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苏意凝虽为一母所生,性子却千差万别,苏意韵张扬跋扈,苏意凝则内敛恬静。两人都随了生母,生得花容月貌,姝色无双,从前在金陵城提起苏家的这两姐妹,都称她们是月下仙子。 现下,两姐妹的名声都差极了,再提起时,再没人提起她们当年的美名了。 “听说,四郎今次也要参加春闱。”在马车里坐着闷,苏意韵踢了踢苏意凝的脚,开了口。 苏意凝抬眸看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便又闭上了嘴。四郎是郑氏所出,如今在白鹿洞书院求学,与苏意凝往日里便并不亲厚。是以他考不考科举,什么时候考,苏意凝并不关心。 “你日日在家,没听母亲说过?祖母也没跟你说过?”苏意韵明显不信她的话,扬了扬下巴,问道。 苏意凝没接话,只是摇了摇头。 “烦透了,你是锯了嘴的葫芦吗。”苏意韵白了她一眼,挑开了车窗帘,不再看她。 马球会开在京郊,从忠勤伯府过去需得半个多钟头的时间,苏意韵百无聊赖,挑着车窗帘,朝外头看。 “长姐,看上去心情不错。”苏意凝瞧着她这副没心没肺万事不过心的样子,倒有几分羡慕。 苏意韵又白了她一眼:“不然呢?为着一个渣男一个贱人一对不拿我当回事的公婆,要死要活?茶饭不思?悬梁自尽?” “我才没那么傻呢!” “你且瞧着吧,有的是他们求我的时候。” 苏意韵向来自信,说这话时,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只觉得她堂堂伯爵府嫡女,天生便该是被人捧着的,半点委屈也不能受。 “长姐不担心姐夫真的要与你和离吗。”苏意凝诧异,开口问道。 马球场刚巧到了,苏意韵跳下了马车,将衣摆理了理。 “我怕什么?和离便和离,难不成天底下就他一个儿郎了?我苏意韵的男人,若是心底里最要紧的不是我,那我宁可不要。” 苏意凝跟着她下了马车,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其实是佩服她有这份豁达的。 “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被人退了婚,便要死要活,病了大半年?” “没出息。”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马球场正门口,小厮拉着马车正要离开,许是他们来的晚,此刻马球场门口并没有其他人家,但苏意凝却因大姑娘这话,忽然紧张了起来。 “长姐,你无故提起这事做什么?” 苏意韵将额前细碎的发丝拢到了耳后,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道:“你敢做还不许人说了?为了个不值当的男人,哭哭啼啼闹了大半年,也好意思。” 说完,苏意韵便没再理会她,摆着身子往人群热闹处去了。 小厮将马车拉走,苏意凝一个人站在正门口,骄阳似火,照得她睁不开眼。 她拿团扇挡在了额前,朝四周看了看,不期然,撞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长姐口中那个不值当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也不知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多少进去,正垂着手臂,冷着脸,目带寒光的看着她。 阳春三月,他意味不明的一眼,看得苏意凝后背生寒。
第6章 有风吹过,轻轻拂起苏意凝衣衫裙摆。三月艳阳,高悬于天际,骄阳光辉洒在苏意凝的身上,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她便是站在那,没有动,也分外好看。 她今日穿了身,水青色荷花襦裙,头发盘成了如今金陵城时兴的双刀髻。 春衫轻薄,被风一吹,苏意凝洁白的手腕便若隐若现。 谢誉站在离她不近不远处,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离开。 他今日也穿了身水青色的直裰,腰间戴了一支绣着荷花的香囊,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支汉白玉冠别着。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长姐方才的话,苏意凝福了福,向他行礼,准备离开去寻苏意韵。 “我让你走了吗?”她刚一转身,谢誉的声音便从她的耳后想起,脚步声随之而来,越靠越近。 苏意凝仍旧站在原地,并未走动,却也没有回头。 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谢誉身上独有的压迫感无孔不入地向她袭来。 骄阳斜斜地照在他们身后,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光影斑驳间,苏意凝低着头看向地面,两人被太阳照射着投在地面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好似她被谢誉紧紧搂在怀中一般。 谢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玩心大起地歪了歪头,将脑袋往她脸颊边偏了偏,地上的两道影子,便好似吻在了一起,正难舍难分着。 苏意凝下意识地便想退开,一时情急,没顾上多想便往旁边侧,竟不凑巧地,身子直直撞在了谢誉的胸膛上。 “啧……”谢誉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咋舌。 他生得极高,比寻常男子都要高出了小半个脑袋,苏意凝便是站直了也堪堪只到他的下巴,此刻身子撞在了他的胸膛,头顶的双刀髻不偏不倚扫在了谢誉的脸颊上。 苏意凝吓得连忙后退,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被谢誉拉了一把,一下子又扑到了他怀里。 “嗯?”