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利落地忙活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挎着食盒去了侯爷书房。 千帆依然门神般守着,一看是她,先是不屑地移开目光,后来似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弯腰,恭敬地行了一礼,赔笑道: “林姑娘,侯爷吩咐过,您是可以进书房的。 但几位新科进士拜访,侯爷与他们相谈甚欢,还请您稍等。” 林知雀对他的态度受宠若惊,愈发觉得奇怪,迟疑道: “哦......好,我等着就是了。” 她心事重重,无暇顾及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儿,语气难免冷淡,听着像是不满和敷衍,如往常那样退到廊下。 谁知,千帆忙不迭搬来板凳,小心翼翼伺候她坐下,仍然弯着腰不肯起身。 林知雀不解其中缘故,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朝自己行礼不起,讪讪道: “你先起开吧,仔细腰疼。” 千帆如获大赦,得了她的准许才低头退下,看得林知雀一头雾水。 他是侯爷的贴身侍从,抛开身份地位,论起侯府权势,他甚至比她大得多。 从前他不会这么毕恭毕敬,眼睛都要看到天上去了,如今态度这么好,莫非也是侯爷特意嘱咐的? 林知雀难以理解地撇撇嘴,真不知这滚烫的一盏茶,还把侯爷烫得在意起她来了? 她不至于自信到这么地步,亦猜不透侯爷的心思,满心满眼只有姑妈的事儿,焦急地晃荡腿脚,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门终于打开,几位白面书生从屋内出来,边走边畅快地交谈着,时而回头辞谢侯爷的款待。 林知雀心下一喜,三两下抚平衣摆褶皱,脑海想好要说的话,绕过他们就要进书房。 恰在此时,一袭青衫的公子迟些出来,知礼地关上屋门,与她迎面撞了个正着。 林知雀埋头看路,亦知不能乱看这些陌生男子,并未注意身旁之人。 她伸出手,想推开屋门,却蓦然被人攥住手臂,声音熟悉且明朗,微微发颤道: “林姑娘,是你......吗?” 他喊得十分顺口,连一丝质疑都没有,后半句更是万分肯定。 瞥见她僵在原地的身形时,硬是尾音上扬,像是在配合她,变成了没有疑问的问句。 林知雀惊诧地睁大双眸,樱唇微张,瞳孔慌乱地颤动,刹那间眼眶酸涩泛红,唇齿间满是苦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此人青衫单薄,面容清俊白皙,眉眼舒朗,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儒雅的书卷气,透过姿容与身形,从骨子里沁出来—— 一如她记忆中的沈槐安。 自幼时起,沈家与她家相邻,虽不是豪门勋爵,但是,清流门户,一家子彬彬有礼,时常相互来往做客。 爹爹与沈老爷谈书论道,阿娘与沈夫人闲话家常,她便与沈哥哥嬉笑玩闹。 沈槐安大她几岁,与她相伴着长大,像是体贴细心的兄长。 每回逃出去玩,他都会替她遮掩,再在外面处处关照,生怕她磕着碰着; 他记得她的生辰,记得她喜欢的东西,时不时给她惊喜,只为哄她一笑; 他会陪她去山上打枣,去草地抓兔子,去街上闲逛,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金陵十余年,是她至今欢笑最多的光阴,总少不了沈槐安的影子。 她从小就知道,沈哥哥寒窗苦读,一路科考,心愿是一举中第,京城登科,光宗耀祖,让沈家走出金陵,跃入龙门。 春去秋来,她把沈槐安吃的苦看在眼里,一直记得春闱的日子,会为他烧香祈福,祝他得偿所愿。 到时候,两家人门当户对。 他每回见她时,不必恪守礼节地低头弯腰了。 但她从未想过,家中一朝出事,就此与所有旧友诀别,孤零零来到京城。 她的身份为人不齿,亦无容身之所,只盼着口说无凭的婚约能成,实在不知用什么面目来见沈槐安。 难道要告诉他,曾经笑吟吟命令他不许告密的姑娘,如今在侯府讨生活吗? 她不愿承认这样的自己,更不想让沈槐安把她想成那样的人。 “你、你认错了!” 林知雀磕磕巴巴地否认,甩开他就往前跑,哽咽着抹去眼角泪珠。 其实那日在门楼下,她隐约认出沈槐安的身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跑开了。 曾经的美好不堪回首,除此之外,登科新贵不该与罪臣之女扯上关系。 街边闲话都觉得,受教于爹爹门下是他的污点,更何况与她青梅竹马的过往? 金陵的那段光阴,她一直感念沈哥哥的悉心照料,如今不能为了一己私心害了他。 再说了,她自己的路自己走,哪怕再难,也不愿依附他人。 至于那些过往,就让他们永远停留在过去,珍藏在彼此的心底便好。 奈何沈槐安比她想的执着,不管不顾地追上来,一路绕开侍从与旁人,甚至舍弃风度,卷起衣袖,喃喃道: “不会的......不会认错!我一直在找你......” 此话一出,林知雀泪意更甚,不忍再听下去,拐了弯朝西边奔跑,不知不觉跑到了竹风院。 她气喘吁吁,动静传到院内,腐朽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裴言渊亲自开门,不紧不慢地出来,沉静地望着她,唇角下意识似有似无地勾起。 