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期限,算不算对他的惩罚? 算不算都不重要了,此刻最重要亦最让他揪心的是,她的背影,没流露哪怕一点点的迟疑、不舍。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着实刺痛了他。 此刻就是这般态度,要不了多久,她岂不是就要忘了他?而他,岂不是就要失了她? 那…… 生平第一次,他想在郑重许诺之后耍赖、反悔。 就在此刻,即将离开他视线的陆语止步、回眸望向他。 笑盈盈的。 沈笑山硬生生地按捺下举步赶到她面前的冲动。说好了的,不送。微末小事都出尔反尔的话,她对他的不信任会更重。 同一时刻,陆语遥遥凝望着驻足目送自己的男子。 他神色复杂,不舍、难过与忐忑是那么真切,不容忽视。 这是第一次,他的样子不再是从容淡泊,无法掩饰心头情绪,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 陆语定一定神,轻声交代无暇、无忧两句,原路折回。 沈笑山心头惊喜交加,却不知她返回的意图为何,一时间竟愣怔在了原地。 一如离开时,陆语回返到他面前。 沈笑山愈发忐忑,想问她是不是不忍心了,是不是也觉得条件太过苛刻了,冲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没过脑子的话:“不走了?” “……”陆语转头望向楼下,确定没有下人,才轻声道,“就算我想,你好意思么?” “那你这是——不是,我脑子成摆设了,斟酌不了什么事儿。” “……”陆语无奈地望着他。到底是在室外,她总要担心隔墙有耳——有些话,就算被他的心腹听了去,也是不妥。 沈笑山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侧身相请,“到书房说话。” 陆语笑着颔首,与他相形回到书房。 沈笑山不知她又要说什么,索性拖延她近在咫尺的时间,亲自去沏茶。端着茶返回来的时候,见她仍旧站在书案前,望着他平时就座的位置出神。 他将茶盏放在临窗的圆几上,轻咳一声。 陆语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他。 “不管你要说什么,喝完一盏茶的工夫总得有吧?”他询问的同时,打手势示意她到窗前落座。 “当然有。”陆语抿唇一笑,“今日出门前,我跟姨父姨母说,要傍晚才回去。” 沈笑山惊喜笑道:“那多好。到何处消遣,其实也不见得比在我这儿更好。”又因着喜悦,一面说着话便已一面飞快转动脑筋,“我私藏在这儿的东西不少,算得上宝物的也不少,你瞧瞧,给我帮帮眼?” 陆语莞尔,“那些都是小事。” “对,”沈笑山不甘不愿地承认,“是小事。可保不齐就有一两样物件儿,是姨父姨母心悦之物。” “我要是不想提姨父姨母过目呢?”陆语走到他近前。 沈笑山反问:“……那么,你能不能给我指条道,让我把你留到傍晚?你只管说,不论有无可能,我都会尽力而为。” 陆语认真地看着他,“我对你,就那么重要?” 沈笑山蹙眉,“废话。” 陆语轻轻地笑了,“可是,我对你到底有多重要?” “身家性命。”沈笑山道,“恩娆,能不能再跟我再签一份生死文书、卖身契?” “……” “这一次,身份调转过来。日后我何去何从,全由你发落,只要你能让我追随在你左右。” 陆语讶然。富甲天下的沈笑山,要跟她签卖身契,要把这辈子交待在她手里…… 泪意到了她眼底。至于因何而起,她也说不清楚。 “这事儿吧,我想来想去,还就得这么办。”沈笑山眉眼之间有了神采,“你不答应都不行,回头我就去找姨父姨母说。不管稀不稀罕我的钱财,好歹把我这个人留在跟前,总不是坏事。” 陆语瞧着他,片刻后,缓缓地抬起左手,抚上他面颊,“沈慕江,你可得想好了——值么?” “值。”沈笑山颔首,“就这么着了,行么?你想跟我说什么,都省下。今日傍晚之后,沈家就是你当家了,不管什么事儿,依着你的心思去办就成。” “……”陆语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你啊……” 沈笑山一头雾水,看牢她的眼睛,偏偏什么端倪都没看出。 陆语的手落下去,携了他的手,“我回来,是想跟你说……那份文书,作废了。” “……”沈笑山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随即又因为过分的惊喜,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片刻后才问,“原由呢?” “……” 没了禁锢,没了痛苦,沈笑山的脑子就又转得飞快了,“到底是你不舍,还是这本就是你设的局?”他侧头,没好气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小兔崽子,你得给我句实话。” 给实话,是个什么说法?——她自己都不知道。 今日这事情,就是她对他的一次最重要的试探,他的反应过于恶劣的话,那就算了——他与她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如果他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她会观望一阵,看他是否守诺,若是守诺,几个月之后,自然会找由头偶尔见上一见。 可他今日的反应,既不恶劣,也不在她预料之中——她看到的、品出的,是他对自己的……无法忽视又超出预计的情意。 且已是情深意重。 定了定心神,陆语回道:“没什么好交代你的,我就是……” “我要娶你。”