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礼挺起了胸膛,目光炯炯。 蒋忠地欣慰一笑,又看着嘉兰。 他对嘉兰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还当她是没长大的小姑娘,需要捧在掌心娇宠的乖女儿:“你呀,要记得多陪陪你娘。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别学都城里那些饿着肚子的小姑娘。” 他的女儿越来越有芸娘的影子了,从小小一个『奶』娃娃,也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爹爹放心吧。你现在走的时候什么样儿,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保管除了娘亲和善礼圆润了些,别的都没变。”嘉兰笑得娇俏。 蒋忠地哈哈一笑,接过长随递来的缰绳。 他回过头看了屋门一眼,蒋钱氏站在门口,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总是向来不说话的。明知道自己想留他,也明知道他志于沙场,所以就把自己的儿女情长好好地藏着,放手让他去闯自己的天地。 这就是他的芸娘啊。 他怎么舍得不回家? “走了!” 蒋忠地生怕自己再多看蒋钱氏一眼,就忍不住留下来。他转过头来,利落地翻身上马。 “恭祝将军凯旋!” 使女们齐齐行礼恭送。 蒋钱氏看着他的背影,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上。 * 蒋忠地走后,蒋钱氏在房中枯坐了半日。 待她重整旗鼓,就径直去了大房协理家务。 嘉兰先回了蕙心楼,把她昨夜熬夜写出来的话本子交给夏满。 “这话本子你先拿去给三婶娘看,过了她的眼之后,你拿去给熙春楼的说书先生,让他今日就把这出戏说起来。” 嘉兰把嘉竹救了许昭书,而晋国公许府忘恩负义,不仅没有登门道谢,反而『乱』嚼舌根的故事写成了话本子。她早前送小满去学过说书,这件事交给她最为合适。 嘉兰又叫来夏嬷嬷:“嬷嬷平日里走街串巷,也识得不少人。你替我找几个靠谱的孩子来,叫孩子们把这首小儿谣背熟了,再去教给街上的乞儿,只管让那些乞儿在街上唱。”嘉兰递给夏嬷嬷一首小儿谣。 “姑娘您放一百个心。平安巷里就有婢子熟悉的老婆子,那个韩婆子就有个七岁大的孙子,很是机灵,平日里能与那些乞儿称兄道弟的。韩婆子和她这个孙子的命,还都是靠咱们蒋府每月给军眷的犒赏救下来的,她们祖孙俩很靠得住。”夏嬷嬷十分郑重。 “这样最好。”嘉兰点了点头:“我教你把这首小儿谣背下来。” 夏嬷嬷便附耳去听,直到她背的滚瓜烂熟之后,嘉兰又给她炭笔和草纸,夏嬷嬷便用自个儿的方式,把这首小儿谣又写了一遍。 夏嬷嬷不识字,但是她这样的经验老道的嬷嬷,对于自己不认识的字,自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外人瞧着跟鬼画符似的,她自个儿却门儿清。 夏嬷嬷把原先的小儿谣还给嘉兰,自己谨慎地去做嘉兰吩咐的事。 现在蒋府虽然还没到危若累卵的地步,但嘉兰也不敢贸然行动。然而就算她不敢贸然行动,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晋国公府既然想以“名声”作伐,想把嘉竹拉下水。那也就让他们自食恶果! * 嘉兰忙完了这件事,才稍稍松了口气。她一松懈,便袭上一阵倦意。 夏时见她闭着眼睛,还用手强撑着头,很是心疼:“姑娘,您昨晚忙了大半夜,今儿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子歇歇吧。若有什么事儿,婢子再叫您就是。” 嘉兰点了点头:“我去软榻上眯一会儿,就不去床上了,免得睡得太沉。你过两炷香便叫我,期间有什么事,你也尽管叫我便是。” 夏时应了,伺候她睡下,小心地合上了门。 夏时才将将松了口气,让芒种守在门口,自己打算去厨房为嘉兰温一碗甜枣羹。 谁知她才走到院子中间,就见到善礼匆匆而来。 “夏时姐姐!我阿姐呢?”善礼颇为急切,还没到夏时跟前呢,就逮着夏时问道。夏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忙问:“三少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姑娘太倦了,才睡下。” 善礼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手上握着的小木马,在院子转了几圈,踌躇了半响。他才皱了一下眉头:“这事情太奇怪了,你把阿姐叫起来吧。”他抿着唇神『色』极为严肃。 夏时也唬了一跳。 常理来说,善礼要是听到嘉兰在睡,肯定恨不得让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现在竟然说出了要叫她起床的话,夏时登时觉得大事不好。她赶紧叫醒了嘉兰,伺候嘉兰穿衣。 嘉兰刚刚入眠,又被叫醒,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听到善礼找她,她还是拿冷水净了脸。冬日水寒,让她一个哆嗦清醒了不少。 “怎么了?”嘉兰看着善礼,微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嘉兰来不及掩饰脸上的倦容,让善礼看到了还是心疼。他嗫嚅着,把手中紧紧握着的小木马交到了嘉兰手上。 “阿姐 我又收到了信,是二哥哥寄给我的。”但是,善礼心里犹如鼓噪,他还是觉得这件事让他坐立难安,唯有听嘉兰解读才行。 嘉兰愣了一下。这只小木马是用定北特有的英雄树雕刻的,雕刻的人精于刀工,十分熟练。 但是,且不说蒋善义病重卧床,不可能写信也不可能雕一匹小木马。 再说蒋善义,他最不会这种雕刻手作的小玩意儿,怎么可能突发奇想给善礼雕一匹小木马? “二哥哥信上说什么了?”嘉兰沉声问道,她看到善礼的目光里透着隐隐的不安。 “二哥哥信上说,这就是骏马小时候的样子,让我好好收着,来年再跟他换真正的高头大马。”善礼指了指嘉兰手里的小木马,不太确定地问她:“二哥哥要回来了吗?” 他才听说善义重病卧床的消息,一时不知自己收到的信是真是假。 他问完,见嘉兰看着小木马半响都没说话,他又好似自言自语道:“君子重诺,不可失约。二哥哥在团圆宴上答应过我的 ” “姑娘!姑娘!二公子,二公子,他 ”
