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声哀嚎,如同洪水泄闸,顷刻之间,院子里哭声连成了一片。 有那些拿了赏赐的,哭得委顿在地,膝行到了嘉兰的面前,将赏赐一股脑地推到了她的脚边:“姑娘啊!老夫人啊!我们不走了!我们不走了!就让老奴陪你们一程!” 嘉兰伸手搀扶起了眼前的老奴 她是管着大厨房的何婆子,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几个乖巧可爱的孙子孙女,都在蒋家当差。 “何婆婆,你回去吧。”嘉兰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地上跪伏的一片人,她朗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蒋府未倒,还有须得你们的时候。我蒋府倒了,也还请各位,一柱清香,祭主仆一场!” “现如今,莫哭了!都回去吧!生死路遥,不用陪我们这一遭了!” 嘉兰的声音坚决而果断,何婆子泪眼婆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蒋老夫人,也是一样的坚韧不拔。 夏时和夏满死跟着嘉兰,劝也劝不动。夏嬷嬷只说自己一条腿进了棺材,不肯离开嘉兰半步。此时,夏嬷嬷便扶着何婆子起来,把赏赐塞到她怀里,领她出门:“莫惹姑娘伤心。姑娘念旧,你们过得好,她便好。再不济,还有老奴在呢,你们回家去吧。好好过,就算全了老夫人和姑娘们的心意了。” 他们终究还是再磕头别过,让蒋府彻底地冷清了下来。 * 嘉兰处理完这些事,才走到蒋老夫人面前告罪:“祖母,孙女儿逾矩了。” 蒋老夫人在,这些事原本该是蒋老夫人说了算。蒋老夫人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此时,才开口道:“不,兰姐儿,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蒋老夫人咳了许久,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而苍老,让嘉兰心中一疼,连忙给她端了水来。 蒋老夫人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用力说道:“若是我们蒋府能有一线生机,有你在,祖母也能安心。” “祖母!”嘉兰听她这话,甚是不祥,当即就惊呼一声,要截断她的话。 蒋老夫人却挥了挥手,继续道:“梅姐儿婚事早定 就算不成,薛府也能先给你个媳『妇』的身份,再让你和离归赵。” 嘉兰此时才想起一直刻意被自己忽视的,嘉梅的婚事。她心中一咯噔,看向嘉梅。嘉梅神『色』落寞,却不见哀戚:“祖母,我不拖累薛家。定亲的信物,我已经退给薛家了。” 她头颅微昂,神『色』果断而坚决。 “你!”蒋老夫人一时气急,大声地咳了起来。这件事,嘉梅是自作主张,断没有问过其他人的意见! “祖母,蒋府躲过一劫,我自能再定亲事。蒋府若躲不过 我是蒋府大姑娘!也是长姐!我怎么能弃弟妹于不顾,而苟活于世!?” 或许在蒋钱氏、蒋孙氏等人归家的事上,嘉梅并不会苛求他们同生共死。但对于她自己而言,她绝不会抛下蒋府,自己独活! 她生是蒋家女儿,受着蒋府庇护,死也要维护蒋家族徽而亡! “长嫂如母。”顾蒲月上前一步,握住了嘉梅的手:“嘉梅,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 “不,这不一样。”嘉梅摇了摇头:“我心意已决,你们也不用劝我。眼下,我娘还在府上养病。我爹还在诏狱,大哥哥还在平叛 我们且先等着吧!” * 嘉兰未等来蒋忠天的消息,先等回了宜安长公主。 嘉竹一直在房里翘首以盼,一见到宜安长公主就扑了上去:“娘!娘!” 她再是胆大,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这一连串生离死别的压抑,早把她心中的怯弱『逼』了出来,让她稍离远一些亲人,就会觉得惶恐而不安。爹爹不在,娘亲于她而言就极为重要。 可是,她连连叫了好几声,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嘉竹惊疑不定地抬头去看,却发现宜安长公主几乎是被朝『露』和云开两个大使女硬生生扛着,才没有委顿在地。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如同三魂丢了六魄,神情恍惚。她的脸『色』惨白,双颊的胭脂在纸白的脸上,像两团暗红『色』的血。 “娘?娘!”嘉竹急了,一把抱住了宜安长公主的腰,声音委屈而又惶恐:“娘,您怎么了?不要吓我 娘!” 可是,宜安长公主像丢了魂一般,任凭嘉竹如何呼唤,也丝毫不见反应。 “你们对我娘干了什么?!啊!?你把我娘怎么了!啊?!?”嘉竹气得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跟着宜安长公主来的瑞香等人。 瑞香盈盈一拜,无辜道:“婢子只是奉太后娘娘的命,送宜安长公主回府。具体的事儿,也不知呀。” 她这话,谁也不信。 嘉竹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又要抽鞭子。嘉兰跟在嘉竹身后出来,见状大骇,连忙几步上前压下了嘉竹的手,吩咐道:“朝『露』,云开,快把三婶娘扶进屋。夏时,给瑞香姑姑看座。” “二姑娘,太后娘娘还赐了太医来。”瑞香看着嘉兰,心中啧啧称奇,难见这时候还有个明白人。 嘉兰『摸』不清太后的脾『性』,不知道太后对蒋家有多大的敌意。但是现在别无他选 蒋老太爷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蒋忠天下诏狱也不知情况。他们往圣上那儿递上去的折子如牛入泥潭,石沉大海。皇上好像就想晾着他们,让他们生生地耗死在这偌大的蒋府里。 “多谢太后娘娘。”嘉兰只得道:“秋渲,你伺候三姑娘,带着太医去医治。好好警醒点,明白么?”嘉兰着重在“警醒”二字上。秋渲是她们府上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女医了。 秋渲下意识地看了眼嘉竹,却见嘉竹满心满眼都扑在宜安长公主身上。她只得先应了,带着太医,伺候嘉竹,护着宜安长公主回房。 