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几乎大惊失色,殿下从未在意过何人给他守夜这些琐事,这小子是给殿下灌了什么迷汤了? 他立刻觉得自己引狼入室,太监总管地位不保,连忙道:“行船不比东宫安稳,奴才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不如就让奴才与那小石子一同守夜吧。” 陆修珩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而复杂,似乎背负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隐情。 他婉拒道:“不必了,船行颠簸,你年纪又大,夜里就好好休息吧,这等小事,就让小石子来做。” 刘宝心里苦,自己三十都还不到,正是一个太监追求事业的黄金年龄,怎么就年纪大了呢? 他心中虽然不满,也只能无奈答应:“是。” 陆修珩又问道:“此次南下行船上的太监,是谁在负责筛选核对?” 刘宝立刻抓住机会表功:“都是奴才亲自过问、一一筛选的。” 邀宠献媚比不过小石子,他只希望殿下能够看在自己知人善任、独具慧眼的份上,记着自己的好。 只见太子殿下幽深眼眸危险地睨着他,凉凉道:“既然如此,罚俸三月。” 刘宝遭此无妄之灾,欲哭无泪。 罚俸三月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来殿下在想什么,莫非自己真是年纪大了,想法与殿下有隔阂? 小石子在一天之内连升三级、从烧火太监变成太子近身守夜太监的消息不胫而走。 就连还在房里连酸水都吐得一干二净的长缨也垂死病中惊坐起,问道:“娘娘,殿下不会是发现您的身份了吧?” 沐夷光为她拍了拍背,镇定道:“不会的,应当是殿下见本宫工作卖力才赏识于我,毕竟本宫今日可做了不少事,再没有比本宫更勤劳刻苦的太监了。” 她心安理得地想,只要摸鱼没有被发现,自己就没有摸鱼。 若是刘宝和崔公公听了她这大言不惭的讲话,只怕都要气死过去。 但这番话有效地安慰了吐晕了的长缨,她总算是放心下来,又提醒娘娘道:“娘娘今夜睡前莫忘了抹些香膏,仔细伤了手。” 沐夷光点了点头,她将自己要用的东西收拾成一个包袱,款款背到三楼去了。 耳房已经被打扫过了,布置也很是简单,里面是一张杉木矮床,一套楠木包镶柜、桌子和春凳,还摆了四扇通景的小围屏,已经比船舱里的单间好上太多。 为了保障守夜太监在夜晚的精力,白天几乎不做要求,甚至可以在房间内补觉,不过沐夷光这会儿睡不着,何况她觉得自己干了一整日的活儿,不能沐浴的话也是决计不肯睡的。 她将包袱放入包镶柜中,站在门外偷偷地观察了许久,太子每日都要药浴,船上一定有净室。当她闻到那药香是从太子殿下内室传来之后,立刻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反正自己现在是守夜的太监,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大可以偷偷地溜去殿下的净室中沐浴。 日轮缓缓落入江中,洒下片片霞光,和着江风吹皱了水面,青碧与绯红交织在了一起,波光粼粼,绚丽多彩。 船队始终有条不紊地在江上航行,可见江边山川变换,炊烟四起,那太阳仿佛沾了水似的,变得又湿又重,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江底,拉开了夜幕。 沐夷光百无聊赖地待在耳房里,见左室的灯烛亮了又暗,而书房之中灯火通明,大有挑灯夜读之势。 她有些着急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法子,让殿下早些就寝。
第34章 小石子虽是从膳房出去的, 再回到膳房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已至亥时,膳房里只留了几处灶火烧水,掌勺的师傅大多已经休息, 房门都落了锁, 沐夷光干脆便去寻崔公公。 崔公公独占了一个房间,此刻正靠在榻上打盹儿, 被敲门声扰了清梦,一脸不悦。 他气急败坏地起身开门,看到来人是小石子, 立刻换成一副笑脸:“小石子怎么得空回来了?殿下的二陈汤还在火上温着呢。” 二陈汤是理气和中、提神益思的,殿下有时忙得晚了, 便会用些,厨房里一贯温着一碗。 这宫里惯来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沐夷光也懒得和他计较, 只是道:“不要二陈汤,给殿下煮安神汤罢。” 崔公公一愣:“殿下从来不喝这个,这值夜的师傅也不会啊。” 就是看他不喝,才要给他煮。 这正中了沐夷光的下怀, 一力应承道:“无妨, 我正好会煮。” 崔公公一脸惊诧,这小石子不过一个烧火的太监,莫说掌勺了,就连切菜的资格也没有, 也不知他是在哪儿偷的师。 只见小石子翻翻拣拣, 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个用箬叶厚纸密封着的瓷瓶, 他又小心翼翼用银剪将瓷瓶启了封,一股清冽幽静的冷香缓缓蔓延开来, 像是雪地里凌寒盛放的梅。 那双对于男子来说过分纤细柔嫩的手此刻正持着一双玉箸,往瓷瓶里挟出一朵梅花来。 这样矫揉做作之势,若是旁的小太监做来,崔公公定要觉得是附庸风雅、装腔作势,偏偏小石子做得那样好看,让人生不出半点诋毁之心,崔公公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受宠了。 