他说。 陆语沉吟着,双手握住他右手,摩挲着他右手的拇指,“真是这样的话,我嫁你。不管怎样,都嫁。” “我当真了。”沈笑山凝着她眼眸。 “是否当真,你看着办吧。”她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 沈笑山端详着她,忽而俯首,狠狠地吻住她,惹得她低呼出声,他也不管。 她用的这种试探的手段,他招架住了,只能说是鸿运当头,并不敢认为是自己的情意打动了她。 好一阵子,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饶了她,温暖有力的手掌在她背部轻轻一拍,“小崽子,你这都坏的没边儿了。” 陆语无声地笑了,把脸埋在他胸膛,直到气息恢复如常才道:“我们就得是这样,多大多小的玩笑都能开。你要是再挖苦我品行不端、谋财害命,那我真就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信,这回的教训,足够我记二十年。”沈笑山捧住她的脸,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唇,“我再也不会了,你再别这样折磨我了,成么?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她又忍不住笑开来。 下一刻,便被他趁虚而入,再度深深吻住。 这一日,沈笑山以报复为名,磨烦到傍晚才肯放她回家,当然,期间也不是一点儿正事都没做,让她看了看自己给各个字号的店铺立的店规,又让她看了看自己珍藏的一些物件儿,觉得她与姨父姨母喜欢的,都命罗松、景竹收起来,送到傅宅去。 陆语看过他立的店规,只觉耳目一新,那是这世道下别的字号没有也想不到的,看起来是给了掌柜伙计管事太多的好处,实际上,却又在同时设立激励并约束着他们的条条框框,最终目的,只是留住有上进心、对东家忠心耿耿的好人手。 ——这种账,要往长远了算,对自家只有好处。 不消片刻,她就打好了一个照猫画虎的腹稿,并当即写给他看。 在这方面,沈笑山之于她,是绝对的良师益友,该夸的夸,该否的否,亲自帮她调整、修改。 就这样,江南陆家的新店规出炉了。 . 翌日,陆语在外书房,忙着告知齐盛新店规和额外的不准外传的规矩。 杭七那边,则请了现任长安知府景老爷、景太太登门为沈笑山与陆语的亲事分别在外院、内宅说项。 原本是不用这么急,但沈笑山经了昨日被陆语那么一吓,快吓出心病来了,觉得还是趁热打铁的好。万一迟两日这小姑奶奶又气儿不顺了,又摆他一道……他不认为自己受得住。 陆语和齐盛同时从一名管事口中得到消息,前者笑而不语,后者笑眯眯的,像足了要嫁女儿的长辈。 . 傅清明拖着病体见了景老爷,听清楚对方来意,心下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担心。经过开方子针炙时与沈笑山的接触,他真的说不出对方半点儿不足,那般的人物心悦恩娆,自然是喜事;只是恩娆对他是怎样的心思呢?若只有感激,若只为了感激而嫁,那岂不就是他与发妻耽误了那孩子的一辈子? 是以,他首次的没答应说项的人,不是端架子,而是真心实意的。 景老爷不明所以,只当是抬头嫁女儿,没当即答应是应当应分的,更何况早就做好了登门几次说成这事的打算,当场自然是笑呵呵的,丝毫不悦也无,不中听的话更是一个字都没有。 在内宅的原敏仪见到景太太,得知原委之后,面上委婉地应承着,心里则生出不尽的喜悦,料定沈笑山定是得到了恩娆的默许,才请人来说项的——恩娆可是昨日才去过他的私宅。恩娆要是对他压根儿没那份心思,他也不会麻烦杭七在这时就做足场面功夫。 . 林醉听说之后,脚步轻快地寻到外书房。 齐盛笑着行礼退出去。 “姐,这事儿定了?”林醉难掩喜悦,走到坐在太师椅上的陆语跟前,俯身抱了抱她。 “算是吧。”陆语盈然一笑。 “太好啦。”林醉高兴得不得了,“你嫁的如意,我这辈子的心愿,也就了却了一桩。” 陆语轻笑出声,“你这小丫头,别只顾着我,你自己呢?” “我?”林醉眨了眨眼睛,“我还早着呢。” “嗳,我可没比你大多少,怎么就叫还早着呢?” “论年纪,我是跟你差不了多少,可是论心智,我就算再活三五年,也比不上你。”林醉很无奈地侧了侧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当着我的面儿,怎么好意思说这些的?”陆语笑意更浓,拍了拍她的手臂,“是不是要趁这时候听我夸你啊?” “好啊。”林醉笑出来,“先前你顾不上,这会儿总该有闲情夸我几句了。” “我才不呢,等师父她老人家来了,我请她夸您。” “可别。”林醉立时扁了扁嘴,“我最怕见师父了,她一瞧见我,就恨不得训我三天三夜。” 陆语逸出愉快的笑声,“放心,不会的。现在我们家恩姀长大了,懂事了,师父高兴还来不及呢。”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的时候,原太夫人得到了傅宅这边的消息,不由神色一凛。 她问身侧的丫鬟:“你说的当真?真是景老爷、景太太登门说项的?” “千真万确,奴婢可不敢有一句假话。”丫鬟正色保证之后,又提醒道,“况且,不是说那杭七爷是锦衣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么?他是沈先生的至交,请景老爷景太太来说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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