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什么来头呢,无非就是第一个敢带着匕首闯进九州池的人,第一个敢在嘉豫门下抱我的人,第一个敢翻进我闺房窗子的人——这么看,他不是来头大,而是胆大包天。” 李仙芽说着,从石块上站起来,顺带手拉了一阐提一把,挽着她的手臂往前慢慢走。 快要看见九州池苑的轮廓了,一阐提一边儿听着公主说着,一边看着建在天水之间的楼宇,免不得心生赞叹。 “曼度的山海椰林,颜色浓重的像泼了彩色的墨,九州池却像是我在海上航行时看到的蜃楼海市,像天宫。” 她感慨过后,终于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一进神都城,满世界的人都跟我说上真公主成婚了,我心想着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你?再一看到他这个人,就服气了——可见长得好是有先天优势的。大皇帝的眼光可真是毒。” “起先不是他。”李仙芽摇摇头,“中书省谏议大夫裴长思、东宫的武将林善方,都曾经被选定。林善方的行李都搬到了公主府里,忽然就因为你的一句沈穆,他就变成了我的驸马。” 公主说到这儿,忽然疑惑起来,“他担着监视天下的重任,舅舅还叫他配合着二哥哥,在你进城的路途安插耳目,依着他行事滴水不露的风格来看,按理说绝对不会出现差错,可唯独叫你认错成了他……” “有个络腮胡子。”一阐提听着小鹅的话,也觉出来事情的蹊跷之处,“我去吃早点,随意打听一嘴,起先还没人笃定,忽然一个络腮胡子过来说话,然后就炸开了窝,都说看见你和沈穆在嘉豫门下抱抱——我这才认定了他,你也知道的,我渡海而来忘记带脑子……” “难道是他故意为之……”李仙芽喃喃说着,可又觉得不可能,“可他待我,分明是公事公办的风格,方才更是在舅舅面前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的请托。” 一阐提观察着公主的神情,发现公主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这便撞了撞她的肩膀。 “亲嘴也是公事公办?那天你们亲了那么久,久到我都开始嫉妒沈穆了,那个时候沈穆的眼神可不像公事公办,简直就是个狗贼——” 这怎么说着说着还骂起人来了? 李仙芽的脸有点微微发烫,垂下眼睫掩饰眼中的难为情,“这场戏演完了,除了你以外,人人皆有所得。我与阿娘、阿耶一家团聚,舅舅外祖母找回了至亲,二哥哥以后也能得到舅舅的刮目相看,就连沈穆,成婚的时候,也能得到舅舅的赏赐,岂不是皆大欢喜?” 脚步迈进了九州池苑,一阐提面对着满眼的雾山烟水、亭台楼阁,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上国难道没有男女大妨?你同沈贼就差颠鸾倒凤了,索性成了婚算了,你口口声声谁都可以,可我瞧着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他说着不可以,可陛下要给他的婚礼做面子的时候,一言也不发。依着我说,喜欢就是喜欢,拉拉扯扯试探几个来回,还不如干柴烈火抱在一起啃来的痛快。” 公主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提脚就走,一阐提不甘心,絮絮叨叨地追在后面,像个飞速旋转的小陀螺。 “我们曼度国的儿郎和小女儿若是看对眼了,海边搭个芭蕉房子,都能把事办了,你们上国人谈个恋爱能把我活活累死——我真恨我暴露的太早,不然在这里捣乱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得你和沈穆,小儿女都不知道生了几个……小鹅你怎么越走越快啊,你就同我交个底,到底喜欢不喜欢他……” 李仙芽一个急刹车,回身就捂上了一阐提的嘴,小声叫她住口,眼神带着威胁。 “人狗殊途,别再裹乱了。” 公主难得说笑,说完自己都乐了,松开捂住一阐提的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头,往瑶光殿的方向去。 “我是上国的公主,绝不会求而不得,不得一定是因为我不喜欢。” 一阐提很忧伤地看着公主,“真是意难平……” “到了寝殿,你先换了女儿家的衣裳给我瞧瞧,再同我说说我阿娘阿耶在海外的事情,”眼下的李仙芽,满脑子都是阿娘,绝不去想那些无关的事,“到了明早,舅舅一定会给我一个与阿娘相见的章程。” 忧伤的国主扁着嘴说嗯,被公主拖进了宫换衣去了。 这一头,公主与国主在瑶光殿里一直聊到了天色渐晚,那一边百骑司指挥沈穆同二大王分别之后,便回到了金吾狱,再将十二名花案的案情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些数之外,便打马往铜驼大街去。 自从接了公主府的差使,再加之另有公务、案情在身,也有小七日没有归家了,此时刚拐进了襄国公府北侧的巷子,便见家门前站着一位穿着素净的女儿家,正指使着丫鬟去打门,许是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女儿家回身看过来,视线在触及马上人清冲的样貌气度之后,眼睛里便闪过了万千的光彩。 一声“沈郎”唤过,沈穆已知道了这女儿家是谁,心下一凛之后,翻身下马。 “谢娘子因何而来?”他以礼相待,在谢拂春三尺之外站定,先声发问。 