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最在意的并不是他们的态度、说辞的转变,而是这个期限的到来。 这天上午,她知会了原溶,要他派人将已经去庵堂修行的原太夫人请回来。 原溶自是爽快地照办。 这几日,原太夫人过得非常不痛快,不论长子勒令她去庵堂修行,还是向二小姐的事,都让她窝了满腹无处排遣的无名火。可不论怎样,她到了听人差遣的地步已是事实。 见到原太夫人,陆语一句话也无,直接带她去沈宅看望解奕帆、解明馨。 看到解家那对名义上的兄妹的现状之际,原太夫人因着震惊、恐惧,忍不住簌簌发抖—— 干净整洁的地牢之中,解奕帆残了半边身子,一条腿与一条手臂已经动弹不得。 解明馨虽然衣饰,神智却明显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见到原太夫人,便抬手指向她,恨声道:“就是她,就是她唆使我们的!我要是有一个字不属实,便让我天打雷劈、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解奕帆颔首表示赞同,“她说的属实。不论怎样,给我们个痛快吧。” 除了原太夫人,陆语又唤了几个人前来,见到随后而至的人,他们并没这种反应。 不是逮住谁咬谁,足见指证原太夫人的言辞非虚。 陆语颇有闲情地为原太夫人解释了解奕帆的现状因何而起。 原太夫人思忖一阵,身形颤抖着跌坐在地。 陆语目光淡漠,语气亦然,“到哪日,这等刑罚落到您身上,您可要怎么过啊?” 原太夫人抖得更厉害。 陆语目光冷然地看住原太夫人,“你需要多久给我答案?” 原太夫人说不出话,只是定定的满含恐惧的看住解奕帆。 “我等你。”陆语有时候是最没耐心的人,有时候又是最有耐心的人,这一次,她是后一种状态,“等我耐心耗尽的时候,不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别怪我一刀一刀地把你哪条胳膊或腿剁掉。” 此刻的原太夫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陆语摆一摆手,命人把原太夫人架出去,随即审问解奕帆与解明馨,开门见山:“你们有孩子,那孩子现今在何处?” 解明馨双眼有了焦距,定定地凝住陆语,良久,轻声道:“孩子在原太夫人手里。 “樊氏是遭了原太夫人的毒手。 “孩子到如今是死是活,我们一直拿不准——正因此,才生出万般焦虑,总有行差踏错之处。” 陆语蹙了蹙眉,“所说当真?” 解明馨凄然一笑,“我如今是什么境地了?奕帆又是怎样的情形?我怎么可能再有只言片语的欺瞒。” 沈笑山的刑罚,真的击垮了他们。陆语缓缓颔首,“想知道孩子的下落么?” 解明馨立时急切地点头,“想!” “那么,来日上公堂时,如实道出原太夫人的罪行。” 解明馨陷入片刻愣怔,继而嚅嗫道:“你真的要将她告上公堂?” “这是自然。” 这无疑是超出了解明馨预料的答案,“原大老爷——” 陆语懒得理会这种问题。 解明馨抬眼望着她,揣度着她的神色,半晌才讷讷地道:“我们……真的低估了你。太蠢了……” 陆语目光淡漠,“真希望你能吃一堑长一智。可惜,晚了。” 解明馨凄然一笑。 陆语举步走出地牢,望一眼站在阳光下却满脸颓唐的原太夫人,吩咐随从:“把原太夫人送到地牢,交给管家发落。” 原太夫人身形一震,又面露惊愕。 陆语笑容冰冷,扬一扬眉。的确,她是有耐心等待原太夫人诉诸原委,却没有放虎归山的闲情,人还是放在跟前最踏实。 老管家乐颠颠地过来,“陆小姐,先生有事请教您,若你不急着回府,请移步书房。” 陆语笑意中的冰冷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骄阳般的璀璨,“眼下倒是没别的事,不需急着赶回去,有些事,也需当面答谢。” “那就好,那就好。”老管家殷勤地躬身相请,“您随我来。” . 陆语步调轻盈地进到书房。 在忙着看帐的沈笑山对她歉然一笑,指一指窗前的座椅,“先坐一会儿。” “只管忙你的。”陆语先在书架上选了一册书,才到窗前落座,“来之前我说,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沈笑山笑笑地凝了她一眼。 陆语知道他在看自己,并不回眸,而是神色安闲地翻开手中的书。 沈笑山一心二用,边看帐边和她闲聊:“这宅子,你觉得怎样?” 陆语的睫毛忽闪一下,“不如傅宅。问这个做什么?” “成婚之前要修缮宅邸。”沈笑山道。 陆语故意道:“要不然,我们往后就住在傅宅。” “不成。”沈笑山瞥她一眼,“你实在不习惯的话,我们就再建一所更好的宅子,到时候,把姨父姨母接到跟前就是了。” 陆语就笑了,“何必那么麻烦。沈先生是谁啊,形同入赘那种闲话,凭谁也不会说的。” “两回事。有些事一定要走捷径,有些事一定要舍近求远。” 陆语笑意更浓,“开玩笑而已。这宅子很好。” “淘气。”他瞥她一眼,转而问起她对原太夫人等人的打算。 陆语照实说了。 沈笑山颔首说好。到了如今的局面,她怎样应对都在情理之中。