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七客客气气地请林醉落座。 林醉去开封之前,安身之处都是傅宅,原太夫人自然见过,但在此刻,她却明知故问:“杭七爷,这位闺秀是——” “刚刚不是说了么?林小姐,陶君孺真人的俗家弟子,陆语的师妹。”杭七回身落座,“此外,亦是我的至交。” “哦。”原太夫人笑微微地颔首。 林醉虽然觉得原太夫人在自己自报家门之后还问出处很多余,却也很感激他那一句“我的至交”。没想到的是,杭七下一句说给原太夫人的,便存了质问的意味: “怎么,我的至交碍您的眼了么?先前明明已经自报家门,您却明知故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您得给我个说法。”他闲闲地抚弄着茶盏,“瞧不起我可以,瞧不起我的至交,在我这儿,要能定律法的话,那就是罪该万死。” 林醉睁大眼睛,心说不至于吧?你这到底是帮恩娆姐呢,还是害她呢?——她得仔细琢磨琢磨。 杭七闲闲地瞥了她一眼,心里真是没好气。 这傻孩子,心里怎么就只有她师姐、没有她自己呢?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师姐也是那种缺心眼儿的人——为了姨父姨母,忍辱负重都是轻的,卖身契和生死文书都签了。唉……这俩女孩子,世间女子要是都学她们,男人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呦。 只是,若世间的女子都像她们一样争气,这世道挺多宅门内的冤孽也就出不了了吧? 说到底,挺多事儿都是女色引起的,挺多案子也都是好面子重女色的窝囊废男人使阴招做下的,那种男人,也不见得是从根底上就是坏的,要是都有个明白事理、制得住夫君又有本事治家的女子在身边,应该就不会到外边作孽去了。 好事,这绝对是好事——敛目思忖之后,杭七得出这样的结论。 原太夫人与向二小姐却无从揣测他的所思所想,前者笑吟吟地道:“七爷,实不相瞒,老身是带着人来为你的友人说项的。” “哦?是么?”杭七微微挑眉,“我的友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您想给我哪位友人说项?” “沈慕江。”原太夫人道。 杭七失笑,“这不是开玩笑么?沈慕江已有意中人。” 原太夫人抬手指一指向二小姐,“七爷,您瞧瞧她,姿色有哪一点不及陆恩娆?按理说,我是不该偏向向二小姐,阻挠外孙女的婚事,可我……” “您想怎样?”林醉冷声接道,“您就是不想让我姐姐过得好,傻子都能看明白,您就别再掩耳盗铃了成不成? “这些天了,您这左一出右一出的,您不累,不嫌磕碜,我看着都累,都替您窘迫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明摆着就该低头认错求饶的事,到了这地步,居然还异想天开。 “真是开眼界了……我就算是得道成仙,再过五百年,也不见得能看到您这么不要老脸的人。” 原太夫人听了,猛然拍案起身,“你!你是哪里来的贱人!哪里来的胆子羞辱我?!我可是诰命夫人!来人呐!” 杭七将话接过去,“得嘞,原太夫人,您省省吧。” 原太夫人有求于他,自是强敛起怒容,笑脸相对,“杭七爷,您这是——” “我刚刚听到了贱人两个字儿,您是骂谁呢?”杭七望着她的目光冷幽幽的,“要是骂林小姐的话,我得替她抱不平,跟您讨个说法;要是骂向二小姐,我得请您主持公道,抽那贱人几十个耳光了。就这两条路,您这就想想,这就给我答复,不然,您和向二小姐,还是一起去衙门回话的好。” “……”原太夫人与向二小姐皆是满目震惊。 林醉也是,不明白杭七为何借题发挥到这地步——用得着么?对姐姐林林总总的事情有益么?嗯……并没有。 那他这是抽哪门子疯呢? 真是的。 这不二百五嘛。 她在惊愕之后,瞪了他一眼。 这下,轮到杭七惊愕了,心说这是什么事儿啊,自己为她讨公道,她还瞪自己……找谁说理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哪天死了,一准儿是被她冤死的。 小混蛋,早晚拾掇你。他腹诽着、磨着牙,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原太夫人,您就跟我交个底吧,还想怎么折腾,还想怎么折腾陆恩娆? “她不是有耐性的人,沈慕江与我也不是多有耐性的人,这一点,按您这么老谋深算的人,应该早就算到了。 “这步棋,是最后一招,还是所余的奇招之一?如果只是奇招之一,那麻烦您下次选个样貌能看得过眼的,也省得我坐在这儿瞧着她就觉得难受。 “来人!送客!” 原太夫人闻言脸色骤变,听到末尾,站起身来,却非求饶,而是冷声警告:“杭七爷,不论您是谁,我夫君在世的年月,也是官居封疆大吏的人!他不在了才多久,您怎么就能这么欺辱我这么个妇人?!您就不怕我递折子给皇后娘娘么?” 一听这话,林醉不免担心杭七的前程,眼角余光瞥向他。 “甭跟我扯这个,没用。”杭七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您要是能上折子,您夫君病故之后就该上折子了——那么大的事儿,您都没找辙找后路,眼下的事儿,除非心里有鬼,也该早上了折子了。太夫人,明白点儿事理、长点儿脑子再说话,行么?