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好像一反常态,碎碎念起来,简直是变了一个人——若说前头的话还算平静,后面的碎碎念却又像埋怨,又似自怜。 灯色渐渐柔和起来,略侧一些,照出了他的眼眉,眼尾红红的,凭空多了几分可怜的况味。公主大为震惊,免不得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别醋,往后我日日召见你。” 公主身侧的这个人眼眉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旋即却又岿然不动,微喟过后语气不满。 “日日召见?公主把臣看成什么人了?” “又不是日日夜夜召见,你也太多心了吧?”公主诧异极了,“都说百骑司的人,起码八百个心眼,原来你真是这般——” 她其实知道了他的真心,想都没有想就接受了,怪只怪无论他讲八百句话,叹多少口气,摆无数个姿势,都抵不过自己脑海里,想把他摁倒在树干上,然后狠狠亲上去的那个念头。 她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着,从他的嘴唇看到了那道凌厉的喉结,再向下延伸,就是衣襟里硬硬的胸膛…… 真可悲,一见到他,春色就在公主的脑海里转啊转,跑马灯似的。 “裴谏垣白天来过,方才又来,岂非日日夜夜?”沈穆好似在讨价还价,声音里罕见地带了几分委屈不公,“臣还比不上他?” 公主就甩了甩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春色甩出去,方才诚恳地哄他,“你怎么还委屈上了?快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哭了没有。” “为裴谏垣哭?不值当。”沈穆忽然就反手牵住了公主搭在他肘上的手,再一点一点地勾出了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扣扣进了自己的指间,公主的心紧的像绷住的弓弦,他的手指再拨弄一下,也许就要啪的一声,断开来了。 “跟狗儿比,跟裴卿比,你真让我琢磨不透。”公主的视线稳住了,可心神还在她与他相连的指根处,除了酥痒以外,还有微微的汗意——是她紧张地冒出汗来,“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他说完,俯身便吻下来,令她猝不及防、魂飞魄散。 他还与她牵着手,十指相扣,为了承接他的吻,公主不自觉地便仰起了头,他的唇最初覆上来的时候,温温的,轻轻触了触她的,接着便撤了回去,在这毫厘之间,她与他的呼吸缠来绕去。 他的忽然停止,像是垂询,又像是在匀停自己的呼吸,可惜公主早已馋他的春色已久,在他暂停的几息间,掂脚仰唇,吮住了他的那一线软弹,他回吻,清咧干净的气息钻入公主的四肢百骸,舌尖的交缠令她一霎脚软,一手撑在了他的胸膛上,沈穆随之按上了公主纤薄的脊背,纱料发出窸窣的细微声儿,使公主益发站不稳,只一味地软在了他的怀里,无骨似的。 细想来,不过是亲吻而已,他却用情至深,文冠果树碎金的花粒飘飘洒洒,洒扫的小宫娥闯进来,看到果树下拥吻着的一对儿玉人,只觉得心田里洋溢满了甜蜜幸福,悄无声息地背转了身子,扛着扫把溜走了。 这一吻也不知吻了多久,公主偎在了他的胸膛,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着,细细回味,这一吻,好像比春夜廊下那一回更加心旷神怡。 沈穆在她的额发上轻吻一下,低声道:“臣先前,总将圣意公务拿来说辞,不过是困顿于心——公主总说不过做戏,谁都可以,臣自觉自尊心受挫,不敢轻易表露真心……” 公主却说不信,仰头撞了撞他的下巴,嬉笑问道,“第一次见面,就敢拿匕首取我性命的人,又怎会畏手畏脚,毫无自信?即便我同裴卿做戏,也绝不会同他搂搂抱抱,亲亲摸摸——我又不喜欢他们。” 不喜欢他们,那就是喜欢自己。 沈穆舒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忽然俯身在公主的耳边轻语。 “国主的脚踏进神都城的第一刻,驸马便只能是臣。”他顿了顿,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他所能打听到的、想知道的,皆受控臣手。” 李仙芽讶异地仰头看他,不免恍然大悟:百骑司监视天下,想要控制舆论简直是易如反掌,却能在国主进京的第一刻,把驸马的头衔安在了沈穆的头上,原来是他一手促成。 此刻想明白了,心田便似涌出了蜜,甜蜜的同时却又生出一点无奈:既是如此,为何不早早说明白,偏要骄矜着,生生蹉跎了好几日。 她说好啊,问罪的语气,接下来却踮脚啄上了他的嘴唇,印下一吻,亲不够似的。 “原来你蓄谋已久。” 公主眼神俏皮,说完却又有些害羞,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偷偷的在笑。