随后他说:“我在看京城一个银号的细账,你不想看看?” “可以么?” “快过来。” 陆语走过去,站到他身侧,俯身瞧着账册。 沈笑山索性重头看起,边看边给她讲解一些要点。 “你慢点儿看不行么?”没看几页,陆语就抱怨道,“打量我是你啊?根本就一知半解的,你不让我细看,我哪儿听得懂啊。” 他笑着揽过她,把她安置在怀里,再一次重头来过。她对开银号,只有入股分红的兴致,并无亲力亲为的打算,但是,开银号这行当,有不少有趣的事情,很值得琢磨,能够举一反三地用到别处。 陆语的不自在只有片刻,很快就被他讲解的内容吸引,凝神聆听。 如此,他算是顺道给她上了一堂关乎生意经的课。半个时辰之后,他放下账册,陆语则起身去给他亲自沏茶。 他坐到窗前的椅子上,视线不离她的倩影。 今日她穿了淡粉色春衫、白色暗绣花影裙子,裙子薄而多褶,随着她步调漾出优美涟漪;绾了高髻,斜插坠珍珠簪钗,戴着珍珠耳坠,抬手时,现出腕上的鸳鸯手镯;漆黑的眉尾端上扬,大眼睛灿若星辰,小鼻子鼻梁高挺,唇色泛着本色的嫣红。 ——那么美,美得让他心旌摇曳。 热茶送到他手边,他忍不住勾低她,索吻。厮磨半晌,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好看?” “有么?”陆语想了想,“大抵是没穿灰扑扑的道袍吧。” 他不由想起以前的事,低低地笑起来。 . 齐盛见到原太夫人之后,便把人送到了地下一间密室——这是陆语和他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原太夫人在密室里,被真切的绝望一点点吞噬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孤身被囚/禁,地牢中除了四面墙、一张床、被褥枕头,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东西让她打发时间。 要如厕,便要拍打密室厚重的门,力道轻了,外面根本听不到,需得她用尽全力。在外面看守的两名婆子察觉到了,便会按下启动机关的石门,问明原由之后,会立刻带她去如厕的地方。 生平不遇的难堪经历。 要喝水的结果却不一定:看门的婆子心情好,就当下给她一碗水,要是心情不好,就要过一两个时辰才给她水喝。 陆语已经把她当做锒铛入狱的人犯来对待了。 如果她不说出实情,那么,她这一辈子,休想再见到日光。 . 正如先前原敏仪对陆语所说的那样,景老爷、景太太第二次登门的时候,夫妻二人便应下了亲事,没两日便互换庚帖,开始商议接下来的事项。 这件事,知情人不曾刻意宣扬,却也不曾刻意隐瞒,一来二去的,消息便传遍街头巷尾,再传得四方皆知。 时光无声消逝,至三月末,这日早间请安的时候,原敏仪提点陆语:“没事就别满大街晃了,在家做做针线。” “做针线?”陆语小手一摆,“不。” 原敏仪柔声哄道:“要嫁的人了,好歹学些皮毛,我给你请几位绣娘来教你,好不好?” “不。”陆语蹭到姨父身边,“姨父,我姨母这是要逼着我上吊,您也不管管。” 傅清明哈哈地笑起来,“张嘴就是不吉利的话,该打。”停一停又道,“不学就不学,我们雇几个绣娘随你嫁过去就是了。” “好呀,”陆语携了姨父温暖的手,轻轻摇着,“还是姨父疼我。” 原敏仪没好气地瞪着两个人,片刻后就笑了,“随你们吧,横竖我是拿阿娆没辙。” 傅清明说起妻子刚才谈及的另一件事:“往后要是觉着闷了,出门前安排一番。俗例就是这样,定了亲的女孩子,尽量少四处走动。” “知道。”这一点,陆语倒是不抵触,“我往后老老实实地在家制琴、琢磨经商之道,实在闷了,就去玉霞观或是秦老爷子那里转转。” 夫妇二人满意地笑了。 一起吃过早饭,原敏仪问起原太夫人的事:“我听无暇说,原太夫人早就要见你,你却没理会。怎么打算的?” “再磨她两日。”陆语道,“我是铁了心要把她送上公堂,你们同意么?”届时少不得有官差来询问证词,甚至要到大堂作证。 “同意。”夫妻两个同时应声,随后傅清明道,“你放心,这件事由你做主,我们这边,你不需顾虑什么。原大老爷要是出幺蛾子,我们自会应承。” 陆语绽出甜美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夫妻两个因着外甥女的亲事,这一阵心情格外愉悦,身子骨便恢复得很好,这日起,开始如常度日,相形去了新月坊。 已经吃过不带随从的大亏,如今出门,夫妻二人自是依照陆语的安排,带足身手上乘的人手。 陆语转去找林醉。 这些日子,林醉如贪睡的猫,早间总是赖床不起——前一阵真的是累到了,如今事情已至尾声,心神放松下来,疲惫袭来,要好好儿地缓一阵。 陆语拎着食盒、无忧捧着黑漆小几、无暇端着漱口的茶走进林醉的寝室。 在这样的季节,林醉不论日夜都喜欢开着窗,让含着花香的清风入室。今日也不例外。 此刻,天青色薄纱帐随风轻轻摇曳,林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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