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说的,正是儿子的意思。” 皇帝这才哦了一声,看李灵均的眼神便柔和了一些。 “难为你有这等孝心。此次国主来朝,你接待的很好,去曼度迎接长公主一事,朕自有章程,你且候着消息去吧。” 李灵均听了父亲的话,眉宇间的川字纹就打开了,见阿耶往前去,又追着问了一句:“国主也夸赞我了吗?” 皇帝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的,也不搭理他,兀自往慈元殿去了。 沈穆与李灵均留在了原地,看着陛下的身影渐行渐远,心神才都放松了下来。 李灵均看了看沈穆,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了细微的憧憧之色,走近了一些问道:“你也不高兴吗?” 沈穆说不,抬睫看二大王,“这个也字从何说起?” 李灵均无言以对,揪了揪沈穆肩上的衣裳,踟蹰地说道,“本大王心有困惑,你陪我喝一杯。” 因为知道沈穆不是纵情声色犬马之人,李灵均话说出口,就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岂料他略一沉吟,竟道了声好。 这个结果叫李灵均很是惊讶,惊讶到连自己的苦闷都差点忘记了,连忙伙着他一起,往宫外去了。 刚过了谷雨,天气不冷不热,白日里的日头晒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李灵均与沈穆一路无言,出了紫微宫嘉豫门,既不打算往远去,二人便也不乘车打马,慢慢往市口去。 沈穆不是能言的性子,李灵均虽活泼,可此时却装了一肚子的心事,二人默默无言地并肩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得有人唤驸马。 沈穆抬睫往声音来处去,才发觉自己正走在公主府门前的巷子里,门房喜眉笑眼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行了个礼。 “您怎么没骑马?这几日您同公主娘子没回来,府里人都翘首以盼呢!” 这门房虽是沈家的旧仆,却在见过温柔可亲的公主娘子之后,变得尤为忠诚,此时便多了几句嘴。 李灵均正低落着,茫然地看了一眼妹妹近日的居所,又继续低下头发呆,沈穆倒是嗯了一声,却似乎不知回应什么,再没了下文。 门房惊觉自己今日有些造次,见驸马神色冷峻,忙收起了形容,垂手退了回去。 他二人便继续向前去,李灵均提起了点儿精神,无精打采地说:“公主府这三个大字可以摘了去了,听话听音,我妹子同你也没什么可能。” 身边人没有搭腔,李灵均却没在意他的神情,自说自话着,“也罢,你有你的姻缘,我妹子也有自己的喜欢,本就不在一个工尺谱上的两个人,没了会吹的人,自然就离谱万里,各吹各的了。” 他正说着,忽又听一声惶恐的“驸马”二字,俩人一抬头,竟是穿梭街巷的卖花人。 这卖花人先前曾在门前见过沈穆一面,此时认了出来,惶恐地唤了一声,立时就要跪下行礼,叫沈穆抬手止住了。 “这两日公主府里都不曾买小底的花儿,想来公主娘子近日不爱赏花。”卖花人挑着花担子,诚惶诚恐地陪笑说道,“小底想着,“小底今晨摘了些玫瑰与山荆子、晚开的梨花,想来能叫公主娘子喜欢。” 李灵均伸手就从筐里把梨花捞出来,拿在手上看,“今日赏梨花,最是恰如其分——” “你把花送到公主府门房就好,”沈穆说着,递过去一些银钱,“我的意思。” 卖花人喜出望外地接了银钱,千恩万谢之后便喜滋滋地往前去了。 俩人继续往前行,李灵均便有些悻悻地说道,“怎生走到了你家门口,到处是你的熟人。” 沈穆不置可否。他是行踪诡秘的察子、也是轻易不能露行迹的天差,也就是近来,才在嘉御门一带频繁露面,叫人给认了出来。 出了街巷,进了热闹的市口,此时正是人声嘈杂的时候,李灵均指了指熙攘的人群之后的一排建筑,提议要去那里吃。 “本大王没什么吃饭的心情,只想喝酒,何不去那里。” 沈穆自是都可,二人不过刚刚迈行几步,却又听见路边有唤驸马的声音。 李灵均以为自己是幻听,烦恼地吐槽道:“本大王也是耳朵坏了,总听见有人唤你做驸马。用脚丫子想都不可能,毕竟你有个地府鬼将的恶名……” 沈穆也听到了,回身往街边看去,但见沿街一间朴实宽敞的肆铺门前,有三五个人站着,面露惊喜之色,向他走过来。 那铺子正是四神足,乃是公主的私产,前些日子他就在此地智救了公主,这三五个人该是这四神足的管事之人。 此时管店娘子方荀草,管账的赵翁,都是当时围观过公主被卦仙劫持的人,也见过驸马同公主抱在一起,印象十分深刻,后来听说公主果然要出降与他,于是都将沈穆视为了驸马,这时辰,热闹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两个形容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四神足的这几人都不约而同地认出来了。 “问驸马爷的安,您怎么轻装就出来了?妾身自打听说了公主与您的喜讯,就每日里盼啊盼,盼着你能同公主一道儿来巡视咱家,今日可巧,妾身往门前这么一站,竟将您给认出来了。” 面对四神足之人,沈穆难得舒展了眉眼,在方娘子话音落地时甚至还点了点头。 “……上次损毁的楼梯、地板、陈设,可置换一新了?” “托了您的福,又亏了您派来的帮手,不然怎么说都要三五个月,且有的等呢!”方娘子豪爽地说道,又将视线落在李灵均身上,见他长相气度都很华贵,免不得行了个礼,“您一定是要事在身,妾身不敢打扰,您快请。” 