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周氏虽则偶尔来定北看过她们,但也有好几个月没有长见了。 冬去春来,如今已是炎炎夏日。 她们一走进府门, 就看到蒋周氏正焦急地在门内徘徊。她一见嘉日和嘉月,登时就站定, 还未及说话, 就先哗哗地流下泪来:“胖了, 胖了好, 胖了好。” 她一手牵着嘉日,一手牵着嘉月,声音哽咽地看着嘉兰:“兰姐儿,多谢你 多谢你,多谢你!”她一连说了三声谢,直恨不得给嘉兰磕头,才能表达她心中无以言表的感激。 “娘 ”嘉日哀哀地唤了一声,声音柔且弱。“诶!”蒋周氏应答一声,本来止住的泪水又哗哗地往下流。 嘉兰见她们母女三人紧紧相拥,鼻子一酸,微微地侧过脸去。 她的娘亲啊,至今仍是了无音讯,也不知过得如何 至于她的阿爹 嘉兰不愿再想,出声打断道:“三堂伯母,我们先进去吧,莫让长辈等久了。” 蒋周氏忙不迭地点头,赶紧亲自领着嘉兰去拜见蒋大老太爷等人。 * 嘉兰于高堂之上,只见到了蒋大老太爷、族老太太和蒋三老太爷,而蒋三老太太不见踪迹。嘉兰心知,定北蒋府怕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蒋三老太爷深看了嘉兰一眼,他只道:“兰姐儿,你这一次走的时候,记得把几只獒犬带上。我都给你们训好了,可乖。” 嘉兰此时再听蒋三老太爷的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但她还是像一个知书达理的小辈一般向他行礼:“嗯呢,多谢三祖父。” 蒋三老太爷也不预多留,说完这句话,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而等他一走,蒋大老太爷屏退左右,直接对嘉兰道:“兰姐儿,蒋长虎的事你知道了吗?” 蒋大老太爷目光如炬,直视着嘉兰。嘉兰只迟疑了片刻,就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蒋大老太爷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果然如此。我听他的人话里有话,无非就是在说 兰姐儿,萧统领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才肯先把消息告诉我们的吧。” 嘉兰没有说话。蒋大老太爷便已经疲惫地朝她挥了挥手道:“我们已经把蒋长虎剔除出姓,逐出蒋家。这件事,将算是蒋府自查严密,发现蒋长虎的异端,于官府自首,大义灭亲。” 如此,也就保全了定北蒋府的声名,甚至还能再添上一重。 “这是最合适的处置方式了。”嘉兰轻叹一口气。 族老太太忍不住质问道:“最合适的处置方式?兰姐儿,你既然提前知道了消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反而要让我们欠萧肃政一个人情!” 族老太太满脸疲惫,比嘉兰上次见她时,仿佛老了十岁。这件事,不仅牵涉到整个蒋家的名声,而且,蒋三老太太在家里闹得翻天覆地,族老太太难免受到波及。 “因为大房和三房之间,需要一个二房。”蒋大老太爷替嘉兰说出了这句话:“我们跟三弟已是决裂之势,如果还想要子孙后代能维系蒋府的尊荣,我们就需要二房来做这个中间人。” “你的决定 或者说是你祖母的决定,是对的。”蒋大老太爷看得十分通透,他只是心太累了。族老太太吐了一口浊气,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底下安安静静地坐着的嘉兰,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她。 “兰姐儿,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三房继嗣之事,你待如何?”蒋大老太爷已经摆正嘉兰的位置 他把她当做巾帼蒋府的当家人来看。 他心知肚明,这一次只有嘉兰只身前来,而福如陪同身边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蒋老夫人彻底将管家理事、参与族内大事之权,移交给了嘉兰。从今往后,除非善仁归来或是善礼长大,又或是有人死而复生,否则,巾帼蒋府将听命于她。 听到他的问题,族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大老太爷,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会问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这样大的事。而嘉兰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蒋大老太爷道:“大祖父,这是三房的家内事,我无权置喙。” “你不想扶持嘉日或者嘉月,教教她们怎么帮自己的娘亲,过继一个对她们来说最有利的弟弟吗?”蒋大老太爷平静地问她,他看着她,以一双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锐利的眼睛盯着她。 嘉兰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管好的或者坏的日子,都得是她们自己过出来的,我哪有权利替她们过日子?不过,她们如果想要我帮忙,合情合理力所能及的事,我会帮。就像我也会倾尽全力帮大房一样。”嘉兰认真地看着蒋大老太爷道:“一直如此。” 蒋大老太爷没有说话,就连族老太太也没有出声质问或者驳斥。只是过了一会儿,蒋大老太爷才缓缓地开口道:“兰姐儿,三房定嗣子之事是族中大事,须由各房主事者出席。无论你那日有多要紧的事,都必须要来。” 他看着嘉兰,一字一句重重地问道:“你,明白了吗?” 嘉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站到蒋大老太爷和族老太太的面前,行一大礼,郑重道:“我明白。” * 嘉兰在定北蒋府小住几日,才知道蒋三老太太几乎已经疯了。 她把自己和两个孙子锁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亲近的使女,谁也不愿意见。