第69章 夜偷天酒 墙外又有一列脚步声行过, 是禁军巡行而过,公主猫在沈穆的怀里侧耳听,神情认真地像如临大敌。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了, 李仙芽才仰起头来,视线对上他低头垂询的眼神,免不得有些许的害羞。 “你乘过大船吗?有没有去过琉璃海的另一边?” 沈穆自然没有去过。 神都身处中原腹地,琉璃海都遥不可及, 更遑论海的另一边, 那里是未知的世界,大陆或者岛屿。 好在他读过书、看过禹迹图、海内经,还乘过船穿越过辽州湾、莱州湾, 也算经历过海上的动荡与漂泊。 “……夜色降下来的时候, 你会不知道身处何方,天地起初是合青色的墨,渐渐就越来越黑, 黑到一切万物都不见形迹。船在黑暗里浮游,分不清使你浮游的是冥河的水,还是银河的波涛, 也分辨不清前路, 恍惚会以为要往黄泉之下漂, 去向不明。” 公主听入了迷, 望向他的眼睛里有潋滟的水波,沈穆垂眼看她,轻轻一笑,抚了抚公主的额发。 “琉璃海大而无垠, 浩瀚有如银河,长公主殿下当年在大海上航行时, 也许见过更壮阔瑰丽的景色。也不知当时的她是怀着何种心情,向未知的前路奔赴。” 无垠大海,前路茫茫,身边还带着阿耶这个拖累,李仙芽想想就觉得胆寒,往沈穆的怀里缩去。 “这般想来,阿娘不带我去,也是怕海上风云莫测,万一遭遇未知的天气,那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捏着沈穆的衣襟轻轻摩挲,蹙眉思索着,“小时候的我没同阿娘共历艰苦,如今我大了,总不能永远躲在舅舅的羽翼下——我才往曼度去了家信,不如收拾收拾,过些时日一起渡海找她去。有你陪着,我就不怕。” 公主说到这儿,忽然仰头瞪他,“如今可还打算陪我?” 沈穆笑着摇头,先提条件,“臣在公主的心里有名有份了,自然会千里万里的相随。” “好啊……”李仙芽恼了,“那你可别想,横竖在我这里,你是断不能光明正大了,不仅做不了正室,面首你都要排最末。” 沈穆也不伤心,手掌上移,轻轻点在公主的心口,“公主的心里是否只有臣一人?” 他的指尖若风,落点处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地动,公主一把攥住他的手指,坦诚地点头。 “不要再提这个卿那个卿了,都是我的臣子,岂可慢待?你洞悉世事,掌握人心,这么简简单单的真相,怎么会看不见?” 也许是今日,他才知道自己的狭隘,也许是自尊,也许是猜疑,才错过了许多。 “只要公主喜欢我……”他把喜欢我这三个字说的深沉,仔细听其间还有喜悦甜蜜之意,顿了顿之后,轻吻上去,声音在公主的唇上碾动摩挲着,“臣无所不应。” 他柔软清润的唇,带着他身上的清气侵袭而来,起先只是轻吮她的软,在公主渐渐软下去的时候,他一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贴紧,唇齿间却不放松,气息交缠的时候,他说张嘴,公主喘息着,迷糊中应了一声,嘴唇微张,随着清苦气息一道席卷而来的,是他软而湿润的舌,在公主的齿间舔嗜之后,绕上了她的柔软。 就这么抱着吻,起初她还趴伏在他的怀里,后来又转了方向,背抵着粗糙不平的树干,好在他的手臂还牢牢地箍着她,为她抵御来自背部的尖利。 她被吻的意乱情迷,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也不知吻了多久,方才放开彼此,她在他的肩头趴伏着,喘息急促。 “现在几时了。”她哑着声音问,“也不知舅舅歇下没有。” “漏下二鼓。” “舅舅爱夜读,你快随我去乾阳殿陛见,我叫舅舅即刻马上就把你赐给我。” 公主说着,执起了他的手就向前去,沈穆抬手,以手背抹了下唇,笑着拽回了她。 “臣正当值,岂能擅离值守?” “跑到九州池门前偷窥,同我在文冠树下亲亲,莫非也是你的值守?快别骄矜了,今晚舅舅答应了,我就把你留在瑶光殿。” 沈穆的笑益发盛开,拉着她的手往反方向去,边走边说道:“臣是好人家的儿郎,岂能无媒无聘的夜宿公主闺房?” “夜宿这等事,又不是头一回,你怕什么?”公主就依着他走,脚步一走一晃。 “从前夜宿,就只是夜宿而已。”沈穆笑。 李仙芽闻言,快走了一步,绕到了他的身前退着走,“你在想什么,今夜的夜宿也只是夜宿。” 公主笑的狡黠,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你不分昼夜地出入公主府,在别人眼里早就不清白了。” 两个刚陷入爱河的人,说的话总是乱七八糟的,公主和沈穆一路走一路闹,沿着九洲池的池水又走了一圈,湖风凉澈,吹的公主缩头缩脑,沈穆觉出她的可爱,弯下身把公主背负在肩上,一路吹着风往瑶光殿里去,到了门前方才放下来。 在九州池里走动的宫娥内侍,早将公主的动向禀进了瑶光殿,晴眉和鹿梦、常安就抱着猫儿狗儿的在门前偷看,见公主的一抹纤影倚靠在沈穆的肩侧,而往日不苟言笑的沈统领却眉眼生笑,二人一路行来,简直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玉人。 晴眉不由得感叹,“……若是能早早地互表心意,咱们就能在公主府里不动弹。那些小东小西,我足足收拾了一整日,脖子后边都累出了火疖子。” “可不是,原就是天老爷亲手促成的一段儿姻缘,兜兜转转还是要在一起。”鹿梦抱着狗儿痴痴的看,“可见话本里说的故事都是真的,天赐的姻缘最大。” 常安平日里畏惧沈穆的肃杀之气,此时见他同公主在一起,笑的眼眉不见的样子,免不得偷笑。 “昨日我去公主府取狗,驸马坐在檐下,眼眉不是的,吓得我腿直打颤,好在我堪破了驸马的心思,把裴谏垣入宫的事照实说了,驸马当时的样子就不对了,忧伤的像角落里独自结网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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