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仁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事。” 蒋府的大难,像是预谋已久,却又像是突如其来。 他们明明已经做好了会有人针对蒋府的准备,却未曾料到,这些魍魉鬼魅,会在蒋府尚在为国杀敌之时发难。 嘉兰一默,但她旋即摇了摇头道:“角宿身手不凡,他或许只是一时失联,仍旧蛰伏在临川镇,我们还得想办法联系上他。而且,临川镇还有人。” 善仁一时没听明白,以为她没接受这个恶果,又解释了一遍:“嘉兰,那日临川镇的人,的确都已经丧命了。” 嘉兰神『色』肯定地看着他道:“那只是那一日待在临川镇里的人。” 善仁只听这一句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恐怕还有些临川镇的人,那一日并没有留在临川镇?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嘉兰笑了笑,她的手原本一直在握着杯盏,此时才喝下了第一口清水:“大哥哥,若是我有一日突逢大难,我也一定会为亲近之人,留下警醒的讯息。这些讯息,定不是常人能一眼看出来的。有些端倪,是亲近之人才能看得出的。” “我毫不怀疑吴家有抹平恶事痕迹的能力,但就像在当日最严密之时,夫君依然能逃出生天一样。这些留在不知何处的端倪,吴家怕是根本都意识不到。” “所以,我想再仔细查一查,临川镇共有多少人,又有多少户籍在临川镇的人,当日并未身亡。哪怕已死之人根本没有留下过什么端倪,生者也有权利知道他们亲人死去的真相。” “他们兴许能帮助我们揭开真相,些许不能。但我既然查了,就会在查出结果后,告诉他们。”嘉兰的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她能感同身受那些人,在面对一片废墟时的悲伤和无力。 善仁叹了口气,他看着嘉兰,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做。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尽管告诉我。”善仁顿了顿,又道:“包括调用我手中的暗卫。” 嘉兰笑着点了点头,神『色』似乎放松了些:“那就请大哥哥先派暗卫去临川镇找到角宿。其他事,我再细细筹谋。” 善仁点头答应了下来,这才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嘉兰,你又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这样的细微处,已经不是缜密善思所能解释的了。不然,以善仁比嘉兰更为缜密的思绪,他不可能想不到临川镇的人,可能会为亲人留下痕迹这一点。他并非看不起在大难面前的百姓,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吴家应该是有这个能力,把所有的痕迹抹平的。 嘉兰言笑晏晏,还藏着几分慧黠:“大哥哥还记得你曾经指点我的话吗?” 善仁疑『惑』地问:“哪一句?” 嘉兰道:“当日我问你有关秦御史的事,你教我。其实像这些人,我都可以问老忠伯。别看他只是一个奴仆,但他出入各大世家勋贵府中,对这些人脉了如指掌。” 善仁更疑『惑』了:“老忠伯如今不也失踪了吗?你还见过老忠伯了?这跟你想到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嘉兰眯起眼睛笑道:“大哥哥,老忠伯可以请教,其余的使女侍从老嬷嬷,又有谁不能请教呢?若是你也常听嬷嬷们唠嗑,就能知道,钥匙藏在屋门前的水缸里、银票藏在鞋垫子下、铜板藏在酱菜缸里、酒坛子混在醋坛子中间 ” 善仁讶然地看着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会是蒋家二姑娘说出来的话。而这些事,离他实在太远,他想都没想到过。 可嘉兰的笑容里,却颇有几分感慨。她仿佛想到了当初被管束在定北蒋府后院的那段时日,那时候,她终日无聊,只能以跟老嬷嬷和阿团聊天了解定北的情势,再跟嘉竹踢毽子度日。 但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渐渐更加明白这些所谓的“下里巴人”,生活之中带着狡黠的智慧。这样的智慧,让他们能苦中作乐,更加坚韧。 “他们有着我们根本无从想象的生活方式,可这些方式,自有他们的道理。然而,吴大将军,他想不明白的。他不会知道普通百姓里藏着私房钱的男子、捏着丈夫耳朵的女子、为几个铜板的菜钱斤斤计较的老嬷嬷、藏着酒悄悄抿一口的老头子、得了一颗糖就能乐上大半个月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怕是连酱菜缸是什么都不知道。”嘉兰一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她一饮而尽的痛快,让善仁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那杯清水,实则是一杯让人酣畅淋漓的烈酒。 嘉兰放下茶杯,声音十分沉稳:“他们本该怀揣着这样的智慧,安稳地度过这一生。如果真是吴治东害死了他们。” 嘉兰缓缓地看向善仁,目光灼如烈火。 “他要给他们陪葬。” 下一章揭开萧子的往事!
