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缓缓放下了书卷,幽冷的目光看住了她柔弱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地答:“不可能。” 顾霖一下子崩溃,泪水又落满了双颊,她不甘心似的攥住男人的衣袍,嗓音破碎地求:“陆世子,陆将军,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为奴为婢,赎罪一生都行,甚至你要我这条命,立刻就可以拿去,我只求你,求你放顾府一条生路,所有的罪孽由我一人承担,求你……” 她哭得上接不接下气,双颊通红,泪水扑簌簌落下来,陆熠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看她跪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毫无尊严的模样。 脑海中忽然又闪过那个张扬明媚如海棠的小姑娘,穿着一袭绯红的裙衫,在他下朝的必经之路上骄傲地扬起下巴,带着点少女计划得逞的沾沾自喜:“陆熠,又遇见你了,我们真有缘分呀!” 风吹过,她精致的裙裳随风飞扬,乌黑如瀑的墨发将她娇美的脸庞欲遮未遮,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眼前的姑娘却如飘摇零落的残花,在冰冷中瑟瑟发抖、战战兢兢,也许风一吹就散了…… 他忽然烦躁地重重将书卷挥落在地,大掌捉住地上人的手臂往上一提,顾霖便如一朵落花般跌入了男人怀里。 她的身子很轻,比从前更加瘦弱,腰肢亦不盈一握,此刻落入他的怀中,苍白的脸颊上更加惊慌。 陆熠摁住她欲逃离的身子,薄唇在她耳边轻吐:“为奴为婢,赎罪一生么?” “顾霖,我给你三日时间,如果你真做到如此,我就放顾府一条生路。”
第9章 当日,顾霖就住进了澜沧院距离主屋最远的偏室中。 灵樱得了徐答的提醒,及时将一应床单被褥从寒月院搬来,偏室才看着没那么简陋粗糙。 她环顾四周,除了自己拿来的简单物品,这儿竟然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甚至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久未居住的霉味…… 灵樱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姑娘,这里怎么能住人呀!” 她的姑娘从小就是锦衣华服,住最好的楼阁,穿京都最时兴的衣裙,饮食起居也都是千挑万选才能摆在姑娘眼前,现在这偏室里的东西粗糙简陋至极,甚至都及不上府里普通婢女的寝屋,姑娘怎么能忍受得了! 顾霖倒不甚在意,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二皇子被送往封地,姑姑在皇宫中想来也不好过,顾……顾府也已经没了,爹爹和母亲在大理寺尚不知情况,我能住在这屋子里已经很好了。” 她苦笑,脑海中又想起陆熠那张阎罗般冰冷杀伐的脸,他恐怕恨极了自己,才没有将她一并扔入大理寺,而是留在身边慢慢拿捏磋磨。 他恨自己被她如此算计,所以筹谋如此久,就为了亲眼看到她跪伏在脚下求饶,慢慢被折磨凌迟的模样。 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奢求在这澜沧院里安稳度日,反而应当过得越惨越好。 度过了最初的恐惧与慌乱,她此刻却异常冷静下来── 只要陆熠能开恩放顾氏一条生路,她做任何事赎罪都是应当的。 屋外的风声又紧了一些,穿过并不十分严密的木窗缝隙,让屋子里头又冷了很多。 寒月院早已经由隐卫看守,灵樱第二次回去搬东西时,大部分已经不让挪,她好说歹说才又拿来一些茶盏器皿,炭火却是一块都没有要来。 所以此刻,屋内冷如冰窖。 顾霖体内风寒依旧猛烈,此刻头疼犯晕,实在支撑不住地坐在一侧的木椅子里微微喘气。 灵樱忍不住落泪,作势要走:“我再去寒月院拿炭火,大不了拼出这一条命,也要给姑娘取来!” “别去,听我说,”顾霖赶紧抓住她,因为气喘声音极轻,“没用的,陆熠既然让隐卫接管寒月院,并阻止你拿物件到这儿来,就是有心磋磨我,你再去多少回都没用的。” “可……” “听我的,回寒月院去,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无碍的,”顾霖握住灵樱的手,“以后与灵月住在寒月院要更加谨小慎微,也不要再挂念我。” 灵樱竟然从这些话里听出了诀别的味道,不住地摇头:“姑娘,我怎么能放心您一个人在这儿?更何况姑娘身子还病着,奴婢要跟着您一起住在这儿,也好有个照应!”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顾霖沉下眉眼,作出生气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你好生在寒月院住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办。” 灵樱抹掉眼泪,郑重道:“姑娘您说,只要奴婢能做的,赴汤蹈火,豁出命来也要替姑娘办成。” 顾霖顿了顿,慢慢说道:“如今顾氏败落,不仅政敌会全力打压,就连往日里站在一处的官员恐怕也会求自保落井下石,我实在无处可问父亲母亲的近况,唯有求助幼年的手帕交──永定侯府的嫡次女袁媛。” “若你能联系得到她,便将这个信物交给她,”顾霖说着,从袖中解下一块通体润泽的黄色玉佩,“这是当初我们互称姐妹时的东西,她见到后念着往日情分,也许会出手相助。” 一大段话说完,顾霖顿时觉得吃力,她囫囵喝了口桌案上的茶,催促道:“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你快回寒月院吧,省得澜沧院的下人见到你平添麻烦。” 灵樱自知一切都成定局,她也实在没有理由留下,相反留下说不准还会给姑娘招祸,便只好含着泪将黄色玉佩收进贴身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霖望着这间偏屋的简陋木门开了又关,从门缝里探进的白色光芒将屋内照得略微亮了些,隐隐绰绰映出的物件都透着冰冷。 她忽然觉得自己正置身一个巨大的牢笼中,皆由那个冷厉的男人所造,她逃不掉,也根本不想逃。 因为心中明白,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当初的任性妄为得到的果,除了她自己,别人都无法消解。 “咳咳咳”她终究是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自从在寒月院受风寒后,咳疾日益反复,她隐约觉得大抵是永远好不了了。 正胡思乱想着,屋门被急促地敲响,随后便“吱呀”一声,闪身进来一人。 是徐答。 徐答并未走得太进,只是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似乎见到她的模样有些怜悯,停顿了几息,才恭敬道:“夫……夫人,世子爷问您安顿好了么?若安顿好了,便立即去书房伺候。” 顾霖了然,起身顺从地往外走:“安顿好了,现在就走吧。” 她的声音虚弱中又透着股坚强,走了几步,顾霖转身向徐答望过去,神情无比认真:“以后不必叫我夫人,世子恐不喜。” ── 陆熠近日似乎很忙,整日整日都留在书房内伏案处理政务。顾霖端着茶水进入时,男人甚至连头都没抬。 书房内没有烧地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内除了桌案上的微弱烛光,其他地方都是阴暗一片,让顾霖觉得这儿甚至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要阴冷。 她素来怕黑又怕冷,又是与如此威压强势的男人独处一室,胸口抑制不住紧张地狂跳起来。 见男人并不搭理,她不敢出声,只是远远站在一旁等他差遣。 陆熠落笔将手头的奏章写完,终于抬眸看她:“愣着做什么?过来磨墨。”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透着股上位者的强横气场,顾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几步将茶盏落到男人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随后拿起墨块开始磨墨。 陆熠看了她一眼,冷嗤:“果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小姐,连递个茶水都不会?” 这是故意为难的架势了。 顾霖半声都不敢吭,重新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恭敬地递过去:“世子,请喝茶。”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男人既没出声,也未接茶盏,顾霖就算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那道凌厉又压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从未如此伺候过人,没过多久手腕就开始发酸,原本纤细灵活的长指也开始微微发抖。 就在她整个人都因为手中的那盏茶,僵硬难受得下一刻即将倒下,男人凉薄冷淡的嗓音传了过来:“放下。” 顾霖如释重负,连忙将那盏被自己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的茶放在一边,她偷瞧了眼男人无甚表情的侧脸,复又拿起墨块继续磨墨。 陆熠没再搭理她,又投入到了成堆的奏折中。 他虽然名义上是一品武将,却承担了大部分的奏疏规整,可见新帝对其的信任程度。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逐渐陷入长久的沉默。 顾霖手中的墨块一圈又一圈地划过,在砚台中留下漆黑的盈亮痕迹,她竟然在阴暗中男人的侧脸发起了呆。 那张如今令她心头发寒的俊脸,此刻与记忆中的另一个人的渐渐重合,她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及笄前的那段岁月。 她的幼年时光除了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玩伴,其实还有一个男子──沈太傅的嫡长子沈安。 那时他们都年幼,双方长辈在朝中各自为官、私交甚好,正巧沈太傅请了京都名师为沈安授课,父亲便将她一并送去沈府学习课业。 她性子活泼,沈安则为人温和,每时每刻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 也许与这般温柔沉稳的同伴呆得久了,那段在沈府的学习时光成了她最安分的时候。她年纪比沈安小几岁,学识自然也远不及他,每次来找沈安玩,她总会兴致勃勃地帮他磨墨,乐此不疲。 作为交换,沈安会偷偷帮他写好夫子布置下的课业,好让她第二天去交差。 现在想来,那真是她最为烂漫自由的幼年时光了。 只是自从她及笄后,许是因为避嫌,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也不知沈安现下如何了。 按照他往日的学识能力,恐怕已经在朝中担任不小的官职了,也不知此次爹爹落难,他又是持何态度呢? 顾霖想了想,不自觉地点头,他那么温柔和缓,是绝不会趁机落井下石的。 想着想着,顾霖的思绪愈发飘散,连紧蹙着的眉心都舒展开了一些。 蓦的,一只冰冷的大掌覆在了她磨墨的手背,将她整个包裹。 顾霖整个人一惊,瞬间从漫无目的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陆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侧,夹杂着碎冰的凤眸紧紧锁着她的脸。 小姑娘方才才舒展开几分的眉心瞬间蹙紧,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发觉纹丝不动。 男人的大掌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觉经过肌肤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顾霖几乎立刻就开始浑身发颤,原本就紧张地心脏跳得愈发快。 陆熠缓缓弯下腰,清冷的松木香在她鼻尖缠绕回荡,令人挣扎不得:“想什么呢?能把墨汁都能磨到桌台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2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