谢誉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苏二姑娘,这是想吃回头草?” 他打趣她。 “可惜了,我是个不值当的男人。”谢誉拿刚刚苏意韵的话讽刺道。 苏意凝从他怀里连忙抽身离开,站到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世子别开玩笑了,请自重。” 不知为何,谢誉今日好像心情不错,说起话来语气都好了几分,但说出来的话已经呛人得狠:“哦?是吗?开玩笑?觉得我轻浮?不是苏二姑娘先投怀送抱的吗?” “现在又想起我是那个不值当的男人,所以后悔了?刚刚投错了怀抱?” 苏意凝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脸涨得通红:“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谢誉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挑着眉看她:“哦?那就是有意的?” 神经病啊?苏意凝抬眸,无可奈何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对他避之不及,哪里就会投怀送抱了。 “世子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长姐还在等我。” 苏意凝转身便要走,谢誉拉住了她的胳膊:“她等个鬼,你自己瞧,她都上马球场打马球了,等你去跟在她身后吃灰不成?” 苏意凝挣扎了起来,掰开了他的手,抿着唇:“那我也要走了,去那边坐着等长姐。” 谢誉听话得松开了她,追问:“二姑娘不解释解释吗?怎么刚刚大姑娘说,你是被退婚的?” “难道,被退婚,被始乱终弃的,不是我吗?” 苏意凝的心,揪了一下,看来他把刚刚两人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 “那时长姐已经成婚了,并不在家中,许是她误以为是我被退了婚。”苏意凝耐心解释。 谢誉也没再纠结:“行吧,你走吧。” 听到这话,苏意凝立马脚底生烟,溜得飞快。 “世子今天心情很好。”一直跟在谢誉身后的小厮看着他望向苏意凝离去的背影,问道。 谢誉点了点头,语气不再是之前那般寒意森森:“当年之事,应当也不是她本意。” 小厮不解:“但当时世子去苏府,苏家人不是说,二姑娘不肯见您吗?” 谢誉睨了他一眼,认准了自己猜测的没错:“她那时说不定不在家,也说不准生病了,或是她父亲不许她出来见我。” 这才回金陵城没多久,也只是苏二姑娘见过几次面,自家主子便已经将多年心结自己打开了。 自己开导自己,自己劝自己,也是蛮厉害的。 小厮看着谢誉那副喜滋滋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该跟着开心好,还是该唱衰。 便是退婚之事并非苏二姑娘的本意,可这婚也的的确确是退了的。 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这高兴些什么? 难不成还能破镜重圆再续前缘不成?想什么好事呢?便是世子乐意,苏家也定是不肯的。 即便是退一万步说,世子和苏家都可以,老夫人那关也是绝计过不去的。 想到这,小厮看向谢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天潢贵胄,矜贵无双,又怎么样呢?他主子实质上,也是个得不到爱情的可怜虫。 两人一同往马球场上走去,春风吹拂着谢誉的衣摆,猎猎作响。 谢誉眼角含笑,看了一眼苏意凝落座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道:“她心里有我,当年退婚后还病了半载。” 小厮及时制止了谢誉的胡思乱想:“会不会是苏大姑娘搞错了呢?有没有可能,只是凑巧呢?会不会二姑娘是伤感大公子离世呢?” 致命三连问。 将谢誉刚刚的好心情,全都问没了。 他顿足而立,站在原地久久未言,看向苏意凝的眼神也变得疑惑不清。 “小的只是瞎说。”小厮见状不对,立马换了口吻。 谢誉看了他一眼,心乱如麻,连呼吸都乱了几分,从前的那份痛苦之感,又再次袭来。 “不然,世子寻个机会,去找二姑娘问清楚吧,便是犯了大罪的人,也能上堂替自己辩驳几句呢?说不准,确实如此呢。” 谢誉再次看向苏意凝,心中犹豫不决。 她正坐在忠勤伯府的位置上,同身旁的苏三姑娘不知在说些什么,苏大姑娘已经下了场,正纵马疾驰在赛场上,马蹄掀起尘土,她朝着坐在观众席位上的两个妹妹扬了扬眉眼。 长姐嚣张跋扈任性恣意,却活得最为自由自在。 幼妹爱使小性子会耍心眼会装傻扮乖,也活得风生水起。 只有她,依靠着祖母而活,爹不疼娘不爱,又不愿与人争什么,在伯爵府里活得像个透明人,总让人觉得她像是不存在一般。 大家都说苏二小姐性子沉静内敛,与长姐不同,可也只有谢誉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模样。 * 大梁世家大族酷爱聚会,春日里流水似的宴席,今日他家摆了场马球会,明日他家又弄了场流水宴,隔两日另一家又办一场赏花宴。 春日里百花盛开万物复苏,倒也确实是聚会的好时节。除了聚会,往往还有适龄男女们会借此机会相看。 这次也不例外。 郑家那边牵了线,替苏家三姑娘苏意如和河东柳氏的嫡次子约定在马球场相看。 这场子热闹,来的人也多,便是没相看中,也可以说是来参加马球会碰巧遇上了。 苏意凝端坐在苏家的席位上,苏意如坐在她的身侧,拉着她的衣袖:“二姐,等会我要去后面园子里同人相看,二姐不若与我同去,帮我掌掌眼?” 哪有人相看姐妹同去的?若是要人掌眼,大可以叫族中长辈们过去,叫她一个小辈过去,像什么话?苏意凝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不了,长姐等会该下场了,我在这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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