沈穆便也不再寒暄,同李灵均往前去,李灵均就回身望,只见那四神足方娘子身边一瞬就围满了人,一边议论着一边齐刷刷地往他们这边看。 “怪道国主一进神都城,就知道了你的名号,还错认了你为驸马,今日同你走了一遭才明白,你这临时驸马当的可一点儿也不亏。”李灵均恍然道,“不过你这脱身也不易,依着我妹妹在神都城的名气,赶明儿你成婚时,恐怕不能大张旗鼓,否则怕是喜轿都能被掀翻——” 沈穆听着,倒是冷笑一声,一直沉默到了酒楼里坐下,方才自斟了一杯,方才说起话来。 “公主选定裴长思为婿那日,谢祭酒同我解除了婚约,第二日我母亲便遣人将婚书送回了谢府。” 他言简意赅的说完,又饮下一盏,李灵均闻言有些讶异,问他道,“那我阿耶说起婚约来,你为何不解释?” “当下不想赘言。”沈穆道,神情有些疲累,“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怎么会没有必要呢?你是我阿耶最信任的臣子,又我妹子朝夕相处数日,往后选婿的话,你岂非第一人选?”李灵均眉宇之间有些许急切,“后来小鹅要你陪她,你为何也不同意?” “我并非公主的第一人选,在她心里,谁都可以。”沈穆淡淡说道,“不过是一场戏,二大王何必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呢?我和小提是你们唯一的看官,瞧戏瞧进了心里,自然希望你们能喜结连理……”李灵均提到了小提二字,眼尾又下垂了,“除非你不喜欢我妹子。” “臣不敢。”沈穆语声平淡,“不敢高攀。” 李灵均闻言有些失落,“岂敢与不敢高攀,还不就是不喜欢的意思?奇怪,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不喜欢小鹅的人呢?她虽然在家娇纵蛮横,打遍紫微城无敌手,可在百姓眼里是仙女,是菩萨——”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神情冷清的沈穆,道了一声罢了,“你是地府来的,自然不懂得我妹子的可爱。” 沈穆不置可否,又饮下一杯酒,李灵均随之也水牛吸水一般,发狠似的连喝了半壶酒,顺势把手臂搭在了沈穆的肩上。 沈穆不惯与男子这般亲密,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去,李灵均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美滋滋地乐起来。 “我的小提整日里都同我勾肩搭背的,想来很喜欢我。” 他说着,却又呜呜哭了起来,趴在桌上不抬头,“我只恨我不是女儿身——”
第61章 海之波澜 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这句话, 真的很让人浮想联翩。 沈穆此时的心绪正凄凛着,闻言也只是淡淡地接了一句,“与二大王相较的话, 还是国主更似女儿家一些。” 他是明察秋毫的断案高手,不经意的一句话说出口,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便蹙了起来。 国主身高不过五尺, 身形纤薄如纸, 平日里皆着曼度的衣冠,繁复华丽的布帽子一戴,压住了眉眼, 使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眼下回忆起来,虽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却依约有几分女儿家的纤骨。 “二大王, 国主的模样你可记得清?”出于职业敏感,沈穆不免出言询问。 “烧成灰我也记得。”李灵均夸张地一挑眉,“眉毛弯弯, 睫毛长长, 眼睛又圆又黑, 像唢呐的黑哨片……” 他说到这儿, 忽然就想到了那一晚他情不自禁的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国主红润的唇,这下好了,话也说不出了, 双手抱住了头痛苦地低了下去。 “阿耶说我是纨绔,平日里听曲吹唢呐, 正事一样也不干,迟早走上邪路,从前我还不服气,如今却悲哀地发现,阿耶说的对,这条邪路我果真走了上去。”他把头砸到桌面上,语声痛苦地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两晚我都做的什么邪梦!” 沈穆不知道,也不想了解,短暂的好奇过后,便重新恢复了忧愠,这种情绪说不上从哪里来,也不知因何而起,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血都上下不贴,没有依托。 “梦能有多邪?”沈穆顺着二大王的话音接了句,自己的心却乱了,仰头饮下杯中酒,搁下酒杯时,眼睛里就换了一种情绪,“有的梦的确很邪。” 李灵均难得在沈穆这里找到共鸣,免不得抬头看他,“你也做过这样的梦?” “梦有种种,二大王做的是什么梦?”沈穆绝不是一个容易被套话的人,“可是邪气亢盛,侵入脏腑,使魂魄不安的那一种?” “是是是,正是这种。”李灵均一连说了好几个是,若有所思,“不光如此,还使人咽燥口干,魂飞魄散。” 沈穆就拿杯子碰了他的杯子一下。 李灵均难得敏锐,抬起眼睛看着他,“怎么,你也有同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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