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回来的路上,她就猜到了几分,现在一看彻底明白了。 小姐是名门淑女,她可不是,逼急了什么都说,受不得此等闲气。 “您先回屋吧,奴婢怕脏了您的耳朵。” 桂枝昂首挺胸,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扯着嗓子道: “呸!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污蔑我家小姐!真是死太监开会——无稽之谈!长了嘴巴,尽说屁话!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的货色?不知廉耻,没脸没皮!” ...... 说罢,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院内一片死寂。 纵使是殷惠儿,脸面也挂不住了,指着桂枝“你你你”地说不出话。 林知雀低头轻咳,却没有阻拦,心头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 不礼貌,但痛快。 她愣是等桂枝一股脑说完了,才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注意分寸,别落人口舌。 奈何桂枝正在劲头上,决然让她先回屋,仍是一尊佛般立在殷惠儿门前,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殷惠儿气息短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地瞪了她一眼,终究拂袖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侍女檀香紧随其后,不一会儿端了盆水出来,“哗啦啦”泼在她们面前,好似如此就能挽回几分颜面。 “干什么呢?有本事往身上泼!” 桂枝拍了拍胸膛,有恃无恐地挑衅道。 檀香被激怒了,急匆匆回去又打了盆水,扬手就想泼她们身上。 但兴许是来得太急,脚下冷不丁一滑,踩在了刚才的水渍上,险些整个人摔倒在地,水也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 “哐当”一声,铜盆掉在地上,当即摔得变了形。 “哈哈哈......下回嘴巴放干净点!” 桂枝毫不留情地嘲笑,潇洒转身回屋,得意地侍立在小姐身侧。 林知雀本想劝几句,不过想想又觉得她们活该,到底什么都没说。 “小姐,您笑了。” 桂枝欣喜地挽着林知雀,掌心覆上她的手背,道: “下回可别为这种人难过了。” 林知雀抹干净泪痕,感念地扬起唇角,使劲点了点头。 * 院内闹得天翻地覆,院外听着动静也不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嘉树得了裴言渊的吩咐,看似在侯府闲逛,实则四处打听那位爱慕公子的、表小姐的下落。 他从东边打探到西边,都没什么收获,现在就剩下倚月阁了。 听到声响,他亦是好奇地驻足,隐约有预感,那位姑娘或许就在这儿。 但二公子被禁足废院,他只能偶尔出来拿些吃食和用具,其他地方不许踏足。 加之又是男子,更别提进去一探究竟了。 幸好身边有两位看热闹的老妈子,嘉树十分自然地凑上去,随口问道: “诶,这位妈妈,院里可否有位叫‘莺莺’的表小姐?” “嘤?你个大男人嘤什么嘤?” 靠近些的妇人上了年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耳朵也不大好,满脸嫌弃地看着他。 嘉树无语凝噎,窘迫地扶额,正要耐心地再说一遍,另一位年轻些的大娘走了过来,笑吟吟道: “你说的无名无姓,谁会认得?不过这院子里住着两位姑娘,确实有一位表小姐,名唤殷惠儿。” 嘉树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无甚感觉,也拿不定主意,困惑道: “另一位呢?” “那是林家姑娘,哎,就是与侯爷指腹为婚的那位,曾经算是名门贵女。” 嘉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拉长尾调,当即在心底把此人划掉。 既然是名门贵女,定然眼光甚高,不可能爱慕囚于废院的庶子。 更不可能因此动了恻隐之心,以身犯险打翻下毒的饭菜,还悉心照拂公子。 况且,她是侯爷的未婚妻,肯定与侯爷是一路人。 日后成婚,无论公子愿不愿意,都要唤一声“嫂嫂”。 她怎么可能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私下与公子相会呢? 想到这儿,嘉树为难地皱起眉头,追问道: “刚才的动静,是那位表小姐发出来的吗?” “多半是吧?嗐,这也是常事儿。” 大娘找到乐子般摆摆手,兴致勃勃道: “她是小门户出身,平日里就毛手毛脚的,今日摔了盆,明日跌了碗,还容不得别人指责半句,比不得林姑娘知书达理。” 嘉树一字不落地听着,仔细回忆起那姑娘与公子的一幕幕,缓缓点了点头。 她第一次来竹风院,竟没注意到脚下青苔,临走时险些再次滑倒,确实不太机灵; 公子心平气和地问句话,她就脸红地跳了起来,气呼呼地跑了,当真是听不进旁人的话。 一切倒是能对上,可嘉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依大娘所言,这都是那姑娘初见时凌乱的样子。
第二回 来的时候,她变得可爱乖巧,有条不紊,很是惹人喜爱。 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他一本正经地思忖着,忽然灵光一闪,眼神亮了起来。 他家公子冷冰冰的,姑娘摔倒了不知搀一把,脸红了还直白地戳破,弄得人家无地自容。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姑娘家都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所爱之人。 那姑娘受挫之后,想必伤心自责,这才与之前不同了。 其实她之前就很好,没必要刻意改变。 嘉树暗自感慨,由此可见,姑娘对他家公子的爱意,真是纯粹而热烈啊! 不过他不明白,为何不确切告知姓名呢? “殷惠儿,莺莺?” “殷、莺......” “殷殷?” 嘉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一遍遍把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念,终于恍然大悟。 人家姑娘害羞,不愿迈出这一步,却已经给了暗示。 如此明显的提醒,应该一眼看破,他怎么才反应过来! 果真应了公子锐评——缺了半边脑子,蠢死了! “天爷呀,你又在嘤什么?” 方才的老妇人震惊地盯着他,脸上写满了“世风日下”,恨不得用拐杖敲他脑袋。 嘉树抱头遁走,却难掩雀跃,来不及多解释,匆匆道: “多谢二位,告辞、告辞!” 边跑路边称叹,如此复杂的事情,竟然被他理清楚了,公子一定会觉得他大有长进吧! 话说这么好的姑娘,实在是难得,错过了真叫人惋惜。 他要尽快告诉公子!