第75章 挂白幡 蒋善义殁了。 裕楚十一年正月十七日, 离千灯节不过过了两日。一夜之间,蒋府上下就挂上了白幡。 和蒋善义身亡的战报一同传来的,是监军对蒋善义的厉声斥责 “好大喜功,不听劝谏, 猛追穷寇。致三百悍兵深陷重围,不战而亡。” 万丈公公告知了善义的死讯,先念了监军的斥责, 再念了今上安抚的圣旨。 无非是说,刀剑无眼,节哀顺变。虽然蒋善义不战而亡,但念起斩杀左谷蠡王有功, 不予降罪。 若不是萧肃政带兵突围接应, 蒋善义怕是都不能拖着病体回到定北镇。 隆冬的风,呼啸着刮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连眼泪都冻住了。 偌大的蒋府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蒋赵氏没撑住, 跪着听旨之时就已经晕了过去。 嘉梅跪行到蒋赵氏身边, 浑身都在颤栗。 祖辈们去普济寺给善义祈福还没回来,父辈们尚在衙门,蒋善仁带着蒋善礼跪在一众女眷最前面。 蒋善仁听到了后头低低的惊呼, 可他只能紧咬着唇,死死地握着拳头。 善礼脸上还有不敢置信的惊愕, 他紧紧地握着小木马, 好像还没明白, 万丈公公到底递了个什么消息来。 蒋钱氏死死地抿着唇, 跪行到蒋赵氏身边,和嘉梅一起搀扶着她。 嘉兰原本与嘉梅并肩,这时也跪行到嘉梅身边,她头极低,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嘉梅的衣袖,另一只握着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嘉竹跪在她们后头,咬牙切齿。 宜安长公主死死地按着嘉竹的手,嘉竹挣扎不过,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到冰冷的石板路上。 蒋孙氏捧着肚子跪在最后,忧虑地捧着肚子,看着前头的人。 * 万丈公公看了她们一眼,眼里怜悯的目光一闪而过,他旋即笑着看向蒋钱氏:“蒋二夫人,皇后召您进宫多陪陪她呢。” 宜安长公主愕然地抬头看着万丈公公。她也身在皇家,虽然跟今上和宜室长公主向来不是一派,但她多少也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皇室秘辛。 比如,今上年少时曾向太傅钱明益求娶蒋钱氏。 这个节骨眼上,皇后莫名其妙地召见蒋钱氏,由不得宜安长公主不多思量。 蒋钱氏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行礼接旨:“臣『妇』多谢 ”她一个“谢”字还没有说完,就陡然歪倒在地! “欸!”万丈公公吓了一跳。 宜安长公主反应极为迅速,她扑向前把蒋钱氏抱在了怀里,低低哭泣道:“二嫂?二嫂你怎么了?二哥才刚刚出征,你要是有个好歹,哪怕圣上也会不安啊。” 万丈公公浑身一抖,一个激灵醒悟过来,连忙道:“快快谢万岁接旨意吧,也好快点请大夫来好好照看。” 他这句话,让原本焦虑地看着蒋钱氏的嘉兰,抬头看了万丈公公一眼。 好一个“谢”字! 万丈公公触到嘉兰的眼神,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姑娘眼里的怒火,太灼人! 可是嘉兰不过抬头看了一瞬,便立即又和众人一眼叩首。让万丈公公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差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声的高呼惊起了栖息在院子里的寒鸦。 嘎嘎叫着,几团黑影扑棱向了远方。 * 等万丈公公的人尽数离去,嘉兰低低地告诉了蒋钱氏,蒋钱氏才幽幽转醒。嘉兰和善礼正守在她的床边。 “娘,大夫先去看了四婶娘,开了安胎『药』,现在在大伯母那儿。大哥哥和大姐姐陪着大伯母,三婶娘和嘉竹陪着四婶娘。”嘉兰给蒋钱氏递了杯水,轻声告诉她。 蒋钱氏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老太爷和老夫人知道消息了吗?” 蒋老太爷和蒋老夫人随着一早出征的蒋忠地一块儿走了,他们二人亲自去普济寺为善义祈福,论理应该还没来得及知道善义逝世的消息。 嘉兰摇了摇头:“您也病着,一会儿等老夫人回来了,我再带着嘉竹去陪着老太爷和老夫人。让善礼留在这儿陪着您。”她此时说话,神『色』肃穆,已有令行禁止之态。 蒋钱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善礼的发髻。她虽然是装晕,来避开进宫,但此时她的脸『色』也着实不好。 善礼仿佛这时才惊醒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蒋钱氏:“娘亲,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二哥哥殁了?殁了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学会何为死别啊! 就连蒋钱氏身边伺候的使女们,都忍不住掩面啜泣。 蒋钱氏哽咽道:“殁了 你二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没关系,我们总有一天还会见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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