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连想恨都恨不起来,只能陷在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之中。 “去找马车,现在就回去。”谢誉按着额头,眼底是一片猩红泛着寒意。 “世子爷,咱们是要连夜回去?”小厮错愕,谢誉刚刚不是说,要在大相国寺多住几日吗? 说话间,谢誉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了门口,修长的手指挑起刚刚落在地上的披风,披在了身上。 “对,现在就回去。” “她不是同人相看吗?咱们去看看,她到底想嫁给谁。” * 一连几日,金陵城都落着雨。春雨霏霏,惹人心烦。 苏意凝自打那日在如意斋门口遇上谢誉后,接连几日都会在半夜惊醒,倒也不是做噩梦,只是会反反复复梦见一些从前的事情,而后便是大梦忽醒,怅然若失。 那日最终她还是没有去茶楼与那陈七郎相看,回府后想着白日里遇见谢誉的事,又是一夜未眠,次日一早便和祖母一起来了大相国寺。 替她兄长烧香祈福。 原也没打算住在大相国寺,哪成想她们来时还晴空万里的,准备走时却突然风雨不歇。山路难行,又下着雨,他们一行人又都是些女眷,便留宿在了大相国寺。 这一耽搁,又是几日。 “凝丫头,听闻大相国寺求姻缘也是好的,没有不应验的,你不然也去求求?”大娘子郑氏拉着她,当着老太太的面,笑意盈盈的说道。 苏意凝扶着祖母,没动。 但老太太却将这话听了进去,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祖母陪你一起去求求。”边说着,老太太边轻咳了几声。 祖孙二人谁都没再同郑氏说话,互相搀扶着往前院大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边走,老太太边叹息:“诶,若是当年你那个混账父亲不自作主张同永安侯府退了婚,你也该有孩子了。” 她如今年事已高,自觉寿命无几,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苏意凝了。 祖孙二人跪在大殿上,朝着佛像虔诚跪拜。 苏意凝扶起了祖母,两人站在佛像下,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那个继母,佛口蛇心,并不是个真心待你的,还嫌你们姐妹俩挡了她三姑娘的道。你那个父亲,是个软耳朵,偏偏听她的。老婆子我也没办法一辈子照看你,只希望你能觅得良婿,有个人能替你撑腰。”老太太面色凝重,拉着苏意凝的手,语重心长。 苏意凝咬了咬下唇,将心里的打算和盘托出。 “祖母,如今我退过婚,长姐嚣张跋扈之名传遍了金陵城,父亲又在朝堂上说不上话。便是有人求娶我,恐怕也并非真心,怕只是冲着咱们伯爵府的权势来的。” “可他们哪晓得,咱们伯爵府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底子已经掏空了。便是日后成婚了,想来也不会真心待我。” “而且如今永安侯府再度复宠,谢世子的前途无可限量,金陵城怕是没有哪家愿意冒着得罪未来权臣的风险,娶孙女吧。” 老太太拉着苏意凝的手紧了紧,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不嫁人吗?” 她有些急了,声音也拔高了一些。 苏意凝正想同她解释,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诶哟,可真是凑巧,在这碰上亲家老夫人了。” 苏意凝循声回眸,便看见了陈家那个表姨母,正撑着伞从雨幕中朝这边走来,人还离得远着,声音却早早便到了。 苏意凝偏了偏身子,朝她行礼。 “老太太也来进香?”表姨母福了福身子,朝着老太太行了个礼,兴奋不已,“可赶巧了,马上便要春闱了,我那侄儿说想来大相国寺烧烧香,求菩萨真人庇护,现下也在寺中呢!” 她声音大,毫不掩饰,身侧已有不少前来进香的香客们朝这边看了过来。 苏老夫人阴沉着脸,瞧她这副狗皮膏药的模样,有些生气,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发作。 “老太太,您看呢?是不是缘分?要不然,便叫二姑娘随我一同去后院香堂,同我那侄儿见上一见!” “见上一面,不成也无妨。咱们都是亲戚,便是不成,也不会伤了情分。” 苏意凝和老太太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表姨母已经嘚吧嘚吧说了好些,话里话外都是,今日若是苏意凝再不给她个面子同她侄儿见上一面,便是不要这亲戚情分了。 二房的庶长子能娶到郑氏嫡女,已然是高娶了,若是家中长辈故意为难使绊子,苏衡婚后恐怕日子不会太好过。 苏意凝不愿堂兄为难,点了点头,但到底留了个心眼子。 “不若,我与祖母同去?侄女毕竟年幼,这婚姻之事,还是由长辈做主吧。” 若是她一人前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说话间,一行人便从前院大殿走到了后面的香堂。 说是碰巧遇上,可那陈家七郎却已早早便等在香堂了,见苏意凝他们几人来了,便立刻起身来迎。 “老太太安,表妹安。”他客客气气地行礼,还唤了她一声表妹。 瞧着倒也不是什么坏人。 苏意凝福身,回礼,依着他的称呼,也回了一句表哥。 几人刚一落座,陈家七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小厮,端着茶水送了上来,不偏不倚,洒了苏意凝一身。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的。”小厮立马跪下求饶。 苏意凝没发火,只是看着自己被弄湿了一大片的衣裙,有些犯难也有些疑心,此刻屋里坐了两位长辈,她便是湿了衣衫,也没什么可说嘴的。 可若是之前依了表姨母的意思,独自前来与陈七郎相看,这恐怕,就说不清楚了。 “无妨,你先起来吧,”苏意凝没为难小厮,只站起身,朝着祖母行礼道,“祖母,您先在这边同表姨母说会话,孙女回房里换身衣服。”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还未走几步,方才端水的小厮扑通跪了下来:“多谢贵人体谅,隔壁耳房备着炭火,贵人可以去那将外衫脱下来烘烤一会儿,不消半刻钟便能干。” 苏意凝顿住了脚步,有些犹豫。 “去吧,祖母在这等你。”苏老太太开口说道。 苏意凝点了点头,朝着老太太和表姨母行礼,跟着小厮去了隔壁的耳房。 小厮将她领过去便离开了,苏意凝独自一人在耳房脱了外衫,借着炭火烘烤。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将已经烘得差不多的外衫穿在了身上,挪开了椅子,准备起身离开。 耳房的门不知被何人推开了,一道光亮顺着门缝漏了进来。 苏意凝心头一紧,眯着眼睛,朝外头看了过去。 谢誉不知为何来了此处,大大方方的开门,走了进来,搬了把椅子,坐到了苏意凝对面,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苏意凝看清来人是谢誉,没来由得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她坐在谢誉对面不受控制地攥紧了拳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们彼此相视而坐,却都没有说话。屋里静得可怕,谢誉面色阴沉好似生了很大的气。 苏意凝忍不住地动了动脚尖,想起身离开,一抬眸便撞见谢誉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她又静悄悄地,坐了回去。 谢誉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便是这样的毫无顾忌的目光,已经足以让苏意凝坐如针毡。 “谢世子,”她沉声开口,“您有事?” 谢誉看着她,眉眼之间舒展了一些,淡淡开口:“有事。” 苏意凝不经意间对上了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飞快地撇开头,避了过去,喃喃道:“什么事?” 瞧见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谢誉心里没来由得升起一股躁意,比方才听见陈七郎说与她好事将近,更烦躁了。 “你猜。”谢誉没好气地让她猜。 神经病。苏意凝忍不住地腹诽,却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猜不到。” “谢世子若是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祖母还在等我。” 说完,苏意凝便要起身离开。 “你落了东西在我这,”边说着,谢誉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手帕,素色荷花锦帕,上头绣着一个凝字,“不是说,让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却故意将帕子丢在我这,引我来见你?” 连苏意凝自己都不记得,这帕子什么时候丢的了。 难不成,是在如意斋那日? 苏意凝伸手,想拿过帕子,却被谢誉躲开了:“世子,你这是何意?这帕子,是我不慎遗失的,多谢世子归还。” 谢誉没说话,眸子里泛着冷光,将帕子高高举过头顶,用修长的手指挑着,语气里竟是嘲讽。 “你现在的未婚夫,知道苏二小姐故意将帕子落在我这吗?” 苏意凝被他说得有些懵,她纠正道:“都说了,是无意间遗失的,怎么就是我故意要引你来见面了。” 原本谢誉的脸色在同她说过几句话后,已经舒展了很多,可在听见苏意凝这句话时,谢誉整个人忽然又阴沉了下去。 他周身的气息都变了,怨气四溢,带着股逼人的寒意。 “呵,”他轻笑出声,“还真有未婚夫了。” 说完,他站起身,逼近苏意凝,一只手按在她坐着的椅子把手上,另一只手按在苏意凝的肩头。 谢誉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 “苏二小姐!你好得很。” 这一声不大不小,但足以让隔壁听见了,苏意凝吓得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嘘,你小声点,祖母在隔壁。” 谢誉的唇碰到了她的掌心,一片滚烫。
第4章 “你小声一点,祖母在隔壁。”她又低声说了一遍,音色婉转低吟,落到谢誉的耳中,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苏意凝收回了手,掌心滚烫,热得发汗。 谢誉没说话,也没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苏意凝的红唇。 隔了好一会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勾着唇角,噙着笑。 “苏二姑娘这么说话,我有些不适应。” “难不成,咱们这是在偷情吗?还要避开人?” 苏意凝紧张地绷直了后背,眼神一下又一下地越过谢誉往门外瞟,生怕有人在此刻进来。 若是叫人瞧见,她与谢誉独处一室,他还如此暧昧地欺压着她。 那她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意凝抬手,要推开谢誉:“世子请自重,您逾矩了。” 谢誉没挣扎,她推开,他就真的站直了身子,低眸看着她,幽幽道:“是啊,逾矩了。” “苏二姑娘确实不一样了,有了未婚夫,处处都避着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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