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骧如此,他几个兄弟亦如此。那几个人所得的只有银钱,没过多久,便因好赌、好色挥霍一空,只好去找以前同在一屋檐下的人,还愿意识得他们的,都是手无分文;手里有银钱的,都是女子,都不肯理会,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自最初就全然安定下来的人,是林远道的妾室与庶女,一早便投靠亲友或远走别处,与林家划清界限。 至于林骧兄弟几个的妾室,也不是不想走,是咽不下以前被他们强抢到身边欺辱打骂的那口气,好不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又有人给撑腰,不好好儿折腾他们一番,会成为余生的遗憾。等时机到了,自然也要另寻安稳的去处,销声匿迹。 林氏兄弟眼看着就要沿街乞讨的时候,终于想起了父亲,忙回到旧宅去寻。 林远道病倒了,缠绵病榻的日子里,家中仆人全都走掉,只剩下一个无处可去的老仆人服侍饭菜汤药。 兄弟几个见到父亲,长吁短叹好一阵,才想起来追究,这一场天大的变故,到底因何而起。 林远道颇有点儿死不起可活着也没劲的意思,神色木然地把原由据实相告,更说出了推动这一切的人:“是沈慕江,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去找他吧。” 兄弟几个自然不敢跟沈笑山较劲,却不认为山穷水尽:还有荀氏。打听之后,心才真的沉到了谷底: 荀氏回到娘家之后,没两日,荀家就收到了在锦衣卫当差的荀大人的书信,让他们把荀氏送进庵堂,若不照办,别怪他翻脸无情,算算荀氏当年将嫡长女逐出家门的账。 荀家只能照办,把荀氏打发到了荀大人指定的庵堂之中。到底是窝火,便找林家的辙:当年荀氏的嫁妆是六十四抬,而荀氏回娘家的时候,却只孤单单一个人。嫁妆去了何处?林家何时还给荀氏,让她转送给庵堂,在佛前赎一点点罪? 原本荀家也只是想趁机踩一脚落水狗,刁难一番出出气也就罢了——林家的情形,谁看了都知道,已经完了。 岂料,林氏兄弟几个却摆出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面对荀家传话的人,振振有词地说,我们还没跟你们家要人,你们居然好意思来找我们要嫁妆?谁让她私自回娘家的?谁家的主母会那样不成体统?我父亲还没休了她呢!还想要嫁妆?迟早被休的下作女子,还想带回嫁妆?做梦!林家没计较她这些年败坏妇德的种种已是仁至义尽! 荀家听了,一个个气得直哆嗦,直接把林家告到了官府。 清官难断家务事,可如果两头都混帐的话,就容易得很:当地知府以咆哮公堂之过,赏了林氏兄弟各十大板,责令林远道尽快写下和离文书,送还荀氏的嫁妆,若家底不足,倾力而为即可; 荀家那头,仗着锦衣卫里有人,在公堂上也不乏嚣张的言行,知府不惧那个,也先后寻由头赏了荀家一些人一通板子,告诫他们日后要谨言慎行。 如此一来,林家只得变卖现有的亦是仅存的宅院,以换来的这些银钱充当荀氏当初的嫁妆。 荀家挨打受警告之后,又收到了荀大人满篇斥责的信件,自然是偃旗息鼓,收下那些应付事的银钱之后,夹起尾巴做人。 林家父子几个,自此陷入潦倒的境地:一个个病愈或伤愈之后,手中再无银钱,四处去借银钱,处处碰壁。 也就是在这时候,兄弟几个以前那些妾室,都不知所踪。 迅速地走完这一步又一步,只一个来月,林远道就带着几个儿子,过上了流离失所的日子。 ——沈笑山得知这些之后,只觉无趣:“废物。原本还为他们考虑了几条垂死挣扎的路,结果倒好,他们一条都没用。” 陆语听了,失笑,“那你以为呢?稍稍有些头脑的人,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那样,在当初,更出不了嫡长女被送出家门的事。” “也是。”沈笑山漫应一声,随即并没有就此放手,吩咐下去:“盯住林氏父子,让他们转着圈儿地丢人现眼一番,便问问他们余生愿不愿意到指定的庄子上为仆。愿意就安排,不愿意便让他们去牢里吃饭,法子无所谓。” 归根结底,那是与林醉相关的人,总转着圈儿现世,不是长久之计。 陆语那边,记挂着林醉,用信鸽传信,询问几时回来。 林醉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原本快回到长安了,可是杭七同僚请他帮忙查点儿事情,横竖无事,情形又允许,她就跟他一起帮这个忙,顺道长长见识。 陆语不由莞尔。 杭七那边也传信给陆语,问来日提亲的话,是到傅宅,还是到沈宅。 陆语回一句“废话,自然是到傅宅”。姨父姨母就是林醉的长辈,妹妹的婚事,由长辈操持,更为妥当。 杭七倒是有闲情,很快又传信给她,说沈夫人,劳烦您说话文雅些。 陆语笑了一阵。 时光如水,无声流逝至十月初。 董飞卿很听蒋徽的话,一直安安稳稳住在沈宅,时时与唐修衡通信,得知兄长正在去往漠北巡视的途中。 他问唐修衡,大概何时回京。 唐修衡说怎么也得到腊月,有两年没走远道了,出来这一趟,舒坦得很。 那种感受,他懂,便说那好,我也腊月回京,到时候到半路去迎你,一道走。 唐修衡言简意赅地回一句:闲的你,不缺你。 他哈哈地笑了一阵。 唐修衡转头派人问沈笑山,说我腊月回京,到时候要是得空,送我一程? 沈笑山就回了仨字儿:不得空。 唐修衡就说,那我再绕路去找你一趟。 沈笑山没辙,只得改口说自己得空,到时候去送一段。 