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从娶自己进门的时候起,就已经算计好了全部,等的就是如今世族倾塌,寒门出头之日。 而她,却不得不为了保住亲族性命,将自己踩在尘埃里,卑躬屈膝地去用自己的所有去祈求他的网开一面。 顾霖心口忽然绵密地痛起来,冷汗自额角渗出,脸色亦苍白不堪。她捂着胸口扶住了一旁的廊柱,咬着牙硬生生地忍着。 身体的痛又算得了什么,此时此刻,她心中的疼与悔恨,比身体的钝痛难受百倍千倍。 徐答正被孙洛缠得头疼不已,见到旁边的顾霖脸色不对,立刻噔噔噔跑过去急道:“夫人,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霖摇摇头,已经疼得说不出声。 忽然,屋内传来了动静,男人阴沉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孙洛,进来。” 孙洛面上一喜,倨傲地朝顾霖的方向瞧了眼,提裙入屋。 徐答望着那抹讨厌的身影隐入屋内,终于忍不住出声:“夫人,您别难过,世子爷他……他对孙姑娘并没……” “无……无妨。”顾霖将最猛烈的心口疼熬过去,勉强扯出抹笑,“世子爷与孙姑娘如何,我并不想知道。” “夫人……”徐答听着难受,想要扶一把又于礼不合,只好道,“世子爷一时半会儿不会见您,要不您回去歇一会儿再来?” 这个牛皮糖一般黏糊糊的孙姑娘,每次一来就要赖着许久,夫人在外面白白等候岂不是吃亏? 顾霖又摇头,坚定道:“徐大人,我有重要的事要求世子,就在这等吧,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 孙洛欢欢喜喜地入了屋内,就见男人一身玄色的衣袍,上头的银色云纹在烛光中尤为扎眼,气宇轩昂,潇洒肆意,与往常穿着铠甲的模样别有一番味道。 她掐柔了嗓音,福身行礼:“洛儿见过陆哥哥。” 世子今日突然反常允许自己进正屋,定是被自己猛烈的攻势打动,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不同凡响,定力有多足,没成想,她不过略施小计,就已经把人拿下。 想到这里,她更加洋洋得意,笑容也更加明朗灿烂,那双似水媚意的眸子挪过去,却不期然扑了个空── 座上的男人根本一眼都没有看她,手里拿着本兵书正凝神看着,薄唇紧抿,一丝笑意都没有。 孙洛心中咯噔一声,大着胆子唤道:“陆……哥哥?” 等了片刻,男人才刚视线从兵书上挪开,只是依旧没有看她,而是淡漠地望了眼外头的天色。 顺着他的目光,孙洛也不自觉地望过去,可除了那片比她来时更加阴沉沉的天空,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在看什么? 她心中疑惑,又听男人一贯淡漠疏离的嗓音响起:“坐。” “多谢陆哥哥。”孙洛连忙回神,选了与男人最近的位置款款提裙要坐。 只是她身子还未完全碰到座椅,男人忽然长指随意一点最远的那张云纹漆木靠椅:“坐那边。” 孙洛脸色一下子变了,用力咬了下唇瓣,又直起腰慢吞吞挪过去坐下。 气氛一时非常尴尬,孙洛酝酿了会儿,抬头时又是笑意盈盈的清纯模样:“陆哥……” 可她刚发出声音,还未将剩余的寒暄说完,陆熠却忽然直直地望了过来,那眼神实在太过冷酷,仿佛她做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要将她凌迟。 世子爷虽然平日里对自己清清冷冷的,可一直举止有度,何时这么咄咄逼人过? 莫非是那事被他…… 孙洛眼中闪过慌乱,又立刻被否决。不,不可能,林嬷嬷的孙子还在她手中,是绝不敢出卖她的! 定了定神,她又听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噤声。” …… 孙洛这么一坐,就坐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期间她如坐针毡,等到终于被准许出屋门,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强行忍住的恼怒。 看到顾霖仍旧站在门口,她控制不住地暗瞪对方一眼,心中又萌生出了畅快。呵,在里头被罚坐似的呆了两个时辰,总比站在屋外吹一下午冷风强。 她的待遇比顾霖遭受的而言,可舒服太多了! 孙洛心中总算找到了点平衡,满腹的委屈与愤恨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这人啊,总要多瞧瞧比自己更惨的,才能彰显自己的优越。 想到这里,她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澜沧院。 …… 时至傍晚,天气越来越冷,风也更加大,顾霖拢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望着孙洛的身影越走越远。 徐答守在另一侧,望望阴沉沉的天色,几次都欲言又止。 顾霖知道徐答想劝她离开,可是她不能。 今日是第三日了,陆熠因为她昨日的拒绝心生恼怒,所以今天才会如此敲打,她绝不可以退缩离开。 不管如何,今夜她一定要将自己……将自己献给陆熠,想尽方法让他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母亲已经等不得了。 又等了近乎半个时辰,正屋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一双云纹锦靴踏出屋外,男人高大阴戾的身影出现在廊下。 顾霖抬眸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男人侧脸明显的红色牙痕,红红的,很是……丑陋。 