蒋周氏把曼娘放进去服侍她,才过了一个月,曼娘就已经形销骨立,嘉兰再见到她时,差点没认出来。 是嘉月做主把曼娘放出来的。 嘉月陪嘉兰在院中溜达,路过曼娘住的小间就忍不住道:“她也不算有什么错。” “命运难择。”嘉兰轻轻道。 嘉月短促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她道:“在你身上可一点儿都瞧不出什么命运难择来。”她虽然对曼娘表达了短暂的同情,但是她的内心实则充满了对蒋长虎今日要被流放的痛快:“咱们得去看看蒋长虎,才知道什么叫命运难择。” 直接参与拐卖孩童的人被判腰斩于市,而蒋长虎被判了流放。 * 嘉月和嘉兰赶到流放开始之处的流放亭时,蒋三老太太正在哭天抢地,跟她的宝贝孙子抱头痛哭。蒋三老太爷没有来,蒋三老爷也没有来。倒是蒋善『射』站在一旁,想要劝解蒋三老太太,却被她甩了一巴掌,一手打开。 嘉月见状冷笑一声:“嘉兰,你留在这儿,免得波及无辜。”嘉兰没有反驳,站在原地见她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 嘉月拎着蒋长虎的衣领,一把将他从蒋三老太太怀里扯开,尔后直接狠狠地甩了蒋长虎一个巴掌! 她身子那么娇小,但是这一瞬,在她手上缩着身子的蒋长虎,却仿佛要比她矮上一大截。 “我呸!你算什么玩意儿,也值当我祖母为你一哭?你不过就是个不敬嫡母、谋害亲姊!罔顾家法、圈养外室!拐卖幼童、丧尽天良的畜生!”嘉月声如洪钟地吼道:“你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嘉月气势如虹地反手又是一巴掌,蒋长虎惊愕而愤怒地看着她,蒋三老太太连忙扑过来尖声叫道:“你怎么敢打他!你怎么敢!怎么敢!” 嘉月哀声恳求蒋三老太太:“祖母,您醒一醒,您怀里的这个人,他害死了多少人!那么多的孩子生不如死,都是因为他!” 她转而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着蒋长虎道:“看在祖母的面子上 ”她说罢,示意一旁的侍卫把他扶起来,蒋善『射』也趁势扶开了蒋三老太太。 见状,嘉月亲自从侍女哪儿拿了明晃晃的一叠银票塞进了蒋长虎的怀里。 在塞银票时,她压低声音,几乎是附在他耳边道:“这就当是我送你上路的纸钱。” 还不等蒋长虎出声,嘉月已经走得离他远远的,一脸哀容地看着他。仿佛先前她的怒火,都是因为对他的恨铁不成钢。 蒋长虎捧着纸币,愕然地看着嘉月,似乎没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嘉兰扫了眼同在流放队伍里的人,以及看守流放队伍的衙役 他们正死死地盯着蒋长虎手里的钱。嘉兰轻轻地叹了口气。 流放这一路处处需要用钱打点,但是这种明晃晃的送钱,等于告诉其他人,蒋长虎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这不是送钱,这是送命。恐怕等不到下一个驿站,蒋长虎身上的钱就会被衙役搜刮干净。而其他的罪犯肯定以为他还藏着其他的值钱东西 蒋长虎怕是活不到流放地了。 但神智不清的蒋三老太太看不清这一点,她只知道扑在蒋长虎的怀里,直接哭晕了过去。而蒋长虎只知道把钱塞进自己的怀里,以为这样就能保存妥当 他再罪大恶极,也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他还没明白,嘉月给他送了怎样的一份“大礼”。 “我的这几个孙子孙女,个个都不简单,是不是?”嘉兰的耳边忽地传来低哑的一声。嘉兰一愣,转过头去,只见蒋三老太爷身穿蓑衣斗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只是因为他站得不算近,所以芒种没有出声示警。 “三祖父。”嘉兰轻声唤道。 “兰姐儿,你也不简单。”蒋三老太爷没有看她,只是十分随意地说道。他静静地看着蒋长虎远去,也见到了嘉月偶然间对蒋三老太太不屑而厌恶的一蹙眉。 “这也挺好。”蒋三老太爷突然道。嘉兰一时不知道他是在说“你也不简单,这也挺好。”,还是在说蒋长虎被流放也挺好,又或者两者都是。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一个蒋三老太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在她晃神之时,人群渐散,嘉月正朝她走来:“好啦!咱们走吧!”嘉月送完了蒋长虎,心情愉悦地朝嘉兰挥了挥手。 此时,拥挤的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嘉兰下意识地想找蒋三老太爷,他却已经顺着人流,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给她留下一个蓑衣老翁的背影,人世热闹,茕茕孑立。 1-3章左右结束这一卷!
第172章 死而后生 嘉兰从定北蒋府回来后,一边马不停蹄地安排英雄树林之事, 跟嘉梅保持着密切的通信, 另一边受教于肖夫子, 雷打不动地读着圣贤书。 只是, 等西村为死去的孩子立碑之时, 肖夫子放下了圣贤书, 带着她去看立碑。 * 在村口下马车, 一路上皆是白幡随风猎猎招展。秋风的寒意扑在人的脸上, 裹挟着枯黄的落叶,透着一股子深秋的萧索和肃穆。 肖夫子和嘉兰并排走着, 他看着路边的白幡和士兵,低声问嘉兰:“萧肃政没让你见过祭坛之下的尸骸坑, 是不是?他也没告诉过你, 那个坑里挖出了四十九具尸骸,最小的头盖骨, 不过比拳头略大,是不是?” 嘉兰倒吸了一口凉气,愕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的。他还是把你看得太脆弱了。”肖夫子没有看她,视线从士兵身上一路看到为首的萧肃政, 叹息一声。 萧肃政正站在一块盖着白布的石碑前,立碑之处就在西村尸骸坑上。萧肃政命人将这间外表富丽堂皇的密室整个都推平了, 圈了一个中型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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