那梅花渍了盐,此刻竟也柔嫩如新摘一般,只是稍微褪了颜色,从殷红变成了暗粉,置于搁了蜜的青瓷梅花盏中,相映成趣,再用热水那么一激,清幽的冷香和着一丝丝的甜,沁人心脾,催人欲醉。 沐夷光很是满意,用食盒盛好这一碗安神的暗香汤出门了。 崔公公看得目瞪口呆,等到关门声响起,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暗香汤,不就是个梅花瓣泡蜂蜜水吗?现在咱家也会了。 月亮升得越来越高,透过窗棂投下的月影也越来越短。 太子殿下今夜一直在查看近几年江南与京城相通的邸报文书,漠然不动,此刻却忽然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刘宝看了一眼刻漏:“已经入定了,殿下不如早些歇息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陆修珩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神色微微一凝,开口问道:“那小石子呢?” 刘宝正在思考从什么角度表现小石子不务正业鬼鬼祟祟四处乱跑的行为,便听得门外传来了小石子干净清澈的声音:“殿下,小石子为您煮了安神汤,可要用些?” 若是常人如此自作主张,且在殿下面前如此高声喧哗,刘宝定要上前斥责,但见是小石子,他此刻竟然提不起半点力气。 虽然不知殿下作何反应,他已经开始在心中反省,只觉得自己又输了,方才那句“早些歇息”的劝慰对比起小石子这碗亲手煮的安神汤,实在是有些苍白无力。 做了守夜的小太监,倒是学会关心孤的作息了。 陆修珩微勾了勾唇,放下手中文书,语气平静道:“让他进来吧。” 刘宝刚将房门打开个缝儿,沐夷光便像一尾鱼儿灵活地游了进来。 太子殿下似乎是刚沐浴过的样子,已经换上了寝衣,外边穿了一件玄色织金妆花缎的衬褶袍,发上还带了一点水汽,药香和青桂气息在空气中浮沉,几不可闻。 素白澄明的月光悄悄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越发显得清冷而矜贵,清俊凌厉的脸部线条也在月光里染上一点温润柔和,让人止不住的心动。 沐夷光收起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随意地行了个礼,献宝似的将食盒捧了上来。 如此放肆的举动,殿下也没有半点不悦。 刘宝已经麻木了,甚至帮着沐夷光将食盒放在了香几上,又用银针试了毒。 清甜而幽冷的芬芳悠悠飘散开来,不经意间便沁入心脾,盈满一室。 沐夷光委婉地向他暗示自己的辛苦:“小石子见殿下今日如此辛苦劳神,特意找来的腊月早梅,煎水服之能够疏肝醒脾、开郁和中,殿下尝尝看?” 陆修珩微微挑眉,他竟不知太子妃何时学会洗手作羹汤了,漫不经心回道:“放那儿吧。” 这个回答当然不能令沐夷光满意,若自己现在是太子妃的身份,定然要殿下将自己煮的安神汤一饮而尽,并且夸赞自己的厨艺与用心才肯依,但现在自己只是小石子,沐夷光也没办法,只有一步三回头地嘱咐:“殿下记得用些安神汤,早些歇息啊。” 没人留她,这书房里的两个人都巴不得她早点走。 等“小石子”走了,陆修珩这才抬眸稍看了一眼那碗暗香汤。 清澈澄亮的汤面上漂浮着三朵红梅,花瓣上沾了蜜水,亮晶晶的,有暗香浮动。 这是他第一次见沐夷光做的饮食,虽然只是一碗甜汤,可能因为太过简单,看起来居然还有些不错。 陆修珩执起瓷勺,舀起一勺浅尝一口,脸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从来没有人敢把这样的东西端到太子殿下面前,这哪里是一碗甜汤,里头似乎放了好几勺盐,咸涩的味道已经压过了蜜水,让人难以下咽。 陆修珩微微蹙眉,她定然是取用那盐渍腊梅时忘记将盐洗净了。 刘宝察觉殿下神色不对,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陆修珩不动声色地将瓷盏放下,道:“无事。” 他拿起手边一杯清茶,一饮而尽,这才稍稍将那咸涩的味道冲淡了些许。 这一碗安神的暗香汤,竟比那搁了青皮、白茯苓的二陈汤还要提神醒脑,也只有他那不通厨艺的太子妃能有此等手艺了。 刘宝连忙为殿下续了一杯茶,心中暗喜:看来是那安神汤出了问题。 “殿下,奴才去将这安神汤倒了吧。” 陆修珩缄默片刻,提醒道:“就倒在窗台那盆兰草里头,记得将花瓣捡出来。” 虽说外边就是滔滔江水,可若是让沐夷光知晓自己派人将她第一次亲手做的安神汤倒了,陆修珩已经可以想象日后她翻旧账的样子,既可以怪自己没有及时认出她来,又可以怪自己倒掉了她做的甜汤,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作出这样的错事,若是旁人,只怕已经扔进江里喂鱼了,刘宝原先还想提责罚的事儿,可见殿下这护短的样子,只怕那小石子在这安神汤里下了药也只会安然无恙的。 他一边等这甜汤转凉,一边在心里想,这汤里头虽然没搁毒,只怕是下了蛊,不然小石子怎么唬得殿下这样转了性的护着他,若不是知道殿下不是万玉轩那样的人,他几乎要怀疑…… 等会儿,这小石子要背景没背景,要本事没本事的,整个人也就一张脸也还算看得,殿下不会真是万玉轩那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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