她懊悔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心也拔凉拔凉的,昨夜她怎能如此反抗,陆熠这次破了相,肯定恨死了自己…… 那顾氏的生机岂不是更加渺茫了…… 果然,男人一眼都未看向她的方向,径直就往书房走。 徐答却没立刻跟上去,悄悄给顾霖使了个眼色。 顾霖会意,上前几步想要说话,却被男人淡漠地避开,好似她从未落入他的视线里。 小姑娘脸色陡然僵住,大片的崩溃自心底化开,她在原地一跺脚,忽然小跑着上前,从后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强劲的腰身。 陆熠脚步骤停,声音带着恼怒:“放开!” “世子,我……我错了,”小姑娘眼圈儿渐渐红了,环住男人腰间的手却更加紧,“我愿意……愿意伺候您,就像昨晚一样……” 她的心脏在胸口狂跳,因为环抱的姿势,半边脸颊完全和男人的脊背贴合,对方的吐息渐渐与她自己凌乱的呼吸混合,她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微微出汗,心中祈祷着陆熠快些答应。 蓦的,一双有力的大掌覆上了她锁在男人腰间相互缠绕的手上,而后慢慢地,慢慢地用力掰开了她的手,将她往右侧一拉──她瞬间就被拉离廊下,跌到了外头的雪地里。 陆熠一眼都未回头,推开书房门,冷着声:“徐答,进来。” “是,世子爷!”徐答一个激灵立马回声,紧跟着进了书房。 关上书房门的时候,他颇含同情地看了眼顾霖,叹了口气。 世子爷这回,是铁了心不肯见夫人了。 也不知道夫人是如何惹恼了这位阎罗爷,竟然生出这么大火气。 书房里黑漆漆的,陆熠在主座上坐下,却没有打开堆成一摞的奏书的意思。 徐答候在旁边只当自己是空气,在这个境地下,他是绝对不敢吱声自找没趣的。 “徐答,”阴暗中,陆熠的嗓音幽森森地响起,朝他伸出了手,“拿出来。” 徐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错愕道:“呃?世子爷,拿……拿什么?”
第18章 陆熠依旧是淡漠孤傲的模样,闻言朝他一瞥,薄唇轻启:“她刚才给了你什么?” 她?夫人? 夫人给了他什么? 徐答一时没反应过来,犹疑地又看了眼座上更加不怒自威男人,下意识地搓搓手── 忽然,他手掌擦过袖口时,碰到了袖中略微鼓起的一物。 夫人的白帕子! 徐答脑中“嗡”的一声,冷汗就落了下来。 咳,合着世子爷是看夫人好心赠了块帕子给他,心里吃味了啊…… “世子爷,瞧属下这记性!”徐答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容,从袖中掏出那块白帕子,恭恭敬敬地呈上去,“夫人看属下可怜,就随手送了块帕子让属下擦……呃,擦汗水,不过属下粗鄙之人,实在不配用,就好好的收起来打算一会儿还给夫人的!” 陆熠意味不明地“呵”了声,伸手接过白帕子握在手中看了看,搁在了桌案上,重又将目光落到下头的人身上,问:“既然打算送还,当初又为何接?” ? 这让他该怎么答? 徐答被噎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当时……当时属下瞧着夫人实在是好心,不忍当场拒绝拂了夫人的面子,就收了。” 座上的男人半天没有回应,整个书房内落针可闻,寂静了许久,又有沉沉的声音落了下来:“罪臣之女的东西,你也有胆子收?收了便是收受贿赂,平白毁了定国公府的名声。” “以后,应该当场拒绝。” 徐答心中无语,仍正色道:“是,属下记下了。” 陆熠神色稍缓,继续道:“出去,等到今夜亥时,你让她……”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外头又是一阵轻微的动静,风雪声外,还隐隐约约传来一男一女互相攀谈的声音,那女声细细柔柔的,听着尤为耳熟。 徐答忍不住抬头,就见陆熠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下去。 ── 书房外,顾霖强留陆熠不成,反而被强横地推落在廊外的雪地里。 那是片枯草零落的平地,春日里会种一些应季花草,此时数九寒天且积雪很厚,也就荒废了下来。 因久无人打理,积雪之下埋着参次碎石,顾霖一个没站稳就摔在大片的积雪中,脚脖子一疼,险些落下泪来。 她好像被扭到了脚。 可澜沧院里平时并无下人往来,就算有,按照她现在的境况,应当也没人敢擅自扶起她。 顾霖皱了皱眉,心中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将眼眶里蓄着的泪逼回去。她正要双手撑地尝试着让自己勉强起身,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清瘦修长,在白雪的映衬下极为好看,是一只男人的手。 顾霖顺着那手递过来的方向望过去,惊诧出声:“沈……沈安?” 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身白色锦袍,外罩一件同样纯白的大氅,在一片雪白的院子里,就有了几分公子如玉的不凡仙姿。 他好像与从前并无两样,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地看着她,只是眉眼已经全部长开,看起来尤为俊俏温柔,身量也更加高,真真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才。 这是她及笄后第一次见到沈安,重逢的欣喜过去后,顾霖心中忽然升上一种莫名的羞愧。 她想逃,像一个胆小鬼般逃离有关从前的一切。 幼年时种种烂漫快乐的时光眨眼而过,更显得她如今处境的凄凉和悲惨。 当初,当初,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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