第211章 往事 善仁与嘉兰详谈完, 便叫上了顾蒲月和蒋玉风,一齐送嘉兰出门。 善仁直到再看不见她马车的身影, 才后知后觉地低喃道:“她这还怀着身孕呢 现在说这些事, 真的好吗?” 陪着善仁一起送出来的顾蒲月,闻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着实担心嘉兰, 说话的语气就有几分嗔怨:“夫君也知道她还怀着身孕呢?” 说罢,她又叹一声:“嘉兰素来心正主意大,但能我们做的事, 就尽量我们来做吧。这是她初次怀胎, 产子之时,妹夫还未必能陪在她身旁。不要让她太累了。” 善仁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喟叹道:“我有时候跟她说话, 常常忘了她只是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 本该被家里人捧在掌心, 好好呵护。” 他说着, 伸手去捏了捏玉风的小鼻子。玉风也不恼, 左闪右躲, 后来索『性』朝善仁张开了手:“爹爹抱!” 善仁便接过了玉风,将她抱在怀中, 轻声道:“爹爹定能护你周全 你们以后,不要像我们 ” 顾蒲月鼻子一酸,微低着头, 侧过脸去。 玉风却没大听明白他的话, 只知道咿咿呀呀地在他怀里手舞足蹈。 她不知道往昔的腥风血雨, 不知道今时的暗流汹涌,也不知道未来的惊涛骇浪。 她扎着两个小小的揪揪,目光清澈,摇头晃脑 正是最不知愁的年纪。 * 嘉兰回萧府后,意外的发现萧肃政竟然已经回来了。 她进门时,刚好遇到想要出门去接她的萧肃政。 “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嘉兰惊讶而又欣喜地看着萧肃政。 萧肃政牵着她的手:“事情差不多安排好了,挤出了几天空闲,可以好好陪陪你们。”他说着,温柔而又疲倦地看着嘉兰的小腹:“小家伙今天闹腾你了吗?” 嘉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呢,乖得很。” “那就好。”萧肃政陪着她回到内室,看着她喝下了一碗红枣银耳羹,这才略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嘉兰拿帕子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她没急着问萧肃政,而是先把夏团和夏满等人都支了出去,这才道:“大哥哥同我说了临川镇的事。” 萧肃政一震。这个问题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整个人都好像陷在了椅子里,目光落在嘉兰身后的窗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的光照在窗棱上,血『色』残阳也透出了温柔的『色』彩。 但临川镇的春日夕阳,从来没有“温柔”二字,有的只是刀剑的冷光、濒死的哀嚎、横尸的腐臭 临川镇啊。那个缠绕了他数年,直到成亲后才好转的噩梦。 他在那里,亲手埋葬了他意气风发、骄阳似我的少年时光。 嘉兰没有开口打扰他,她只是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她尽管想知道萧肃政的全部过去,但她不会『逼』他。他若不愿意说,嘉兰便从今往后,不会再问。 她喜欢坦诚,却也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坦诚,皆有底线。 萧肃政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将视线收回,落到嘉兰身上。嘉兰神『色』平静,不躲不闪,与他对视。他还在她的眸中,捕捉到了那清晰可见的心疼。 但他的目光落到嘉兰的小腹上,还是心口一缩,他避重就轻道:“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 嘉兰点了点头,把她跟善仁的谋划都告诉了萧肃政,尔后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想继续查这件事。” 萧肃政眉头一皱,『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来。 嘉兰却握着他的手,神『色』坚决地说道:“这些年,你也定没有放弃过寻找当年的真相吧?如今大哥哥回来,正是好时机。我们可以重新找回当年蒋府的暗卫,他想必比六年前,知道更多事。而且,从临川镇亡者活着的亲人口中,我们兴许也能找到蛛丝马迹,来证明这场浩劫。” “已经快七年了。”萧肃政声音干涩:“再多的蛛丝马迹,就算没有被吴治东毁掉,怕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可是夫君能在浩劫之中活下来,又焉知没有那等聪明伶俐的,也伺机而动、活下来了呢?”嘉兰立刻反驳道。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萧肃政内心深处,对于此事的悲愤、惶恐和无力。这种负面情绪,时常会和他心底坚定不移的复仇,撕扯着他的内心。让他在出征前,也会背负巨大的心理负担,担心自己离开嘉兰,是不是一个绝对错误的决定。 萧肃政抿了抿唇,似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挪了挪身子,坐直了,对嘉兰道:“大哥跟你说,我是临川镇肖姓猎户之子,是不是?” 嘉兰点了点头。但她其实不太信这个身世。如果躲在猪圈里,能这么轻易地躲过吴治东的排查,那临川镇活下来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吴家也不可能现在还混得风生水起。 “其实不是。”萧肃政缓缓道:“我是卫都尉的儿子。我本该姓卫,名卫延煜。我能活下来,是靠着我父母、靠着我弟弟、靠着卫家十五死士、靠着临川镇的百姓,才转移了吴家军的视线,全军覆没,保我一人逃出生天。” 嘉兰张了张口,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地握着萧肃政的手,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在。 萧肃政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像是寒冰冻着烈焰,唯有压抑二字可言:“嘉兰,是我独占了这些人的庇佑。其他人 他们活不下来的。” 他在责备自己,深深地,一次又一次地,责备自己。 这种自责,与嘉竹的自责截然不同。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劫难,也亲身经历了亲人为他赴死的惨况。 萧肃政就如同一匹历尽浩劫的孤狼,身上伤痕累累,可都掩饰在他锐利的双眸之后,强大内心,粉饰太平。 嘉兰心中一阵心慌。这种无力之感,让她措手不及。 她的手微微颤着『摸』上他的脸颊,萧肃政下意识地一躲。嘉兰一惊,直接扑到萧肃政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声音哽咽地摇头:“不要怪自己好不好?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错的明明是吴治东!是他该死!为什么要责怪你自己?我不许你怪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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