林知雀抚着心口,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上去拽住裴言渊的衣袖,拼命朝身后使眼色,仿佛有豺狼虎豹追赶,示意他到自己进去避一避。 然而,这家伙不仅没理会,还很是好奇地驻足眺望,像是要一探究竟。 林知雀急得满头大汗,拖住裴言渊就往门里拽,使劲浑身解数只挪动半寸,还被他一把按住脑袋,轻而易举拢在身前。 他宽大的肩膀压下来,阴翳将她严实遮盖,长臂在她身上交叠,下颌贴着发顶,让她顿时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沈槐安刚好追上来,气息不稳地一步步走向眼前的男女,干净的目光变得无比震惊。 他们紧贴着彼此,挽着手臂,牵着袖口,双手无意间扣在一起,亲密到若无旁人。 “莺莺,他是谁?” 沈槐安以为是他看错了,揉了好几下眼睛才敢认,诧异地摇着头,忍无可忍地问出了口。 情急之下,他顺着幼时的习惯,唤了她的小名。 一如她牙牙学语时,清脆响亮地唤他“沈哥哥”。 不过,不经意的称呼落在裴言渊耳朵里,忽而变得格外刺耳。 他脸色一沉,眉眼间笼罩阴云般冷厉,剑眉紧紧拧起,目光在怀中姑娘与青衫书生间打转。 若是没记错,他最初就猜到“莺莺”是她的闺名。 她心悦于他,满心爱慕,故而用闺名取代姓名,想让他此后都这么唤她。 而闺名,只有亲近的家人和夫婿才能知道。 为何一袭青衫的男子,竟会知道她的闺名? 他从未见过这人,莺莺在极力躲避他,很显然不会是家人。 那就只剩下后者...... 裴言渊眸光一凛,眼底闪过几分狠厉与厌弃,死死掐断发散的思路,攥得指节发出脆响。 他轻扣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了,压低身形贴近她的脸庞,长睫从她滑腻的肌肤上扫过,下颌抵在她的肩头,吐息如射箭那日般灼热起伏。 感受到怀中娇人儿的轻颤,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当着沈槐安的面,侵略般将她环得更紧。 他的剑眉微微挑起,嘲讽与轻蔑不言而喻。 沈槐安看不下去,以为莺莺定是为人所迫,气恼地冲了几步,想替她解围。 可还未上前,就听到她呜咽着摇头,满目皆是制止和焦急,示意他退到远处,不要冲动行事。 裴言渊紧盯着沈槐安不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指尖划过怀中姑娘嫣红的唇瓣,声音微哑道: “莺莺,你认得他?”
第28章 28 、吃醋(精修) 春风拂过, 偏僻院落万籁俱寂,唯有挺拔墨竹“沙沙”作响。 时而传来几声鸟雀嘤啾,伴着鹦鹉咿咿呀呀学舌之声, 在颓败院墙内回荡飘散。 三人相对而立,裴言渊双臂环着怀中的姑娘, 低沉的声音含着几分笑意,眸光却冷若寒冰,与划过她脸庞的指尖一样冰冷凌厉。 沈槐安伫立在不远处,青衫单薄,身形文弱,但脊梁挺得笔直, 双手紧紧攥着掌心,白净面容如临大敌般绷。 他端正的眉眼尽是警惕防备,不甘示弱地盯着裴言渊, 生怕他下一秒做什么出格之事, 伤害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林知雀在裴言渊怀中动弹不得, 焦急地转着褐色眼珠,目光在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身上变换, 额角渗出点点冷汗,挣扎几下示意裴言渊放开。 然而, 她越是不愿顺从,裴言渊环得越紧,双臂如藤蔓般彼此缠绕,直至没有任何逃离的余地。 他们就这样在外人面前紧密相贴, 偏偏事发突然, 她对这俩人皆有无可奈何的隐瞒,一时间不知如何调解, 只能羞恼地错开目光,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知雀心口被他压得微麻,想挺起胸脯喘气,可想到那日马车上,心口抵着他的双腿,又心有余悸地含胸,轻叹一声纾解。 在书房外偶遇沈槐安,属实是意料之外。 她已经尽力躲避,印象中沈哥哥亦是克己守礼之人,怎的今日如此固执,非要穷追不舍? 书房与竹风院一东一西,来路曲折复杂,小径蜿蜒纵横。 她自个儿都是走了好几回才认得,下意识往最偏远的地方跑,从未想过他会追上。 这也就罢了,原先以为她与裴言渊算是熟识,找个地方躲躲不成问题。 谁知,他今日不知想些什么,竟对她和沈槐安感兴趣,想要一探究竟。 说来也怪,这俩人素未谋面,毫无关系,为何初次见面就跟仇家似的,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林知雀垂眸凝视交叠在心口的修长双臂,眉头困惑地蹙起,思及过往与裴言渊共处的一幕幕,愈发不解其意。 若说男女大防,她与裴言渊确实不合规矩,传出去必定让人批判得体无完肤。 但依这家伙所言,她只是在“请教”,而他顺其自然地“教导”与“考验”,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 平日里,他们都循规蹈矩,除非意外,几乎不会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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