不然啊,就您那蠢劲儿,我都恨不得当即给您一巴掌让您下地狱去了。” 原太夫人听完,嘴角翕翕,半晌说不出话。 向二小姐却惦记着自己那几十个耳光,起身跪倒在杭七跟前,连连告饶。 杭七不搭理向二小姐。 原太夫人缓了好半晌才能言语:“如此,老身叨扰了,七爷另有大事要忙,您忙着,老身告退。” “去吧。”杭七漫不经心地摆一摆手,“只是,向二小姐明日要是没掉几颗牙,我可是容不得。” “……”原太夫人面色颓败,“是。” “啊?!”几乎在同时,向二小姐惊呼出声——三言两语的,就要把她打得掉几颗牙,凭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了你听凭恶人摆布,你就该受这个教训。”杭七冷声道。 向二小姐对上他森寒的视线,立时胆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就这样,原太夫人与向二小姐灰溜溜地离开了傅宅。 随后,杭七笑眉笑眼地看着林醉,“一说你师姐你就炸毛了,什么时候对我也能这样?” 林醉鼓一鼓小腮帮,又斜睇他一眼,“凭什么对你也那样啊?你拿什么跟我师姐比啊?” “嗳你这小崽子,说这种话可就没良心了啊。”杭七起身,“要不是你说了那些招惹原太夫人的话,我至于放狠话么?” “那不是早晚的事情么?凭你跟沈先生的交情,凭你的阅历,总不会看不出原太夫人的意图,难不成,您要先脚请景老爷景太太来说项,后脚就又替沈先生相中别的女子。可那也不成啊,沈先生的主,这种事的主,除了他自己,谁都做不了吧?再不然,是您相中向二小姐了?这事儿倒是好说,我就能请人帮您和她说项。” “……”杭七给她气得不轻,“你啊,你太能说了……”杭七蹙眉,又掐着眉心,“这会儿给我走远点儿,我得消化消化。” 林醉失笑,行礼告辞。 这事情的结果,不出杭七所料,向二小姐被打掉几颗牙之后,哭天抢地地回家去了。 . 提亲的事情施行之后,沈笑山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危害:他不能再随意地见陆语了,想要见面,就得编排出根底是偷偷摸摸明面上却是光面堂皇的理由。 这情形,先前怎么就没想到没事先留后招呢? 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事,眼下自己这份儿糊涂,只能归咎于被情意冲昏了头脑。 嗯,还昏得五迷三道的。 幸好还来得及想辙。 但是,对她,又能想什么辙呢? 这事儿真不是现想就有对策的事儿,愁的他够呛。 同一日的陆语,却在听方方面面得到的关乎原府的消息。 消化完之后,她就想:治标不如治本。过一两日,还是让原太夫人、向氏开开眼界为好。 转过天来,沈笑山的请帖送到陆语手里。他邀她去山中踏青、钓鱼。 踏青什么的,别说他提的不合时宜,就算正合时宜,她也没兴趣,可是,却对山中钓鱼有浓厚的兴趣——她儿时、年少时,就是跟着师父在山中长大的。 是以,收到信她就对姨父姨母扯了个谎,翌日天没亮,她就唤上无暇无忧,和自己乘坐马车,前去沈宅与沈笑山汇合,去往山中钓鱼。 渔具,她一直都有,准备得特别充分,只是少有出门钓鱼的机会而已。 路上她一直在想:也不知道自己擅长的钓鱼的法子,他是否知晓。 无暇无忧在这时候,则在检查小姐备用的衣物鞋袜有没有带齐全,见没有疏漏之后,又开始操心午间的饭食,在车里找了个遍,也没瞧见饭菜,便透过小窗子问跟车的护卫、婆子。 陆语听着就笑了,摆一摆手,“你们就放心吧,午间一定有人送饭给你们吃。” “小姐,我们是为自个儿么?”无暇恨不得打她一下的样子。 陆语笑意更盛,把两个丫头先后扯回原处,“我都安排好了,你们乖乖地在山下等着就成。” 无暇道:“那可不成,您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平时也罢了,这次去的可是山里……您没个贴身服侍的人怎么成?” 无忧立时颔首以示赞同,“是啊小姐,我……” “得了,我怕你们了,成吧?无暇跟着我上山,无忧在山下照料车马、看顾随行的人,此外,还要顾及齐叔有没有派送信的人来。这些事儿吧,应该是你们两个做,只留一个……” 无暇抢话道:“小姐,无忧肯定能担待得了。您方才说的这些事,虽然琐碎了些,但归根结底是没大事。” “是啊小姐,您就放心吧。”无忧附和,频频点头。 陆语心知肚明,这两个丫头一向是本着既为她好又为彼此好的前提行事,由此不再说什么,颔首以示允许。 到了山下,安排好随行人等,沈笑山、陆语和无暇策马上山。 沈笑山在前面带路,引着主仆两个去往自山中自上而下的河流。 途中,他不免回首,细细打量陆语,先是讶然,继而失笑。 她换了男子装束,长发用竹冠束在头顶,上衣样式与短褐相仿,玄色,长度及膝;脚上登着一双玄色小靴子,高及膝下;中间现出一截同色的缎面中裤;而手里,则拎着个原木箱子,与书箱一般大小。 这样看起来,她像是个十三四岁的拎着书箱去上学的小男孩。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对她说了。却引来她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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