谢拂春心里砰砰直跳,两年前同他相见,还是阿娘的葬仪上,那时他已在朝野之间立下威名,又生的琪树玉姿,彼时她正伤心欲绝,可见到他以未婚夫君祭拜阿娘时,心里都生出了几分哀婉以外的欢喜。 其后她戴孝,倘或不是父亲自作主张退婚,也许年底就能嫁与沈穆,那她该有多快活。 前几日她去拜见沈老夫人,知道此事还要看沈穆的意思,这便每日都会借着上街,来国公府门前走一走,打探打探他的行踪,万没料到,今日竟有相遇的机缘。 “小女子……”她仰起面庞看他,眼睛里有些希冀,“我阿耶是直言正色的读书人,对你有些迂腐的偏见,才会生出误会,我想着两家世交多年,你我又是未来的夫妻,千万不要轻易就将姻缘斩断——沈老夫人同我阿娘生前的情谊深厚,岁岁更是自小就与沈老夫人亲厚,心中早已将沈老夫人视同母亲,才会想着见你一面,同你把误会解开。” 沈穆听她完完本本地说完,嗯了一声才平静道:“不存在偏见与误会,沈某的确如传闻中一般无二致。退婚书已递送贵府,沈谢二家已无婚约。” 他说完,叫门房出来送客,谢拂春万没有料到自己情真意切地一番话,竟换不来沈穆的坦诚相待,反而说了这样冷冰冰的一番话,心口一阵绞痛。 “沈郎两年前还以谢家女婿的身份,凭吊我的母亲,缘何今日却这般冷漠地待我……”她捂住了胸口,有些气短的喘息着,“如今神都城里,都传说沈郎要做天子的女婿,公主的郎君,莫不是真的……” 她心口痛的样子不似作伪,沈穆挥手唤人来扶她,正欲开言时,却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什么动静,他回身看去,但见有一位形容消瘦、面容过于苍白的男子,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正向他这里看过来。 沈穆蹙起了眉头,视线同此人相接的同时,看到了此人眼中的愁苦。 他是五感极其敏锐之人,正欲回身过去盘问,却见那男子抬起手来,肢体十分生硬的样子,向着他拱手致意,像是在道谢。 沈穆好奇心顿起,忽见男子身边又走来一人,却是送曼度珍宝至紫微宫集珍殿的曼度小使,短短风。 他何其聪敏,第一时间便推断出了男子的身份,拱手回以致意。 “周侯钧安。”
第63章 共分秋月 如果以树拟人, 周昶意可比南国的杉木,清瘦、笔直,伸出来的叶子薄而柔软, 似他的眼神。 也许是长期卧床不能走动的缘故,周昶意显得单薄羸弱,在听到眼前这位意气清冲的年轻人,竟唤出他的真名时, 免不得显出惊奇之色。 他阔别神都已有十年, 而眼前这位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缘何会能一眼认出他来了? 不过周昶意略一思索,便也就想通透了:他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 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识, 身居高位,必定有常人不能及的本事。 “老夫一切都好,你有心了。” 听话听音, 沈穆听到周昶意同他说话时,语气并不疏离,反而有种熟稔之感, 倒有些意外。 沈穆素来聪敏, 清晨时在紫微宫里, 知晓了公主的双亲尚在人世, 又因查案时看过周昶意的画像,故而在见到轮椅上之人的形容外貌时,虽心下好奇,却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拱手道了一声您请稍候, 这便转回身,看向谢家二娘子谢拂春, 见她的视线飘瞥过去,不过一瞬,又投射在自己身上。 “谢娘子,谢公已对婚约做过切割,本将尊重谢公的选择,亦希冀娘子来日觅得佳婿,平安喜乐。” 他难得温和,谢娘子却愈显忧愠,追询道,“神都城里的传闻甚嚣尘上,到底是我阿耶执意退婚,还是沈郎攀上金枝,沈郎不该给我一个交待吗?” 沈穆的耐心就此耗尽,正欲停止对话时,耳边却有木质轮椅滚过石板的声音而来。 “小娘子何必执着?”周昶意被推行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下,温声说道,“他既无心你便休,天地广阔何愁没有第二个好儿郎?” 谢拂春眼眶里正打着转的眼泪,在听到眼前这位虽孱弱却慈祥的中年男子说出的温和话语后,终于落了下来。 “多谢先生宽慰,此事并非小女子执着,只是沈郎含糊其辞,不愿以实情相告,才叫小女子心中的疑惑堆叠,无法就此割舍……” 沈穆不是爱解释的性格,此时见谢家娘子执着于此,免不得头痛,抬手示意部下上前,欲将谢娘子请进沈府,待母亲来开导她。 周昶意却似乎对此事很有兴趣,听着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点点头。 “老夫斗胆为你二人做个和事佬。听小娘子的意思,是想知道什么实情?” 谢拂春轻轻拭去眼泪,柔声道:“小女子只想知道,沈郎退婚的因由,可是因为要做国婿驸马?” 周昶意闻言哦了一声,抬头看向沈穆,抬手指了指谢拂春,示意道:“给她。” 给她个答案。 沈穆蹙起了眉头,愈发觉得此事进行到这里,有些混乱了。 “谢公主动退婚,沈某同意。”他简短而言,“仅此而已。” 谢拂春闻言忧韫心更甚,只觉父亲糊涂,沈穆绝情,最后难堪的只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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