再怎样,他也不忍心让至交大冬天里多一程奔波的路。 董飞卿听说了,说这叫什么事儿,我这上赶着的他不搭理,转头上赶着跟你找辙。 沈笑山说你才知道啊,那厮就没对劲的时候。 董飞卿就说,那么大一侯爷、奇才,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真愁人。 三个男人来来回回这些事,陆语闲来听罗松、代安说了,笑得不轻。 这一阵,她主要着手的是造园相关的事:之前设宴请当地名家到家中,本意只是帮薇珑请教一些习俗、地带影响的造园手法,但在过程中,也听出了很多门道,兴致颇浓,连带的就又为薇珑设身处地着想,生出了新的诸多疑问,又追着名家刨根问底一通问。 幸好几位名家都不是藏私之人,对她知无不言,且乐在其中。 她将所得一切细细归纳,言辞简练地书写成册。薇珑的问题是一小本,她回答的、附送的足足写了厚厚的两大本。写成之后,让沈笑山帮忙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错处、遗漏之处,加了一封信件,派人加急送到京城。 东西送出之后,她才想起了一件事:蒋徽说,要陪程家、唐家几位长辈带着孩子们出门散心,却没提薇珑。 那么,薇珑——自己这位不曾谋面的嫂嫂,在这段日子,是不是就安心在家打理家事、潜心研究造园相关诸事?——或者,重点只在后者? 薇珑的公公婆婆,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儿媳妇进门后,当成女儿一般疼爱,平日一切,自来是随着她的喜好。三个妯娌进门后,俱是随着夫君全力协助长房,用得着的时候就倾尽全力,用不着的时候便悠闲度日。那光景,不知道有多和睦,寻常人一听,便只有羡慕。 如此,陆语想着,自己猜想的应该没错:夫君孩子都不在身边,嫂嫂便全心全意地琢磨造园相关诸事,说不定正在筹划着建造更好的一处园林。但愿,她送去的那些记录在案的文字,对她有助益。 . 唐修衡在百忙之中,还记挂着明年请傅清明、原敏仪到京城的事,先是派阿魏专程来给两位长辈请安——正儿八经地混个脸熟,明年阿魏要前来迎接护送;随后又派专人送来他的名帖,以确保来年行程中一帆风顺——都是看起来可有可无的事,但他得让两位长辈知道,自己是实心实意请他们去京城。 至此,傅清明与原敏仪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好意全然接受,与陆语、沈笑山商量之后,有条不紊地安排离开长安诸事。 至于到底为何如此,他们并没深究。是太清楚,如沈笑山、唐修衡一般的人,有些事,知晓了反倒没好处——可以直言不讳的事,他们从不会有半分迟疑,避而不谈的事,定然是另有原由。 . 这几日,董飞卿对制作乐器有了浓厚的兴趣,一日总有大半日留在新月坊。 傅清明、原敏仪对此只有欢喜之情,引着他在乐坊各处游转,详尽解释。 一来二去的,三个人熟稔并亲近起来。 陆语则在家闷了几日,终日留在书房,与齐盛一起看帐。未到年底,当然还不到盘点账目的时候,但新拓展的茶、丝绸、银号的经营情形,有必要提前做到心里有数,为来年早做安排,妥当的继续,不妥的就做出调整。 茶山、丝绸这两项,情形甚为可喜,加之今年风调雨顺,没有额外的支出,是以,到如今便已有两笔算得可观的盈利。 至于银号,在目前并无利润,但是,陆语并不沮丧,反而笑盈盈道:“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有驰名天下的几位富商的银号开遍各地,别人想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齐盛亦是一笑,“声誉稳了,才有利可期。那头的老板也没有因此心浮气躁,唯一担心的,便是您撤股。” “怎么会。”陆语道,“与别人相较,他做到这地步,已属难得,足见对这行当是颇有见解。”停一停,笑,“到明年就好了。” 齐盛会心一笑。 以前入股银号的时候,打的是江南陆家的名号,而在陆语嫁给沈笑山之后,入股银号的一方便是沈笑山的夫人——同行都知晓,少不得与银号互惠互利,商贾之间有了生意往来,就会连带的逐步得到百姓的认可。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需要以此为荣,更不需要心生抵触。 嫁娶,就算是她与沈笑山这样的情形,也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成亲那一日起,彼此的利益就绑到了一起,不可分割。 由此,陆语就不难理解,为何有些人心甘情愿地选择联姻,谋取两家长远的利益。 当然,她理解的人里,不包括原锦——与自己搭边儿的,存着利用自己获取利益心思的人,不要说理解,她连原谅都不肯给,一直没搭理原锦,是答应过林醉,不计较。 说到原锦,陆语倒是通过无暇、无忧听说了一些事。 先前林骧上门提亲,原锦不管不顾地亲自出面应承下来,原灏气得跳脚,当下却是无计可施:女儿都那样表态了,万一是因为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人揪住了把柄,他再反对,便是把女儿往绝路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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