瑞香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微微挑眉,有些惊讶道:“贵府怎么这般冷清了!莫不是奴才背主?活该一并抓了打死!” 嘉兰看她一眼,瑞香的言语里,有不加掩饰的挑拨离间。仿佛三言两语,就想把嘉兰气出个好歹来。嘉兰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淡淡道:“太后娘娘仁慈,姑姑与太后娘娘亲厚。若是遇到这样的事,太后娘娘也会为姑姑寻一条生路。” 瑞香一噎,深看了嘉兰一眼。 嘉兰眼底青黑,显然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但她发髻衣饰,皆齐齐整整。脊背挺直,姿态端方,半点都没有慌『乱』无错。可是她的手,绞在身前,微微地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安 也对,不过是个十四岁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罢了! 瑞香心中轻看了嘉兰一眼,便不把她先前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看了眼内室,慢慢地品了口茶:“姑娘伶牙俐齿,婢子也有所耳闻了 蒋大夫人在何处?太后娘娘嘱咐婢子看望蒋大夫人。”她说着,拍了一下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 嘉兰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刺目。对他们来说,一府人的生死,不过就是件轻飘飘的小事吗! 可她此时,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焰,领着她往蒋赵氏房中走。 她们女眷不能离开镇安堂,都聚集在镇安堂的偏厅内室。镇安堂内室就左右两间,蒋老夫人在一间休憩。宜安长公主和蒋赵氏一间,她们之间,只是用一个屏风隔开。 蒋赵氏在内,还要路过宜安长公主。 嘉兰的脚步忍不住顿了顿,担忧地看向了宜安长公主处。宜安长公主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任凭侍女们服饰。嘉竹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也不知在低喃什么。 “蒋二姑娘?”瑞香却只随意地瞥了宜安长公主一眼,提醒嘉兰:“您快些带我去见蒋大夫人吧。太后娘娘口谕,她老人家的礼物,可不能耽搁了。” 嘉兰刚蹙眉要应声,宜安长公主却仿佛被瑞香这句话刺激到了。 “礼物!!不要 不要礼物!!” 宜安长公主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声,一把推开床边的嘉竹,朝瑞香扑了过来! “碰 !” 嘉兰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宜安长公主就已经把瑞香猛地扑倒在了屏风上。她狠狠地掐着瑞香的脖子,力道之大,就像一个要置人于死地的疯子! 屏风轰然倒塌,把里头的嘉梅和顾蒲月都吓了一跳。 嘉梅没有看到宜安长公主扑过来时同归于尽的狠劲,比嘉兰反应得还要快些。连忙就过来去掰宜安长公主的手:“三婶娘!您快松手,人要活不成了!” 这时候,可不能再摊上人命了! “娘!”嘉竹也扑了过来,焦急地哭出了声来:“娘,您怎么了呀娘!” 宜安长公主被她一唤,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却又像是干嚎,听着可怕而瘆人。 她看着瑞香的眼睛通红,充满了滔天的恨意。那恨意,让嘉兰都为之心惊胆战!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宜安长公主进了一趟宫,就变成了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瑞香借着嘉梅的手站了起来,不满地扶了扶发髻,冷笑了一声:“宜安长公主,您对太后的礼,有何不满?” 宜安长公主这时,已经从先前的混沌中醒过神来。可她死死地攥着嘉竹的手,连牙齿都在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竹忍着疼,不敢说话。嘉兰连忙拉了嘉竹一把:“三婶娘,您松松手,嘉竹手上都有血痕了。” 宜安长公主猛地一颤,低头去看嘉竹的手,看到血痕,她顿时身子一歪,就要委顿在地。嘉竹连忙撑住了她的身子,宜安长公主把她抱了满怀,终于放声大哭。 这时,连半昏半醒的蒋赵氏都被惊得彻底转醒,低低地问:“梅姐儿 外头 怎么了?是谁在哭呀 你爹爹有消息了么?” 瑞香听到这声音,立刻就走了过去,竟比嘉梅的动作还快。 “拦住她!!!!!快拦住她!!!” 瑞香一动,宜安长公主就怒目圆睁,快要撕破喉咙一般地痛吼! 可是,房内诸人谁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饶是嘉兰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想把瑞香带走,可瑞香带来的侍卫和宫女也不是吃素的。二话没说就拦了嘉兰的路,竟只把瑞香一个人放了进去。 瑞香压根不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坐在蒋大夫人床边,好心地给她盖好被子,笑道:“蒋大夫人,您兰心蕙质呢 蒋大老爷是有消息了。” 今天两更,晚上还有一更。 给一个痛快。
第111章 大悲之时 ·下 瑞香这话一出, 嘉梅立刻喜道:“还请姑姑明示!” 嘉兰却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立刻疾言厉『色』道:“瑞香姑姑!我大伯母身体不适,经不得大悲大喜。您有什么消息,先告诉我们, 何必当面说出口!”奈何即便是芒种都被瑞香带来的人辖制,难以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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