第5章 5 、闺名 日暮时分,微风吹拂,墨竹轻摇,“沙沙”声在寂静庭院中回荡。 屋内,依稀亮着一星烛火,光芒晦暗闪烁,烛台锈迹斑斑,映照出一道挺拔身影。 裴言渊端坐桌前,墨青长衫纤尘不染,俊美面容幽深淡漠,眸光随着火光跳动,悄然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思绪。 他剑眉微蹙,目光凝滞片刻,随后提笔在宣纸上游走。 笔墨纸砚皆是显而易见的粗陋陈旧,字迹却清晰流畅,笔锋凌厉果决。 仿佛即将出鞘的剑,虽不见血刃,但已然暗藏锋芒,冷光森森。 裴言渊吹熄烛火,借着余晖晾干墨迹,眼底尽是寒凉。 幼时,府中办学堂,他也曾与其他公子小姐一起开蒙,读书识字。 尽管时常受到冷落,可阿娘教他隐忍,因为只有安然活下去,才是长久之计。 他机敏懂事,全都听了进去,收敛锋芒,从不反抗,更不会对侯府与爵位有非分之想。 然而,这一切并未换来安宁。 阿娘无端被害,弃如敝履,含冤而死,入土时都是戴罪的奴婢。 他被下令,终生囚于废院,非死不得出。 至此,他才彻底变了主意。 若生来便是绝路,何不杀出去看看? 权势荣华不足稀罕,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踩着阿娘的尸骨,啖着阿娘的血肉,高高在上地享尽富贵。 幸好,蛰伏此处十余年,终于看到几丝契机。 夕阳如残血般绚烂,大片大片铺满天际,“扑棱棱”一声,一抹洁白灵巧划过,稳当地停在窗台上。 信鸽身形矫健,白羽油光水滑,颇为神气地歪着脑袋,自觉伸长前爪。 裴言渊缓缓勾起唇角,指节抚过它的小脑瓜,把方才的纸条塞在小竹筒里。 如今圣上年迈,皇嗣凋零,为数不多的皇子各成一派,结为朋党。 兄长裴言昭就明目张胆追随五皇子,盼着他登基后,能位极人臣。 侯府现在的门庭若市,也多半是这个缘故。 殊不知,五皇子虽然出身高贵、待下大度,但外强中干、弊病颇多,并非上上之选。 倒是四皇子,看上去不受圣宠、废弃冷宫,甚至血统都有待考证,却手段狠厉,身后还有着燕北旧部。 良禽择木而栖,他愿意赌一把。 裴言渊绑好竹筒,修长手指托起信鸽,利落地将其放飞,与斜阳相伴于颓败庭院,久久伫立。 稍一侧眸,腐朽木门映入眼帘,十几年如一日。 但总有一日,他要光明正大地踏出去,站在世人面前。 侯爵之位,本不该让那个虚伪愚蠢的人坐上去,他亦会亲手将他扯下来。 倏忽间,大门“哐当”打开,嘉树莽撞地冲进来,脸上挂着莫名兴奋的笑意,眼睛都闪闪发亮。 他着急忙慌地向前跑,一不留神踩到青苔,脚下打滑。 没错,就是上回绊倒那姑娘的青苔,他竟也中招了。 嘉树心中大喊离谱,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近乎飞扑向裴言渊,吓得惊呼出声。 他绝望地闭眼装死,直到结实地触碰地面,才松了口气。 很难想象,若摔在公子身上会是什么场面。 不过无妨,反正他不爱慕公子,不会像那姑娘一样害羞脸红。 裴言渊早已后退,抬手掸去扬起的尘灰,静静俯视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懒得理会般转身离去。 他一听就发觉“莺莺”这名字不真切,所以派嘉树去打探虚实。 但他一直清楚,这人除了忠心之外,只会刻板服从命令,压根儿没指望他真能带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毕竟,这姑娘只是萌生春意,对他并无威胁,没必要上心。 至于那份爱慕,日子久了,自然就消磨了。 与其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心神,不如谋划如何铲除裴言昭。 “公子且慢!我知道她是谁!” 嘉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潦草地拍了拍衣角,一瘸一拐追了上去。 他把见闻掐头去尾、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邀功般骄傲自豪,昂首挺胸道: “我都打听清楚了,千真万确,错不了!” 说着,他激动地跑到屋内,生疏地拿起笔,歪歪扭扭写下“殷惠儿”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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