变高变壮了? 宝鸾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自己和六皇子一比,瘦弱得可怜。 路上跑过一段快马后,宝鸾渐渐安静,在茶摊歇了一会继续行进后,小声提出慢点的要求。 “疼了?”放松马缰,六皇子转过宝鸾,一只手搂住她侧坐的身子,微笑地看着她。 没有骑过快马或长久不骑快马的人,容易蹭伤大腿。马鞍上虽放置厚厚的锦垫,宝鸾仍是不可避免地蹭疼了。她快速揉了揉,不方便多揉,可怜兮兮地想,腿上肯定红了一大片。 可怜的公主嘟起嘴,虽然没有掉眼泪,但呢喃声胜似哭声,不讲道理地埋怨:“都是你不好。” 六皇子笑意融融接下诽谤,大方承认:“对,是我不好。” 知难而退的公主总算直面自己的娇弱,出城时的豪迈半路夭折随风飘逝,到了山下,没再继续逞强,一步路都没多走,坐着竹轿被人抬上去。 山风清爽,景色秀丽,呼口气都透着新鲜。松树下铺陈可以折叠的胡床,一应盥具坐垫手巾帕子,茶碗吃食等皆从宫中带来,侍卫在山道各处守着,内侍搭起茶吊子,宫女垂首侍立,手里捧唾盂香豆。 茶捂子清香的紫笋茶,用滚滚的澄净泉水泡开,馥郁芬芳扑鼻而来。宝鸾醉心地欣赏六皇子优雅的煎茶动作,心中又生出疑问:啊,他何时学的,怎能比她还要娴熟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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